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臨岚先行到了書房坐下,他拿起書桌上的毛筆,想了想,換了跟思依如出一轍的提筆手勢,同樣是拇指指甲抵着食指的指腹。

這是一種錯誤的握筆手勢,吃力不讨好,寫久了字不僅不好看,指腹也會吃痛留下印痕。臨岚心道跟這個思依還挺有緣的。

門外傳來守門護衛對鬼王的問安,臨岚不動聲色地恢複正常握法。

景淵進門看他正在批閱各地的文書,沒有說話,徑直繞過他身邊,往對面的主位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書翻開來看。兩廂無言,各自專注手頭上的事情。

秋霜站在一旁服侍,估摸着茶涼了,便輕手輕腳地重新為倆人換上新的茶水。這空檔,景淵放下書,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視線不經意往對面一掃,看到臨岚安安靜靜地寫着批注,心無外物,給人一種淡雅恬然的感覺。

從景淵的角度看,臨岚那稠長的睫毛以及高挺的鼻子尤為引人注目,他心裏不得不啧啧地承認,抛開臨岚那易燃易炸的暴脾氣,這小神君還真算是賞心悅目,膚白如雪面若桃花,重點是臉還小!

這麽琢磨一會兒,他不知不覺一下子喝完了一整杯茶水。等他把空杯放下,心細的秋霜再默默上前去添茶。

她敏銳地察覺到鬼王今日似乎同往常不大一樣,等她安靜地退到大門旁,站在臨岚身後時,便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她站在此時的位置,正好看見鬼王的目光時不時越過立在他面前的書本,往對面看上一眼,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看回書上。

景淵沒什麽緊急事務要處理,這會兒心猿意馬的也看不下去書,喉嚨還特別幹。他合上書,端着杯茶水走到窗邊。

窗牖正對着書桌中間,景淵優哉游哉地倚在窗旁,一只手抵在下窗沿,尋思着方才路上那個問題——臨岚是不是喜歡他。

他也不看外頭幽雅的風景,只是喝水,這次是慢吞吞的。他視線順着杯子往下,懷着別樣的心情,大喇喇地端詳着臨岚。

為什麽一直盯着他看呢?因為好看的人事物難免會引人多看兩眼。景淵想,他看了也不下十眼,像是看不夠一樣,甚至有些抓心撓肝,色/心蠢蠢欲動,光是看看有什麽用呢?

這時他仿佛能聽到煩躁的內心悲催地哀嚎道:“能看不能吃!”

“咳!”面上氣定神閑的鬼王,被內心乍一浮現的可怕念頭吓得嗆了一口水……

靜悄悄的屋內有了突兀的聲響,臨岚轉過頭來,眉頭輕輕皺着,莫名其妙地看了景淵一眼。

景淵被他一看竟心生窘迫,一邊接過秋霜遞上來的帕子,一邊對着臨岚幹瞪眼,腦子空空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從來灑脫随意的鬼王也會嫌自己丢人的一天。

然而臨岚只是看一眼便回過頭去批他的文書了,沒有再要搭理他的意思。

景淵表情空白一瞬,繼而在心中不爽道:不應該關心一下嗎,他是不是忘了我是他夫君?這冷漠的表現……難道之前是我會錯意了?

“不對,是我忘了我不是他夫君,”景淵心裏糾結道:“或許可以這樣說——我‘還’不是他夫君。”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困惑起來。鬼王厲煉而來,自誕生起斷情絕愛,不能體會情愛,怎麽當好“夫君”這一職?他只是依照本能眠花宿柳,這個時候對臨岚也有這方面的想法,是不是也僅僅是像吃飯喝水一樣的需要?

可他成親後便規規矩矩了,相當于為他絕食三年了,如果這都不算愛?

景淵想起第一次見到臨岚,他當時心裏的感覺,坦白的講,就是這個人讓他挪不開眼,那是他內心不曾有過的砰然一動。

他忽然給自己理清思路,俗話說得好,所謂一見鐘情不過是見色起意。結合他當前的情形,再根據自己的曲解,這句話簡而言之,就是看上、想睡。

他豁然開朗:明人不說暗話,本王想睡……呸,本王對鬼後一見鐘情!

他就着半杯水接着喝,喉結滾動,繼續偷偷打量着臨岚。

他答應過老帝君會照顧好臨岚,當時沒想到自己會對臨岚起心思,所以沒把這可能性挑明了說。但他也沒向老帝君保證不會對臨岚有私心啊,守着守着就想占為己有。

當初他說,照顧人很多種方法,想認作結拜兄弟,如今心癢一反水,想要和臨岚當夫妻,有名有實的那種。他是樂意,也心甘情願待他好的,有這麽容貌無雙的鬼後,什麽秦樓楚館,不要也罷。

鑒于景淵的視線過于熾烈,心思剔透的秋霜大膽猜測着,接下來應該會發生點什麽她不該在場的事情,她識趣地朝景淵臨岚的方向各屈膝一禮,悄悄退了出去。

景淵餘光瞥見退出去的那一抹身影,看向門口頗為無語,是他目光太直白,還是那丫頭想太多?

待他轉回臉來,一下對上臨岚滿是質問的眼神,景淵心虛地摸摸鼻子,主動抛出問題,“遇到哪裏看不懂了?”

臨岚坐在位子上,帶着幾分惱怒瞪着他,“看夠了嗎?”

景淵裝作聽不懂一樣,疑問地挑着眉看着他。

臨岚轉回臉,拿出另一本接着批,一邊頭也沒擡道:“明明性情不同,怎麽同樣愛盯着人看?”

景淵:“你說誰?”還有誰盯着你看?誰敢!

“白暮空将軍。不過他比你收斂多了,頂多看上兩眼,我也便作罷。”臨岚平鋪直敘完,轉頭一想,“你是什麽意思,又是哪裏看我不順?”

景淵聽了心裏窩火,他才理出來的心緒,來不及開心,半路便殺出個白暮空,哦,原來還有個想搶食的!

他無奈地說道:“我沒有看你不順……”話說到一半止住了,他該怎麽說,他總不能說“我看上你了”吧?明明是臨岚那些像極了想表達好意又不說的舉動,讓景淵對他想入非非,同時他自己也架不住臨岚冷傲又笨拙的趣味反差,惹得他可憐可愛。

往淺了說,就是景淵吃上他的顏。

但是現下看起來似乎是誤會,似是而非,他這個時候再表達好感,如果臨岚讓他下不了臺階,豈不是很難看?

景淵還想解釋,可看着臨岚仰起臉,目光不善。景淵敏銳地從他臉上讀到“你接着說,反正我不信,”那他還有什麽好說的?

“算了,随你怎麽想。”他偃旗息鼓地說道,這次簡短的對話就算揭過了。他走到桌旁,拿起早上祝行舟交給他的書信。

這信并不是什麽體弱文官的,要送信也勞駕不到一個将軍,是上次他吩咐祝行舟調查白暮空的回音。

臨岚見景淵答得草率,以為是不想理他,便接着批改,暗暗加快了速度,盡早改完早點離開,免得相看兩厭。

景淵展着信紙,一邊慢悠悠在桌案旁踱步,他一目十行地看着,臉色越發難看起來,等信看完,他人已經火冒三丈了,正好停在臨岚身側站着。

“言笑晏晏”“共處一室”“合作默契”……景淵內心重複信中用詞,不自覺地妒火中燒,還對那個棺材臉笑?三年多都沒對我笑過吧!

“共處一室”這四字他更不忍直視,雖然信上說的是一同在書房批文,但他還是好氣!這幾年白白便宜了白暮空了。

臨岚完全沒發覺身邊的人打翻了醋壇子之後,整個人如火山即将爆發。他無心地火上澆油,漫不經心道:“思依你怎麽說?你若是想,倒也不必在意我,留下他吧。”

景淵幹脆道:“不想,我不喜歡他。”

臨岚停下筆,問道,“不喜歡?為什麽親在一起了?”

景淵理直氣壯道:“怎麽就不可以?”

臨岚臉上疑惑更甚了,順手合上手中批完的最後一份公文,站了起來,低頭整理着本子,邊說道,“好了,我……”

他話沒說完,突然被景淵一手環過腰身往懷裏一帶。他腳步不穩,撞上了景淵的胸膛,另一只手伸過來掰着他的下巴,下一刻,一個吻落在他唇上。

臨岚呼吸一滞,僵硬地站着,不知所措,只聽到放大加速的心跳聲,心如搗鼓。任景淵偏着臉在他嘴唇點琢。他呆愣了好一瞬,他才回過神來要掙開他。

覺察到懷中人的反抗,落在臨岚腰上的手力度加深了,捏住他下巴的那只手換成了扣着他的後腦勺。

對方舉止強勢,落在他唇上的吻卻很輕緩,極盡綿柔。

景淵一時沖動,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親上了。見毫無經驗的人驚慌失措,他便愈加想要攻城掠地。臨岚身形如竹,腰比一般的成年男子都細,景淵五指無意識地揉着他柔軟的長發,在把持不住之前适可而止,放開了他。

他得為自己的越線找個說辭。

他用大拇指腹抹過嘴角,一雙桃花眼恣意地看着臨岚,像是炫耀一樣,得意道:“你看,不喜歡也可以親到一塊兒去。”

臨岚氣息還沒未平穩,聽了他的話,擡起眼眸看他一眼,眼神複雜,似有不甘又有羞惱,随即轉身就走。他人一踏出門檻,房門跟着自動甩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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