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師父,你不是下山喝酒去了?”羊生心驚膽戰問道。
一天道人呵呵冷笑:“敢是回來早了,壞了你的好事?”
羊生讪讪道:“冤枉,我哪裏是這意思。”
其實他心底确是這樣想的,只是嘴上不敢承認。
一天道人上下打量面前這個披麻戴孝的小寡婦,越看越是鬼火冒:“在家裏不好生念經,變什麽寡婦模樣帶壞師妹,不成器的東西,該把你吊起來一頓好打!”
羊生一半心虛,一半不服,忍了又忍,依舊忍不住,辯駁道:“你自己也出門鬼混,怎麽還怪我不成器,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怨你這個做長輩的沒帶好頭,徒兒不過有樣學樣罷了。”
一天道人竟被噎得說不出話。
也是他立身不正,故而連教訓徒弟也沒得底氣。
給自己順了兩口氣,他壓着火,再度發問:“變寡婦的邪法在哪裏學的,老實交代,不然啊,就把你屁股打腫。”
若說先前責備羊生偷奸耍滑,他還有幾分心虛,說他學的是邪法,他就一絲兒也不服:“什麽邪法,不過是尋常變化之法,你自己不也會麽?別以為我不知。難不成一樣的術法,你學的是就是玄門正道,我學的就是歪門邪道?”
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忽而靈光一閃,大叫道:“我曉得了,這是你的陰謀詭計,你專一要找借口打我,所以栽贓我學的是邪法,如此便能名正言順打徒弟。”
羊生聲音也大了,膽子也壯了,一臉鄙夷地看着自家師父,唾棄道:“好陰險的人,師父,你下作,你歹毒,我看不起你!”
一天道人再壓不住火,暴跳道:“小兔崽子無法無天!”
舉着拂塵就要去打。
羊生見了,吱哇亂叫:“老頭兒惱羞成怒,要打人了!”
把小鶴往搖車裏一塞,撒丫子滿地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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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鶴唯恐錯過熱鬧,扒着搖車邊邊,不眨眼地看猴戲。
前頭跑的“猴子”,連滾帶爬,左右橫跳,一忽兒蹿到房頂,一忽兒爬上樹梢,其手腳之靈便,行動之敏捷,令人嘆為觀止。
小鶴連連拍手,大聲叫好。
後頭追的“耍猴人”,智計多端,手段層出,一時念念有詞,發起雷霆把徒弟一通亂劈,一時施咒作法,弄些土刺把徒弟屁股狠紮。
小鶴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家屁蛋子,隐隐有些幻疼。
到底一天道人手段高強,不多時,上跳下竄的羊生便遭抓獲。
他被一天道人揪住衣領,雙腿在空中亂蹬,大喊大叫道:“殺人了!殺人了!”
一天道人橫眉怒目:“你也曉得我要把你打殺。”
羊生梗着脖子,連放個屁都聞得出犟勁,說:“師父栽贓人,就打死也不服!”
一天道人連連冷笑:“哪個栽贓你,尋常的變化之法,要修為高深了方可學成,能叫你這個小兔崽子學會的,豈能沒有缺陷,不信你就試一試,看你變不變得回男身。”
羊生狐疑:“當真如此,莫不是在糊弄我?”
他怕一天道人說假話唬他,真個捏着訣,暗運法門,要變回去。
然而果真如一天道人所說,這法門有缺,試了七八道,羊生仍是個俏生生的小寡婦模樣。
一天道人嘲道:“如何,可是我栽贓你?”
不想羊生非但不慌不怕,反而大喜過望:“竟有這等好事!”
自打他幼時瀕臨餓死之際,被母羊奶了一遭,他心中就堅信:母的好,母的強,母的功德無量,母的有福有報。
奈何他卻是個公的,又發覺自己并沒有母羊般奶孩子的能耐,每每一念至此,羊生就深以為憾,只恨胎投得不好,□□多生了一小撇。
更何況:“小鶴也是女娃娃,我日後就和小鶴一樣了。”
羊生歡喜得眼眶濕潤,巴巴望着小鶴,迫不及待說:“小鶴,你該改口叫我師姐哩。”
小鶴:“……噗哈哈哈哈哈哈!!!”
天!天!天!
怎麽就有這等胎神,怕不是個胎盤成精,全然沒長腦子,簡直要把她笑死。
她拍着搖車欄杆,笑得羊癫瘋發作,直打擺子。
一天道人又是氣惱,又是想笑。
他虎着臉,說:“想得倒美,現在你才學這門邪法,還只是變不回男身,日後久了,就既不是男身,也不是女身,不男不女,成了個陰陽人了。”
那些時運不濟的天生陰陽人,多是命途多舛,受盡屈辱,夢裏也盼着念着,想過上常人生活,他這個徒弟傻得透徹,自己就往坑裏跳。
聽師父這樣說,羊生也有些害怕。
一天道人又問:“是哪個教的你,你說出來,我先把你打死,再去打死他!”
羊生聽了,心想:這個法門是我自家主動求教的,人家一片好心才肯教給我,我怎麽能不講義氣,把人出賣?
因此咬緊牙關,死也不說。
一天道人火氣騰地漲起來,揪着羊生衣領一抖,把他變回原樣,又扒下他褲衩,露出個白白嫩嫩的屁股蛋,按在膝蓋上就打。
打一下,問一句:“說不說?”
羊生痛得殺豬般慘叫,仍是堅持:“不說!不說!”
一天道人又打一巴掌:“說不說!”
羊生嚎啕大哭:“不說!就不說!”
一天道人屁股都給他打爛了,也沒聽他交代出一個字。
看着那發糕也似的大腚,一天道人到底下不得手。
這個徒弟別處不中用,一張嘴巴倒挺嚴實,要想個什麽方兒,把他拿捏住才好。
一天道人琢磨了一會子,想了個好招:“一天不交代,就一天不許你同師妹玩。”
羊生如遭雷劈:“你怎能如此陰險!”
道人冷嘲熱諷:“做了我這麽久徒弟,才曉得我陰險啊。”
羊生淚眼婆娑:“你這個小人,不怕小鶴怨你,她喜歡我,定然不願同我分離。”
一天道人說:“你又知曉她不願了。”
羊生篤定:“我與小鶴情比金堅。”
他把頭扭向小鶴那邊,想證明他與小鶴的深情厚誼,卻不想看見她笑得淚眼花花。
羊生心碎欲裂。
他傷心問道:“小鶴,你怎麽在笑!”
她就沒看見師父在打他?
小鶴幸災樂禍,對一天道人教訓徒弟的做法大力贊揚:“打……打得好!”
短短三個字,叫羊生淚流滿面,心如死灰。
他嗚嗚哭着,哽咽道:“好狠的心哇。”
一天道人驚訝道:“小鶴,你會說話了?”
小鶴頓時止住笑聲,十分緊張地看着師父。
是了,從沒聽說幾個月大的奶娃娃會說話,師父莫把她當作髒東西超度了呀。
不想一天道人面露喜色:“好,好,好,省了我教說話的工夫!”
道人見多識廣,那些生下來就上天入海的仙胎也瞧過不少,像小鶴這樣幾個月會說話的,也不是很稀奇,左不過有些宿慧罷了。
看小徒弟聰慧讨喜,再看大徒弟,就哪哪不順眼:“再問你一遍,當真不說?”
羊生這回卻改了口:“我說,我說!”
像不許他同小鶴一起玩這種事,他信一天道人做得出來,雖說小鶴笑話他,他卻不記仇,仍是想同小鶴一起玩。
至于捶珠與搗玉……
羊生雖有義氣,與小鶴相比,那些義氣如尿泡般一戳即破。
他幹脆利索地把人賣了:“是鳳仙娘娘座下的仙童教我的。”
一天道人聽了,惱道:“鳳仙養的什麽童子,竟傳授邪法,把我的徒兒殘害!”
他伸手一招,從天邊喚來一片雲,裁了一半做信紙,另一半放歸天穹,又以指腹為筆,沾口水為墨,寫信責問:“鳳仙鳳仙,縱童兒無法無天,傳授邪法,害我徒弟,你管不管教,羞不羞慚?”
寫畢,那雲做的信變作一只白鳥,振翅飛上雲霄,直往天香山而去。
鳳仙正在蓮池中打坐靜修,忽然有所感應,眼皮狂跳。
她摸着眼皮,暗暗想到: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我右眼皮跳得這樣厲害,是有什麽禍事上門了?
正猜疑間,一只大白鳥莽莽撞撞沖入懷中,化作一頁信紙。
鳳仙打開信紙,就瞧見一天道人醜字。
三兩行把信看了,她便知曉緣由。
于是喚道:“捶珠,搗玉,你兩個過來。”
兩個仙童一個手執鳳羽扇,一個手執玉如意,垂首侍立,在池邊守候娘娘靜修。
聽得呼喚,踏水至鳳仙身側,齊聲問:“娘娘喚我們哩。”
鳳仙盤問:“一天道人那老頭來信,說你們傳了他徒弟邪法,可有此事啊?”
捶珠與搗玉情知事情敗露,你看我,我看你,交換眼色,不敢說話。
鳳仙把臉一沉:“當着我的面,還要瞞我?”
實在捱不過,捶珠講了實話:“我們是把狐精的法門傳了他大徒弟。”
搗玉辯解:“是他自己要學的,不是我們主動教的。”
鳳仙哪裏不曉得她倆在搗什麽鬼,一句話戳穿:“我不信你們沒動歪心。”
話已說破,仙童垂頭喪氣,俱都認了。
鳳仙平日裏多有愛護兩個童兒,在這樁事上,卻不再維護:“壞人修行,是天打雷劈的罪過,既犯了錯,就該領罰。”
一家打了一百個手板,又令她們自去眠春山,跪在苦主面前認錯。
娘娘有令,仙童不敢違抗。
沒奈何,只好哭喪着臉,各騎仙鶴去往眠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