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屋頂傳來朗聲大笑,一天道人現出本相,翹腳坐在人家屋檐邊,嬉皮笑臉譴責道:“好心毒的人家,我徒兒比你兒子還小些,你也下得狠手。”

魚二冷笑:“是你欺人在先,好意思裝模作樣倒打一耙?”

這賊道先是欺辱了他的妻兒,又來他家戲弄他一家子,着實可恨,着實無禮!

他把持着小鶴這個人質,威吓道:“快快引頸受死,若不然,死的就是你親徒兒!”

一天道人故作驚怕:“真個要我死啊?”

魚二怒道:“不是真的,難不成是假的?”

一天道人盯他兩眼,見他滿臉憤恨,十分認真。

于是斜斜拱手,試探道:“打個商量,我給你賠個禮,把我徒兒放了如何?”

魚二作勢要摔,“你看我肯不肯放!”

徒弟在人家手裏,一天道人服了個軟:“講實話,你要怎麽才肯放——要人性命太過了些,總不能真把我殺了。”

魚二細思片刻,略讓一分:“不要性命也罷,你哪只腳進的我老婆卧房,就把哪只腳砍了!”

一天道人瞅瞅自己兩條腿,自言自語道:“那豈不是成了個殘疾人?”

他又問:“兩只腳都進了如何?”

魚二道:“便砍了兩只腳!”

一天道人愁眉苦臉道:“不好吧,一把年紀少了腿腳,怎麽自謀生計?加之要養兩個徒弟,一家子都要餓死了。”

小鶴聽了,也覺得責罰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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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砍了她師父兩條腿,還不如把她摔死了事,大不了再投胎罷,她這一世本就是白撿來的,何苦連累了便宜師父。

只是一想到來世未必遇得到師父師兄這兩個冤種,心中多多少少有些遺憾。

正滿腹心酸地想着,突然聽得她那個師父相當慈愛地開口:“既如此,我那徒兒就随你處置。”

小鶴:嗯?

等等,你說的啥?

她疑心自己出了幻聽,或者是在做夢,不然怎麽聽得到這樣慈愛的話。

魚二驚聲道:“就不管你徒兒了?”

一天道人理直氣壯:“死一窩不如死一個,我徒兒孝順,也該懂得師父一片苦心。”

甚至觍着臉問小鶴:“你懂的罷?”

小鶴:“哇哇哇哇!”

她懂個屁!

這老東西!

怎麽好意思問她的?

她看不單要砍了腳,舌頭也該割了!

雖然猜到這般作派約莫是砍價套路,可一天道人說的話怎麽就那麽不中聽,小鶴聽得鬼火冒。

但凡他臉上裝出點虛假的愧疚或不得已,她心裏也想得開,連裝都不肯裝,太過分了些!

一天道人好似已下定了決心:“事已說定,貧道不便多留,這就告辭了。”

魚大夫婦攔在他面前,喝道:“賊道哪裏走!”

一天道人大驚小怪道:“徒兒都賠給你了,做什麽攔我?我已說了,這徒弟随你們處置,蒸了也好,煎了也罷,或煮或烤,不必過問意見,這樣舍不得我走,莫非還想留我吃上一頓?”

他假惺惺推拒道:“到底是我親親徒兒,有幾分真心實意的師徒情,我是不忍心吃她,快莫攔我,我還要趕回去給我小徒弟燒紙念經,祈福來世哩。”

這意思是他已把自己當作了死人?小鶴眼中噴出怒火。

她氣得吱哇亂叫,拼命揮舞着并不聽話的四肢,想要撲過去咬那沒心肝的師父兩口。

一天道人看着手短腳短的徒弟蛆一樣蠕動,氣得兩頰通紅也撲騰不過來,頓時樂不可支,面上雖是裝得嚴肅,肚裏已笑得翻江倒海。

魚二将小鶴塞回老婆手裏,咬牙切齒說:“賊道狠辣,用人質要挾已不管用,你把小娃娃看好,我再動起刀兵,把他拿了!”

又揚聲囑咐家人:“大家都要仔細,萬莫再叫他變化了。”

衆人領會,魚大守衛東方,魚二守衛西方,魚大嫂子守衛南方,丈母娘李婆婆守衛北方。

魚二娘子把兩個娃娃藏在身後,舉起壓箱底的定風盤,以防一天道人再使風法迷眼。

先前是沒得防備,才叫賊道吸風吐氣,這遭有定風盤在此,看他還怎麽弄法!

一天道人笑道:“乖乖,好兇惡的一家人,賠了徒弟不夠,還要把我一網打盡。”

衆人罵道:“賊道休要貧嘴!”

東邊的魚大舞着虎虎生風的大砍刀,劈頭蓋臉砍來。

西邊的魚二使着寒光凜凜的開山斧,煞氣騰騰殺來。

南邊的魚大嫂子,三尺青鋒光焰焰,直令人毛骨悚然。

北邊的李婆婆,人老威猶在,腿腳利索,眼疾手快,龍頭拐用得出神入化,更比他人強三分。

一天道人左躲右閃,騰挪轉移,莫看他吊兒郎當,動起來腳比疾風快,身比燕兒輕。

人家四五個打他一個,他也游刃有餘,莫想挨着他一絲皮。

魚大的刀砍上了魚二的斧,魚大嫂子的劍對上了李婆婆的拐,分明是同心協力對付賊道,卻不知怎麽打上了自己人。

小鶴看得目瞪口呆。

她頭回曉得便宜師父有這個本事。

小鶴上上下下打量着一天道人,可從頭到腳,哪裏有一絲半點高人氣質?

莫非這年頭的高人就是這個德性?

她打了個寒顫。

發覺賊道本領高強,魚二忙叫:“不要打自己人,看那賊道在哪裏。”

身後傳來戲谑聲:“你看我在哪裏。”

魚二忙回身,卻一斧劈了個空。

肩上搭了只手,那賊道在他背後說話:“還在你身後哩。”

魚二大叫:“可恨!可惱!”

魚大喊道:“兄弟莫怕,我來助你!”

他急吼吼奔來,一天道人腳下輕點,閃身避開,魚大收勢不及,險些一刀砍掉親兄弟的腦殼。

魚二唬得魂飛魄散,忙叫:“哥哥,不要莽撞!”

一天道人見狀,笑得前仰後合,險些背過氣去。

一邊笑,一邊還取笑人家:“天,天,我已被逗得肚疼,再惹我發笑,那就不消再打,只因我早晚要活活笑死!”

這副賤兮兮的嘴臉,哪個看了不想打他?

然而古話說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只顧得笑話別人,哪裏看到人家悄設機關。

魚大嫂子身出名門,世世代代都是東海龍王手底蝦将,世人說龍王多寶,此言不虛,所以魚大嫂子家底豐厚,身多寶貝。

她扯下腕上五彩繩兒,低聲念咒,那繩一變二,二變三,勾結成一張大網,當頭蓋下,把一天道人束縛其中。

一天道人不知五彩大網利害,猶自談笑:“這漁網該不是夫人吃飯的家夥,怎麽拿來罩我?我身上有些髒臭,恐怕弄污了它。”

魚大嫂子冷笑:“死到臨頭還扯嘴皮。”

李婆婆趕上來,要打賊道。

一天道人忙使法訣縮小身形,好從網眼裏鑽出去。

沒成想五彩網非同一般,十分靈性,他大,網就大,他小,網也小。

一天道人閃避不及,挨了李婆婆一拐杖,頓時化作爛泥一灘,連魂魄也灰飛煙滅。

李婆婆自己也吓了一跳:“我下手也不重,怎麽就把他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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