第57章 chapter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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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嘆氣?” 玉笛支起身子,戳了戳風予安。
他笑說:“沒有嘆氣呀。”
“你剛才好像如釋重負的嘆氣了,你少騙我!說!”
風予安起身給她攏了件衣服,吻了下她的嘴角,眼神滿是溫柔憐惜,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好像又回來了,方才的粗暴野蠻是過眼雲煙,這時再提他是斷不承認的,就像玉笛不會承認剛才在鏡子裏放/蕩的人是自己一樣。誰說男人不會僞裝,他們分明比女人還會做戲。
玉笛見他笑而不語,便不再問,将外套丢到一邊,又躺了下來,用被子堪堪遮着胸前一大片白膩,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我跟嬌嬌的媽媽談一談就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估計是曉之以錢,動之以權吧?” 玉笛譏諷道:“反正你有錢有勢她肯定聽你的。”
風予安知道她又在介意兩人地位不平等這事了,側過身戳了下她的肩膀,玉笛卻賭氣地翻身過去。
“玉笛,你又有什麽事不痛快?” 他明知故問的,有些心事須得說出才好受。
“沒什麽。” 她悶悶地說:“就算那女人肯接受嬌嬌,也不過是被逼無奈接受,今後的日子還不是雞飛狗跳的?我覺得嬌嬌還是跟着我比較好,她那個媽不靠譜。”
“可這是嬌嬌自己的選擇。”
“那是因為從衆心理,身邊人都有爸媽,她覺得自個沒有就孤單寂寞。我小時也有過這想法。等她過幾年就想明白了。”
“萬一她想不明白呢?萬一在孩子心裏,媽媽就是不可取代的存在呢?”
玉笛忽然淌下眼淚,低聲道:“肯定是我不好,所以她總念叨着要回到媽媽身邊去。”
風予安從背後環住她,憐惜地吻了吻她的耳垂,說道:“你怎麽會不好?玉笛,你要理解她,說是從衆心理也可以,但我們不都在苦苦奢求那些得不到的東西嗎?我媽還在的時候,我總嫌棄她。她沒讀過幾年書,後來又混過社會,一點上流社會所謂教養都沒有,穿衣品味,言談舉止都糟糕透了,她又不肯學好,運動會來給我加油助威總是喊的最大聲,最沒有形象,上蹿下跳的,我那時總嫌棄她。現在想來,跟那些雕像一樣的貴婦人比,我媽才是最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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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當時年紀小不懂事,只覺得我媽這麽做怪丢人的。同學們指指點點,問我那個上蹿下跳的女人是誰,我竟不肯承認那是我媽。後來她去世,換作保姆來給我加油助威,我倒是懷念起我媽來了,她的熱情和真心別人哪裏複制的來?現在想來一切都晚了,那時她想抱我,我總是飛快地跑開。玉笛,你再好,也不可能取代生母,讓那孩子回家吧。”
玉笛微微出神,她對母親的記憶太淺了,零零星星的,像是老天在閑空時的施舍,好像希望她在往後的歲月裏至少有一點可以銘記。
“四哥,你媽媽沒讀過幾年書?”
“嗯,她是鄉下姑娘,一個人到城裏來闖蕩,曾經給雜志拍過照片,攢了點小名氣,後來進了舞團,是表演的時候認識我父親的。你是不是想問,我爸爸怎麽會跟她結婚?”
玉笛點點頭,這兩人身份差距比自己和風予安還要大。
風予安笑說:“我還真問過我爸爸原因。我爸爸說,因為他覺得我媽是真心愛他的。”
“就這?”
“不然還有什麽複雜的原因?我爸是祖父最小的孩子,一生下來就體弱多病,不受重視,他肯定是個很缺愛的人,他跟第一任妻子是聯姻并非真心相愛,兩人閃婚幾年便離了。後來我爸爸娶了我媽,第二年她就生了我哥。”
“你媽肯定更加偏心你。” 玉笛說。
風予安奇道:“你怎麽知道?”
“聽你的語氣就懂了呀。” 她帶點得意地說:“你說起她的語氣又溫柔又驕傲還帶點撒嬌,被爸媽寵愛的小孩都這樣的,你別忘了我可是老師,接觸最多的就是小孩。”
“我一個大男人還會撒嬌?” 風予安哭笑不得。
玉笛再次支起身子,雙手支頤,笑說:“你年紀再大,在爸媽眼裏都是小孩子。我第一次聽你叔公喊你安兒的時候,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後來我懷孕了就體會到他的感情了。你就算到了不惑之年,在他們眼裏,依然是小孩子。我其實不喜歡你爸爸喊你老四老四的,感覺像叫兄弟,還是叫安兒有親切感。”
窗簾被風吹起一條縫隙,屋外的月光和路燈透了進來,灑到玉笛光潔的身.上,她用床單堪堪遮住身體,酥/胸半露,可見深邃溝壑。風予安與她一樣,也是不着寸縷。一時間過去的記憶像被開了閘,終于全部湧了回來,她好像從未離去。那時他們歡-愛之後精神反而更足,所以通常聊到深夜才睡去。
“玉笛——”
“怎麽?” 她問。
他沒說話,微微支起身子,吻住了她,直到她的眼裏泛起氤氲,他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玉笛被吻的渾身酥軟,房間裏靜得只聽到接-吻時發出的纏綿聲,起初心裏驚濤駭浪,兩人膠着的聲音有攝人心魄的滋味,玉笛的心漲得快要炸裂,只覺得這時的糾葛比他方才狠狠地辦自己還要無法抵抗。到得最後,玉笛的心意外的安靜了下來。
“我改變主意了,讓嬌嬌回到母親身邊去吧。” 玉笛靠在他肩膀,說道。
她從嬌嬌臉上看到的不是對生母的憎恨,而是眷戀。面對一個“半抛棄”了自己的人,嬌嬌只有善良的寬容,沒有刻骨的憎恨,小孩子只想要愛,很多很多的愛。玉笛也想過了,如果Lucy不肯接受親女兒,她願意一直照顧嬌嬌,那是她欠陳躍的。
風予安想到個事,問道:“你說陳躍曾許諾Lucy會讓她過上好生活?他會有一大筆錢?”
玉笛點頭。
“那是奇怪了,他哪來的一大筆錢。”
玉笛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繼承?不對啊,他哥哥就是個普通的偵探,能賺幾個錢了?”
“不,偵探是可能會賺錢的,如果他手上有什麽很值錢的資料。” 風予安默默将這條信息放到他的大腦裏。
玉笛打了個哈欠:“他有錢沒錢跟我們又有什麽關系?況且,就算再有錢,生帶不來,死帶不去。”
她最後的語氣帶了點微涼的凄清,掙脫風予安的懷抱躺回去,便不再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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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三人一同去酒店的自助餐廳吃早飯。
玉笛吃光了一碟鳳爪還不過瘾,催着風予安去拿第二次。粵式早點最受歡迎,剛蒸出來就被一搶而空,風予安第一輪沒搶到,只好再等。
“嬸嬸,我也要吃鳳爪!”
風予安回過頭去,赫然看到昨天在溜冰場見的陳太太,她正拉着那個五六歲男孩排在風予安後面。
風予安想起來了,Lucy嫁的男人姓宋。
他還沒開口,宋太太就認出他來了,眼睛一亮:“哎呀,您不是風先生嗎?您怎麽會屈尊來這種地方?”
風予安心想,這人果然嫌貧愛富,竟然連屈尊這詞都說得出來。他笑說:“跟我太太來玩的,您呢?”
“我也是呢!本來想訂永麗酒店的,但沒房了,只好來這裏了。對了,等一下我們要去泡溫泉,您和太太去不去呀?我想認識下您的太太呢。”
風予安笑說:“去的,我們吃過飯就換衣服就泡溫泉,到時候見?” 到時可是一出好戲。
“好的好的。” 宋太太如搗蒜一般連連點頭,想拉着孩子離開,那孩子喊道:“嬸嬸,我還沒吃到鳳爪呢!” 宋太太這才回過神來,笑說:“對不起,我給忘記了。” 看到風予安疑惑的眼神,宋太又補充:“這是我老公的侄子,他爸媽在國外有事,所以暫時把他交給我們照顧。唉,你還不快跟叔叔打招呼,說叔叔好!”
那孩子不情不願地嘟囔了一聲,敷衍地問了聲好。宋太太太急了,只怕留給風予安不好的印象,可她畢竟不是孩子的親生母親,又不敢嚴厲指責,只能陪着笑臉:“這孩子平時被我先生和他爸爸慣壞了,有點沒規矩,您可千萬別在意。”
“沒事的。” 風予安淡淡一笑:“現在小孩子懂禮貌的沒幾個,平時就抱着平板誰也不搭理。您照顧兩個孩子不覺得累嗎?”
“不會啊,反正我閑在家裏沒事幹的,別說只兩個孩子,再給我兩個也是不嫌累的。”
風予安笑說:“是啊,再來兩個您也是不怕的。”
他言下有深意,宋太太卻聽不明白,不過她很快便懂了。兩家在溫泉池相遇,宋太太徹底傻眼,玉笛自然和她面面相觑,說不出話來。嬌嬌最可憐,原本有說有笑的她,在見到生母後呆愣在原地,嘴巴微張,遲遲不敢喊出那聲媽媽。
風予安心裏一滞,他不能想象無法呼喊親生母親的痛苦,對一個四歲的小女孩,這份痛苦太過沉重。所以他不能再耽擱了,他要讓嬌嬌回到Lucy身邊,圓小姑娘的一個心願。
玉笛是大人,應對尴尬場景比小孩反應快,她迅速将嬌嬌拉到一邊,兩人選了一個四十度左右的池子泡,嬌嬌不說話,玉笛摟着她輕聲哄。
這邊宋先生和風予安寒暄之後就帶着侄子去泡溫泉了,至于他和Lucy的孩子則因太小不能泡溫泉,由保姆帶着去恒溫游泳池戲水了。
風予安對Lucy說:“我想跟您聊聊嬌嬌的事。”
Lucy的臉刷一下白了,鮮紅的嘴唇微微顫抖。
“我是真心誠意想跟您聊聊嬌嬌的事。如果方便,請這邊來。”
他們避開人群,來到一個角落,Lucy忐忑不安地看着風予安。
“首先我想說,我不是來道德審判您的。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會給出一個公正的裁決,我無意苛責您。” 風予安禮貌中帶着疏離,“現在照顧嬌嬌的人是李玉笛,她是我的妻子。她的弟弟李玉竹是您曾經的朋友,馮真真最後的戀人,這世界真小對不對?嬌嬌很想回到你身邊,我希望你能答應。”
Lucy的反應比風予安想象裏更激烈,她倒抽了口涼氣,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風先生,我,我不能讓我丈夫知道,這樣一來我父親的公司就會——”
“可以幫令尊度過難關的不只是您丈夫,我也可以做到。” 風予安握拳于唇輕咳了一聲,笑說:“令尊需要幫助的話,我也可以伸出援手。”
“可是,我現在已經有了孩子,是跟我丈夫的孩子,如果他知道了,我就完蛋了。”
“我知道情況比較複雜,但是孩子是無辜的。您是個成年人,如果您當初選擇不生下孩子,無人可以責怪你,可你生下之後選擇遺棄就是罪過。” 風予安的聲音漸漸嚴厲了起來。
“我,我不會虧待孩子的,我只是沒想到,我以為李玉笛是一個人住,我不知道她跟您結了婚,我并不想給您添麻煩——”
“不必廢話了,我就想要你一句話,要不要這孩子?如果你不要這個孩子,那令尊就可能多一個我這樣的對手了。” 他眼裏凝了一層寒霜,厲聲道。
Lucy聞言一驚,身子抖了起來,顫聲道:“風,風先生,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想辦法說服我丈夫的,請您高擡貴手,不要針對我父親。”
風予安本就不想耗費時間和精力在這個不負責任的人身上,他之前就想過,如果Lucy堅決推測,他就直接威脅。果然,比起與丈夫鬧崩,Lucy更不希望得到一個像風予安這樣可怕的對手。
“那事情就這麽定了,你早日安排好,把孩子接到身邊去。祝您玩得愉快。”
風予安言盡于此,正要轉頭離開,Lucy忽然哭道:“您一定很看不起我吧?覺得我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
“嫌貧愛富是大多數人的本性。” 風予安說:“我說過,我不想對您多加指責,況且年輕時都都有叛逆的時候。不願意接受家長的安排,追求自由的愛情。可是——” 他沒有說下去。
這塵世裏唯一的不變就是改變。每個人都會發生變化。眼前的Lucy也曾是恣意任性的小女孩,為了自己心中向往的愛情不顧一切的與愛人遠走高飛。現在,說她愛名利也好,說她嫌貧愛富也好,說她舍不得父母也好,總之她再也回不到從前,現在只是一身有太多牽絆的普通女人。
“我沒有一天忘記過陳躍。” Lucy從她随身的媽咪包翻找出一個心形的項鏈,鏈子的顏色已褪,現在是鏽跡斑斑的樣子。
“這是陳躍送給我的,那時我才二十歲呢,他答應過要給我很好的生活,所以我才将孩子生下來的。”
風予安冷冷地看着她。Lucy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繼續滔滔不絕:“可到後來他食言了,他說過好生活要靠自己的雙手去耕耘。我很生氣,我不想被他耗成一個黃臉婆,那時我還挺着大肚子就開始跟他吵架。我認為他騙了我,不錯,是他騙了我!”
“陳躍為什麽會說給你過好日子呢?他有一筆很大的積蓄嗎?”
Lucy抹了一把眼淚,說道:“才沒有!我之前還以為他繼承了他哥哥的財産,結果他哥哥比他還窮呢!除了在冰天雪地的老家有套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房子,他們兄弟兩其實啥都沒有!可他一直跟我說,他有錢,有好大一筆錢,全是騙我的!”
“這個項鏈。” 風予安忽然說道:“是陳躍給你的,當時他哥哥陳濤過世了嗎?”
“是過世之前給我的,不過在那之後他哥哥在國外出車禍死了。”
“不是什麽值錢的貨色,我猜你收到的時候不太高興吧?”
Lucy在他注視下漲紅了臉,風予安說中了她的心事。不過多年來她一直帶在身邊,也證明她心中依然懷念與陳躍那段真摯的感情,并不是真心喜歡現在這個聯姻的丈夫。
“确實不怎麽高興。但他說這個項鏈很重要,要我無論如何要一直戴着,他說會給我們帶來巨大的好運,我當時還年輕,還是相信男人這一套說辭的。”
風予安面無表情,他對Lucy的感情經歷毫無興趣,只說道:“總之,嬌嬌的事情我希望你好好考慮,回去與宋先生溝通一下。”
“風先生,我——”
“我話已放在這了,你是選擇嬌嬌還是選擇與我作對,你看着辦。”
他撂下這句話就回到玉笛身邊去了。嬌嬌已認識了一個小朋友,兩人在旁邊一個三十六度的池子裏盡情玩水,方才的不愉快被小姑娘暫且抛在腦後。
風予安下到池子裏,坐到玉笛身邊。
玉笛輕聲問:“你跟宋太太說了?她說什麽了?”
“她說什麽不重要,關鍵是她做什麽。你放心,我想嬌嬌不久後就會回到親媽身邊了,到時候你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他伸手去按玉笛的肩膀。
玉笛嘆了一聲:“等到那天我一定會很舍不得。當初我答應照顧嬌嬌,完全是因為陳躍的救命之恩,後來相處時間久了,聽着她喊我小姨,我就覺得我真是她的親人,是血脈相連的那種。伯母改嫁後,我就覺得在這世上已沒有親人了,現在連嬌嬌都要離我而去了。那幾年你不在我身邊,我也沒想過再結婚,就想着一直照顧這孩子吧,看着她長大,讀書,結婚生子,我到那時是人老珠黃的老太婆啦。雖聽着有些傷感,其實心裏挺幸福的。我這人沒什麽宏大願望,只求不是一個人孤獨到老就行。”
她感覺自己在水下的手被人握住了,玉笛說不清是溫泉的水暖,還是風予安的手更溫暖。
晨光沐浴在風予安臉上,他臉上帶着溫柔憐惜的神色。
“你不會是孤單一人的,玉笛,我們重新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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