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吃喝拉撒之事,無人可以避免。

小鶴肚內發起洪水,憋得她滿頭大汗,臉蛋通紅。

然而,她這樣小的娃娃,連自家爬起來撒尿也不能,必需有個人來幫着把尿。

小女娃左張右望,想看翠娘在哪裏。

她沒找着翠娘,只看到榻上呼呼大睡的羊生。

好哇,原來是他的屋子!

小鶴氣得七竅生煙:不消說,定是這個賊娃子把她偷來的!

她做了什麽孽,睡覺都不得安生,要被人這麽偷來偷去?

羊生睡得吹呼打鼾,并沒有察覺到小鶴快要殺人的目光。

不曉得夢到什麽,他咂了咂嘴,發出一連串“嘿嘿”的笑聲。

小鶴:“……”

她抗議地叫了起來:“哇!哇!哇!”

王八羔子!睡什麽睡!沒看到你師妹要被尿憋死了嗎!

羊生迷迷糊糊揉揉眼,打着呵欠咕哝道:“小鶴,你大半夜不睡覺,叫什麽哩?”

好意思問!

小鶴恨得牙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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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出無數讓人聽不懂的憤怒嬰語,無人知曉裏頭夾雜了多少粗話野話。

羊生被嚷得漸漸清醒。

小鶴罵的那些話,他一個字也沒聽懂,因此邊聽邊點頭:“小鶴說得對,小鶴說話真好聽,小鶴再說幾句。”

小鶴:“???”

小鶴氣哭了。

這倒黴的女娃娃,憋尿憋得着實無法,眼看着要憋不住,淚水刷刷直流。

她一哭,羊生着了慌:“哎呀,莫哭,莫哭呀。”

手忙腳亂把小鶴抱起,一邊拍背,一邊胡亂哄道:“小鶴乖乖,你哪裏不如意了,說給我聽,我處處都依你。”

小鶴要是說得出話,早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她一切的不如意,都是因他!

若不是為了臉面,她早一泡尿撒到羊生身上!

見小鶴哭得越發傷心,羊生焦頭爛額:“好小鶴,乖小鶴,你莫哭,你要再哭,我也要哭了。”

對于羊生的作态,小鶴沒有一絲動容,話說得再好聽,也沒見他放自己撒尿。

小鶴已快要憋死。

假如她真個憋死,魂魄下到陰司地府,閻王爺問她怎麽死的,人家都是病死、老死、淹死、跌死,只有她說:“我是被尿憋死的。”

天,這樣的死法,怕不是要把陰間的鬼也笑活!

這樣的死法,怕不是要登上史冊,流傳千古!

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千古笑柄,小鶴含着淚花,指着肚子示意對方。

羊生看着小鶴的動作,終于明白了。

他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餓了呀!”

羊生大大松了一口氣,十分耐心地哄道:“小鶴不着急,我給小鶴喂奶吃。”

急忙取了裝奶的葫蘆,又十分體貼地喂到小鶴嘴邊。

看小鶴不張嘴,他還着急催促:“吃呀,怎麽喂到嘴邊還不吃?”

小鶴:“……”

小鶴嚎啕大哭:“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羊生:“!!!”

驚天動地的哭聲終于把一天道人吵來。

“砰”地一聲,門被踹開。

“你個孽障,大半夜的惹你師妹做什麽!”一天道人吹胡子瞪眼,“我記得她睡在隔壁,怎麽跑到這裏來的?”

羊生心虛得眼神亂飄,不敢與師父對視。

小鶴看到一天道人,就如看到了救星,激動得雙手亂舞。

師父,救命!

師父,你徒兒要被尿憋死了!

羊生期期艾艾問道:“師父,你看看小鶴哪裏不好,她一直在哭,喂奶也不喝。”

一天道人從前養過小孩,見小鶴又是哭,又不願喝奶,就有了猜測:“莫不是要尿了?”

羊生一聽,驚道:“原來如此,我就說她為何要哭。”

他興致勃勃道:“我來給小鶴把尿。”

這一刻,小鶴肝膽欲裂。

幸而一天道人還有分寸,沒讓羊生得逞。

他念個咒,把隔壁的翠娘召來。

翠娘木木癡癡,一動不動,一看便知是有人做了手腳。

一天道人瞪羊生一眼,解了翠娘身上束縛,并令她抱小鶴去撒尿。

自然,他也沒放過羊生這個罪魁禍首:“看你做的好事,把你師妹偷來,又看護不周到,險些叫她被尿憋死,我若不罰你,就助長了你的頑劣!”

當即将羊生拎到屋外,叫他站在外頭紮一夜馬步,不許睡覺。

為免大徒弟悄摸偷懶,一天道人做得絕,他在羊生四周都下了咒:無論是身子略微沉一沉,還是腦殼稍稍擡一擡,或者因疲累站得東倒西歪,立刻便有一道雷電劈在頭頂。

往日裏師徒兩個雖然時常拌嘴,一天道人也沒這樣罰過徒弟,頂多假模假樣追打兩下,不過片刻就和好如初,說是師徒,其實與父子也差不多。

今日罰得嚴重,羊生卻也不記恨。

他是個敢作敢當的大丈夫:是他偷了小鶴,是他害小鶴被尿憋哭,所以認打認罰,但凡皺一下眉頭,他就是個膿包!

羊生甚至還曉得反思:偷走小鶴一事,若不被發覺,就不算錯兒,害小鶴被尿憋哭,才是極大的不是,下次偷她來,定要記得給她把尿。

過一會子,又想:還是把翠娘一起偷來才好。

翌日清晨,一天道人打着呵欠起身,看見窗外的羊生已站了一夜樁,身上盡是露水,暗自滿意點頭。

他隔窗問道:“羊生,你知不知錯?”

羊生答道:“我知錯了。”

一天道人就當他已經悔改,于是用手一指,把羊生身周的咒都解了,叫他自去洗漱。

羊生仍是一動不動。

一天道人奇怪道:“你這是站不夠,還想受罰?”

羊生哭喪着臉,說:“師父,我腳麻了,動彈不得。”

小鶴被翠娘抱出來時,正巧瞧見他此番狼狽模樣,頓時十分解氣。

狗東西,怎麽沒把他腳砍了,看他還深更半夜偷人!

羊生不知小鶴心中所想,一見小鶴,他就如吃了靈丹妙藥一般,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人也有精神了。

“小鶴!”他目光灼灼,好似看見骨頭的狗,撒着歡兒蹦過來,繞着小鶴直轉圈。

小鶴心裏罵了句髒話。

“小鶴,你怎麽起得這樣早?”狗生夾着嗓子問道。

小鶴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陽。

“小鶴長得真好看,比天上的仙子都好看~”狗生閉着眼睛吹噓道。

小鶴翻了個白眼。

“小鶴……”

“小鶴……”

狗生喋喋不休。

小鶴快煩死了。

為什麽她是個小娃娃?

假設她不是,她一定要一拳打爆這個煩人精的腦殼。

或許覺得在旁邊騷擾還不夠,羊生不由分說,把小鶴從翠娘手中搶來,心滿意足地抱着玩耍。

師妹真好玩。

他喜歡玩師妹。

小鶴: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老天爺,你快收了這個妖孽!

她扭頭去找一天道人,想讓他管管自家徒弟。

然而,一天道人已趿着草鞋,進竈房裏找飯吃去了。

點化翠娘是道人做得最合算的買賣,家中諸事她都料理得十分妥帖。

天還沒亮,翠娘就在鍋裏熬好了稀粥,等着一天道人起來吃現成的。

一天道人捧着臉大的陶碗,唏哩呼嚕大口喝粥,配着下飯的醋腌山蘿蔔和清炒黃花菜,這頓飯吃得十分痛快。

道人不由感慨:“怪不得人家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在家裏果然比做叫花子強些。”

想他當初帶大徒弟四方浪蕩時,今日打到野雞,就烤只野雞吃,明日沒得米糧,就只好淨餓。

雖說修道之人可以辟谷,餓也餓不死,怎奈何免不了饞嘴。

是嘴巴空空來得好,還是有吃有喝來得好,不用問便也知。

把飯吃了,一天道人提起葫蘆,對兩個徒弟說:“我下山去打酒喝,你們在家不要生事。”

“慢着,”羊生起身阻攔,“師父,你不是來做山神的?”

一天道人坦然道:“我是啊。”

“那你怎麽萬事不做,除了吃飯,就想着喝酒?”羊生目露譴責。

一天道人卻理直氣壯:“乖徒兒,這就是你不明白了,鳳仙她曉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特地為我讨了這個閑差,好讓我來享清福,我若要上進,何苦來當什麽山神,早上天做天官去了也。”

羊生心裏覺得他在吹牛,暗自把他鄙夷。

又問:“那娘娘不是叫你借助地氣調理身體,你身有舊傷,不想着把傷養好,反而下山去浪,豈不枉費了鳳仙娘娘一片苦心?”

一天道人自有一番歪理:“酒是百藥之首,喝了它神清氣爽,逍遙成仙,比什麽地氣強上千倍百倍。”

羊生哪裏會被他糊弄:“胡說!你把我當傻子哩。”

一天道人故作驚訝:“你怎麽曉得?”

羊生被他這幅嘴臉氣得跳腳:“糟老頭,你早晚把自己作弄死,你死了,我不給你燒紙!”

那裏咒天咒地地痛罵,這裏一天道人已把咒罵拋諸腦後,使個縮地成寸的法門,倏然走到了山腳。

他提着葫蘆,荒腔走板地唱着山野小調:“對酒問人生幾何……煉成腹內丹,潑煞心頭火,葫蘆提醉中閑過……一任旁人笑我……”

羊生罵了一氣,一天道人早已蹤影全無。

他兀自氣了半晌,低頭教導小鶴:“你瞧見沒,不要學咱師父模樣,他不是個好東西。”

小鶴只想冷笑:他娘的,師門上下,除了我自個兒,可有一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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