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幾人帶着狐貍找到師父時, 他正同悄悄吵鬧。
一天道人偷啃了悄悄的油酥排骨,小妖兒氣得追着他攆。
偷吃了小徒弟的零嘴,一天道人非但不為此感到羞愧, 反而振振有詞:“好小氣呀,連塊排骨都不給師父吃。”
還臭不要?臉吓唬道:“勸你夾起尾巴做人, 畢竟你還要?靠我?養。”
悄悄哪裏會被吓到, 她?後腿一蹬, 高高跳起,咬住一天道人的胳膊, 打死也不松口。
一天道人急忙甩手, 然而悄悄牙口極棒,一時半會兒竟甩不脫。
小鶴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不由着急道:“師父,不要?鬧了, 快快過來搭救狐命。”
一天道人聞聲扭頭,見到被嬌娘抱着的死狐貍, 不由微微吃驚:“哎呀, 這個狐貍看着像要?死了呀。”
急忙把狐貍挪到榻上,再細細為他把脈。
榻上的狐貍表面上油光水滑, 膘肥體壯,其實?內裏已虧空得不行,一天道人一摸脈, 就知這狐貍危在旦夕。
他面色凝重,道:“這狀況耽擱不得, 羊生,小鶴, 快快取了百年份的人參、靈芝、何首烏,煮一碗吊命的湯來。”
兩個徒弟也曉得情勢危機,立刻取了靈藥去熬湯。
待湯熬好,狐精窩裏呆早已失去意識,哪裏還喝得進去,只好給他硬灌。
一碗藥灌進去的只有一半,剩下的一半都順着嘴角抛費了。
嬌娘見窩裏呆生死不知,心疼得直掉眼淚。
小鶴責備她?:“現在曉得哭了,早幹嘛去了,好端端一只狐貍落到你手上,竟成了這般模樣,你虧不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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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哭哭啼啼道:“我?也是沒想?到……聽說別?人家的狐貍精都有能耐,哪知他如此不濟事。”
窩裏呆是個狐精中的異類,樣樣都比旁的狐貍差一截,連狐精最拿手的風月之事,也笨手笨腳,不大精通。
嬌娘不知他蠢鈍,看他時常叫苦,每每推脫,心裏越積越氣:既做了我?的丈夫,還跟我?鬧這些?花頭?好吃好喝養着他,連這點事也不肯做,不是誠心跟我?過日子的樣兒啊。
一時發?起怒來,把狐貍撲倒,強逼他跟自己?困覺。
本打算淺淺給個教訓,不想?才三天三夜的工夫,狐貍突然口吐鮮血,奄奄一息。
但凡稍有修行的狐貍,都沒有像窩裏呆這般不中用的。
嬌娘面上滿是悔意,抹着眼淚,心疼得不行:“早知他廢物,就不如此逼迫他,他再是膿包,也是我?一手養胖的丈夫啊。”
聽了嬌娘這一番言語,小鶴被震得說不出話。
一天道人沉吟道:“雖不是成心,到底害得他受罪,所以我?要?罰你。”
嬌娘悔恨不已:“聽憑山神老爺責罰。”
于?是一天道人令牡丹妖每日背千斤巨石,從山頂走到山腳,再從山腳走到山頂,如是往複十次,走夠一百日才可解脫。
嬌娘誠心改過,自然無有不應。
等?窩裏呆氣息平定,為免打擾他休養,大家都退了出來,只留嬌娘在房內照顧他。
羊生頻頻回頭往屋裏看。
小鶴問他:“你看什麽?”
羊生困惑道:“為何一起睡覺睡多了,就要?腎虧丢命?”
小鶴:“……”
羊生胡思亂想?,惴惴不安:怪不得師父不讓我?和小鶴一起睡。
又想?到跟小鶴住一屋的悄悄,本着關愛師妹的想?法,他真誠建議:“小鶴,你不要?同悄悄一起睡了。”
聽他這樣說,悄悄逮着他一頓抓撓。
羊生按住悄悄,肅容道:“師兄也是為了你好,不看那只狐精連命都快沒了麽?”
小鶴忍不住開口道:“只有一男一女睡在一處才會如此,女娃娃一起睡不妨事。”
羊生一呆:竟是這樣麽?
禁不住又問:“那嬌娘和窩裏呆為何要?一起睡,他們?就不曉得會出事?”
小鶴說:“人家是兩口子,天生就該睡一張床,何況兩口子不一起睡,怎麽生得下小娃娃?”
羊生只知書上寫了陰陽交彙可以孕育生靈,卻?不知陰陽交彙原來還需睡在一起,不由感慨道:“生娃娃可真是個險事哩。”
又指指點點,批判牡丹妖兩口子:“即便是要?生娃娃,睡一回還不夠麽?天天都睡,天天都睡,怪不得險些?喪命,我?看他們?都活該。”
一通指手畫腳,還來找小鶴尋求認同:“你說是麽,誰叫他們?總鑽一個被窩?”
小鶴:“……你還小,你不懂。”
羊生一聽,立刻就不服氣:“哪裏不懂了,我?懂得可多,難道我?說的有哪裏不對?”
小鶴敷衍道:“是是是,你說的都對。”
羊生越發?惱火:“小鶴!你又糊弄我?了!”
他追在小鶴後頭,不依不饒地?要?她?把話說清。
小鶴捂着耳朵,快步疾走,堅決不再搭理他。
兩人打打鬧鬧,争吵不休。
一天道人笑眯眯地?看着徒弟打鬧,并不上前?阻攔,反而倒了一壺酒,把兩個徒弟當作下酒菜,美滋滋地?喝他的小酒。
然而,那兩人打鬧一會兒,忽然扭過頭,矛頭一致地?對準一天道人:“師父,你好悠閑啊。”
羊生陰陽怪氣道:“正事不做,光曉得在這裏喝酒。”
小鶴緊跟着譏諷:“除了看徒弟笑話在行,其他樣樣都不在行。”
一天道人不想?這把火突然燒到自己?身上,差點沒反應過來:“打鬧便打鬧,不要?拿我?撒火!我?每月初一十五開壇講道,哪裏就不幹正事了?”
小鶴挖苦道:“是呀,每月講兩次道,可把我?們?身嬌肉貴的師父累壞了。”
羊生滿腹牢騷:“師父做的這個山神,髒活累活都是我?同小鶴在幹,師父只一味坐享其成。”
一天道人一半理虧,一半強詞奪理,說什麽“有事,弟子服其勞”,什麽“旁人的徒弟都是如此”,什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對老父親恭敬些?”……
可說得再多,徒弟也不肯買賬。
小鶴直言相告:“眠春山山腳新搬來了一些?凡人,人家還給你立了廟,這就是你的責任,莫想?我?們?再替你分?擔。”
一天道人推脫道:“我?年紀大了,哪裏有精力?去管這些?,做徒弟的不替師父分?憂,養着你們?吃白飯啊。”
羊生指着師父,對小鶴說他的壞話:“你看麽,一說要?他做事,他就說自己?年紀大,這也幹不得,那也幹不得。”
小鶴煞有其事地?點頭:“回回都玩這套把戲,他沒演膩,我?都看膩了,就不能想?些?新詞麽?”
兩人合起夥來,把一天道人一通奚落。
一天道人想?回嘴,又說不過他們?兩個,氣得捂着胸口直罵:“逆徒!逆徒!”
或許是外頭太過吵鬧,令屋裏的狐貍睡得不安生,便漸漸蘇醒過來。
這狐貍一臉的迷迷瞪瞪,打着呵欠,拿爪子揉弄自己?的眼睛。
見心愛的小丈夫醒來,嬌娘喜不自勝:“乖乖,你總算醒了,可叫我?等?得心焦。”
不出聲還好,她?這一出聲,把個狐貍吓得渾身僵硬,翻着白眼又要?昏迷過去。
嬌娘大驚失色,抓住他死命搖晃:“怎麽又要?昏了,莫要?吓我?,快快醒來!”
搖晃得這樣厲害,窩裏呆想?昏也昏不了。
他從嬌娘手中掙脫,一溜煙縮到了床角,哭求道:“饒了我?罷,當真來不起了!你找別?人弄去,不要?找我?!”
這狐貍滿眼都是淚花,腿肚子打着哆嗦,實?在怕得厲害。
若說牡丹妖待他不好,其實?也不是,他一日三餐,吃雞吃鴨吃鵝,頓頓都有葷腥,沒有哪天少了油水。
平日裏睡的是高床軟枕,穿的是绫羅綢緞,也不打他,也不罵他,也不要?他幹家事,只需等?着享福。
唯有一樁不好:嬌娘總想?跟他困覺,若不依她?,她?就變着法兒折騰狐貍。
就窩裏呆這個小身板,哪禁得住她?沒日沒夜的折騰?
想?起那些?見不到日頭的經歷,窩裏呆更是戰戰兢兢:人家都說軟飯香,卻?不說軟飯也不是那麽好入口哩。
這只涉世?未深的狐貍,直到此刻才曉得世?情險惡,軟飯難吃,不由滴下了幾缸心酸的眼淚。
聽到屋裏有哭聲,小鶴心想?:啊呀,莫非嬌娘死不悔改,又在欺負她?的小丈夫?
急匆匆走了進去,見窩裏呆縮在床角啼哭,看樣子吓得不清,便對嬌娘發?火:“他都快被你弄死了,你竟還要?吓他。”
嬌娘委屈辯解:“我?沒吓他。”
小鶴不信:“胡說,沒吓他他怎麽就縮到床角打擺子?”
轉臉又去安慰狐貍:“不要?怕,這裏有給你做主的人,諒她?也不能無法無天!”
窩裏呆看小鶴一眼,又看嬌娘一眼,打了個哆嗦,哭道:“你快跟她?說,叫她?不要?再弄我?了,我?不想?與她?困覺!”
嬌娘柳眉一豎,下意識反駁:“就沒聽說哪家兩口子不一起睡的!”
聽她?反駁,狐貍咬着爪子,嘤嘤啜泣。
嬌娘:“……”
在小鶴壓迫感極強的目光下,她?心虛解釋:“不是要?折騰他,我?已知錯了,日後少弄他就是了。”
窩裏呆淚流不盡。
小鶴薅了一把狐毛,勸慰道:“莫怕,有什麽話只管與我?說,若你不想?跟她?過了,也可以主張你倆和離。”
嬌娘驚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我?只是多同我?的丈夫睡了幾覺,不至于?就鬧到和離的地?步罷。”
小鶴道:“和不和離不在你,而在他,你叫人家吃了這麽大苦頭,還不許人家不跟你過麽?窩裏呆,你說話,我?替你做主。”
窩裏呆壓根兒沒想?過這一節。
想?到和離了就不受嬌娘磋磨,他不免有些?心動?。
可再想?到嬌娘平日裏喂他的雞腿、燒鵝、烤鴨……他就又舍不得了。
歪着腦殼想?了半天,這狐貍咽了咽口水,聲如蚊讷:“我?……我?還是想?同她?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