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抵因為中午沒休息影響了狀态,許秋來下午做題時候精神一直不是很集中,老打哈欠。
題做完還有四十分鐘,也沒直接交卷,她托着下巴檢查了兩遍,确認沒什麽遺漏後,這才頭一歪,腦袋壓在掌心昏昏欲睡。
應青這場考試就坐她身後,他有點懷疑是不是題太難了,許秋來這個學期都忙着打工,幹脆破罐子破摔?
正猶豫要不要把她叫醒,提醒她認真點,眼睛忽然瞄到前面那人臂彎底下露出一角的解題過程,又默默把湧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想起許秋來因為高中奧賽奪牌,入學時候是拿了新生全獎的,比他的獎金還多兩千塊。
午後的陽光穿透教室玻璃窗,落在秋來閉起眼睛的側臉,似是打了一層柔光,濾鏡極溫柔,像拍電影那樣極致細膩的畫面,叫人不可自拔多看兩眼。
他一怔,目光移開,擡頭就見季時安站在考場門口,若有所思盯着他看。
應青觸電般把視線縮回卷子上,落在稿紙上的碳素筆跡又重了好幾分。
鈴聲一響,考場內三三兩兩的同學對起答案。
許秋來才交卷子,廖雪便小跑過來問她:“秋來,你最後一題做了沒?這題出的也太難了吧,我問了一圈,大家都沒怎麽做出來。”
自從上次背PPT的事情過後,她對許秋來的崇拜可謂是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還沒答,許秋來聽見季時安在門口叫她,沒回頭。
不慌不忙收拾筆袋,一邊答廖雪:“題超綱了,那是大三才會學的實變函數內容,用勒貝格控制收斂定理實現積分運算,這在蔡教授寫的《實變函數導論》上有例題,你可以找來看看。蔡教授有惡趣味,以後知道是他是出卷人,直接把他參編的課本都找來看一遍。”
廖雪點頭受教,壓低聲音好奇:“秋來,門口那男生是喜歡你嗎?老追着你跑,你都不理他他還傻呵呵樂呢。”
可不是傻呵呵樂嗎?許秋來回頭,只見季時安穿着球服,白衣黑眸,笑得見牙不見眼。
她搖頭:“不是,是認識很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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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時安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她的課程表,隔三差五就來騷擾她,連考場教室都都給他找到了。
秋來的态度雖然還是惡劣,但好在現在他說十句話,她能回上兩三句,已經比從前好了可不止零星半點,季時安心裏已經非常滿足了。
他剛踢完球回來,到處都是汗,身上髒抱着球,位置換來換去,怕蹭到她身上。
“我們去吃飯吧秋來,去哪個食堂?你要吃菠蘿咕咾肉還是麻辣香鍋?”
“三明治。”
“怎麽能吃三明治呢,整天吃這個多沒營養,又不頂餓……”
許秋來皺眉,“我等下還有事,你到底吃不吃。”
“吃。”
季時安老老實實跟到超市,在秋來停自行車的時候,飛快進店拿了最貴的三明治套餐和牛奶去結賬。
遞給秋來的時候,他有一瞬緊張,手指頭都繃緊了。
總算這次她沒再把錢數了扔還給他,不要他的臭錢。
超市朝外的方向是堵玻璃落地窗,擺着長排座位供學生泡面休息,許秋來咬着三明治坐下,把第二天要考試的課本拿出來看。
季時安又發現了一點秋來和從前的不一樣,她以前考前從不看書的。
被晾在邊上有點無聊,但他又沒帶課本,只能往窗外張望。
正在放學高峰,自行車潮是Q大一大景觀,瞧着瞧着,他忽然見有個路人徑直過來,隔着玻璃窗敲了幾下。
是秋來認識的人。
季時安心中警鈴大作,因為秋來擡頭,對外面笑了一下之後,就開始收拾書包了,拿上牛奶準備出門。
他趕緊把秋來攔住,仔細對窗外的人一陣打量,覺得那人長得是有那麽一點帥,但身材瘦削肯定沒他強壯,心這才落回去一點。
“秋來你不去看我踢球了!”
“我答應過去了嗎?”許秋來疑道,“整天在球場上,你念的到底是管理學院還是體育學院?”
簡直暴擊……
季時安心裏哭唧唧,他是他爸捐了六千萬多塞進學校的。論學習,水平和這些頂級學霸不在一個層級,也只有和球場上那群體育學院的人待着,他才能感受到自己也是個天賦出衆的人。
他換個話題,“秋來你不覺得男人身上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八塊腹肌嗎?”
“不,我認為是腦子,趕緊讓開。”
“……不是,秋來,他誰啊?”他不甘心指着窗外那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小子。
搞得許秋來活像個負心漢。
四下的視線一時集中,她趕緊把季時安的手按下,心虛地瞧了窗外一眼,确定陸離在低頭看手機,沒在看她,這才松口氣,“你自己去吧,我有急事先走了。”
她三言兩語把人打發掉,把東西一股腦塞進包小跑出門,不敢讓大神久等。
群裏通知了今天下午陸離回學校,順便給他們做個賽前全方位的能力測評。
許秋來正打算吃完東西過去,沒想到在這兒先碰上了。
進隊這麽久,她其實沒見過陸離幾次。
據韓延說,是因為他在Q大科技園那邊有個工作室,時間都花在那邊,不大有時間回來。這話許秋來有點不信,因為她從小不信邪,越厲害的人越想挑戰下。她這段時間聽夠了陸離的傳說,總覺得這幫人把他神化了,做什麽都是對的。
比如說他時間都花在工作室,可許秋來之前明明就常在網吧見到他;說他多厲害多厲害,可這人寫篇論文都讓賀教授連扯帶拉都還難産幾個月。她欣賞陸離,但那是在性情和品格方面的欣賞,不包括失去了質疑他技術和能力的勇氣。
陸離不知道從哪過來的,頭發濕淋淋的,穿着寬松的黑衛衣,單肩包斜跨。
許秋來總覺得他神情虛弱,菱唇兩側明顯往下垮,半垂的眉眼間那副厭世感更嚴重了。
要是換身古裝去演林妹妹,不僅氣質相符,還絕對是整部劇的顏值擔當。
思及此,她跨出超市的步子到底又折回來一段,在門口冰箱拿了瓶巧克力奶結賬。
“陸神……你從哪兒來的?”許秋來問他。
這天氣短發不超過五分鐘就會變幹,附近沒有宿舍樓沒有澡堂,只有一座游泳館。
說話的時候,她把奶遞過去。這招一開始是歪打正着,後來是跟韓延學的。
陸離:“游泳館。”
果然。這個人一喝奶,像是吸了根能量棒,終于提起一點精神氣。
大概是看在她獻奶有功的份上,多問了一句:“許秋來,你吃過飯沒有?”
“吃過了。”
他點頭:“那我們現在去13號樓,其他人到齊了。”
許秋來推自行車的時左右張望,奇道:“陸神你沒騎車?”
陸離吸光的奶盒扔進垃圾桶,面不改色答:“我不會。”
不是“我沒騎”,而是“我不會”。
許秋來震驚了。Q大的校園非常大,也因此衍生出Q大獨有的校園文化——自行車潮。從大一入學起,幾乎人手一輛自行車,上課下課回寝室,聽講座開會參加社團交作業……整天靠步行大概要在這校園裏累死。
“那你大學四年怎麽過來的?趕課來得及嗎?”
“趕課?”陸離顯然沒聽過這個詞,皺眉,“我沒怎麽在上午上過課。”
……好吧。
你厲害。
能在這個地方逃那麽多課順利畢業的,都是神中上神。
騎車到十三號樓大約要十五分鐘,步行的話,時間就兩倍不止了,許秋來有點為難,大神主動跟她打的招呼,總不能把人扔下自己一個人騎車走,可要是推着車陪他走路,那她也很累呀。
左右都不好,她幹脆直接問,“陸神你……你要不坐我後座?”
不坐她就先走一步了。
誰知陸離毫不猶豫答應了,“好啊,謝謝你。”
仿佛根本不在意男孩子坐女同學自行車後座是件多丢面子的事情。
因為秋來常常接送妹妹上下學,後座還綁了小墊子,坐起來挺舒服。
直到人靠上來,許秋來都還有些恍恍惚惚的不真實感。
上次坐了他的車五分鐘,這次居然要蹬十五分鐘還回來,陸神再怎麽瘦,個子在那擺着,至少也比她重二十公斤,上坡該有多累?
好在許秋來體力不錯,她的車也不是小巧的女士車,車架大,還能承載兩個人的重量。
接下來的時間,許秋來哼哧哼哧在前面蹬腳踏板,陸離乘在後面享受夏日校園裏翩翩習來的涼風。
路過湖邊,風裏有股栀子花的味道,他心情忽然暢快多了,連帶着在游泳館來回游一下午的郁悶都一掃而空。
途中許秋來擦了把汗,為了掩飾自行車下降的速度,找個話題道:“陸神你常來這邊游泳嗎?”
“不常來,今天體測。”
她随口問:“難怪你剛看起來這麽累,體測肯定通過了吧?”
陸離:“……”
沉默代替了回答。
“明天還有3000米長跑,引體向上,”他改口提起其他,只是數着數着,忽然嘆了一口氣:“唉……早知道我去B大了。”
許秋來:“……”
這就要說到Q大的另一項傳統校園文化了,叫“無體育、不Q大”。
早在百年前建校之際,體育就是五門各學系公共必修科之一,每年整4個學分。現在更不必說,本科四年體育課,20公裏野營拉練、每日下午四點半強迫運動、校園馬拉松、體育冬令營……
新生第一課就是體育課,連隔壁大學女生800米的體測,放在Q大都是1500米,下午時期各個操場的擁堵程度堪比高峰時期的景園食堂,足以想象得到這項傳統有多強大。除去特殊情況,在Q大體測不及格無法畢業。
許秋來想要拿到全項獎學金,所有體測成績都必須保持在優秀以上,所以她只要有空,每周參加兩次3000米的校園陽光長跑是固定項目。
由此可見,體測及格對Q大人來說是多麽低的一項标準,居然能把他傷成這樣。
這就是大家心目中的神,一個被體測難到生無可戀的菜雞。
所以說,剛才在超市,他主動跟她打招呼的原因,很有可能只是累得不想再走幾十分鐘路,單純想蹭她自行車而已。
許秋來想明白這個關節,忽然後悔自費花錢給他買牛奶了。
自行車跨過減速帶,颠簸一來,生怕掉下去,陸離趕緊把扶在後座的手換到前面,攥緊她腰側衣擺。
這個座位除了秋甜還沒有其他人坐過,秋來滿頭是汗,臉都憋紅了,半晌憋出來一句:“陸神,你怎麽不學車呢?”
“怕摔,怕把牙磕掉。”
許秋來千思萬想,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陸離長手長腳,按道理騎車和游泳都有着天然優勢,都怪這個懶孩子活活糟蹋了資本。
車身正在下坡,一擡頭,恰逢對面有車騎過來,吓得她自行車龍頭一歪,差點沒把持住。
許秋來險險把車頭扶正,心中正慶幸完美閃避的時候,忽然感覺車身一輕,回頭一看。
陸離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下去了!
他就坐地上,黑發淩亂搭在眉眼間,眼眸茫然朝許秋來看過來,手中還拽着一截從她T恤上撕下去的裝飾帶,似乎不明白剛剛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發生了什麽。
“啊天哪陸神,對不起對不起!”許秋來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趕緊把車子一扔,回來扶人。
交通一堵塞,後面的自行車流停下來,邊上甚至還有了圍觀群衆捂嘴偷笑。
“大家別拍照,麻煩了別拍照。”許秋來伸手幫先大神擋住臉,她最近在論壇正當紅,都能想象到今晚的新貼要出什麽标題了。
換位思考,要是她是坐地上的陸離,摔了一跤被路人恥笑不說,還傳上BBS供人取樂,作為一個男人,那也太過分太沒尊嚴了!
可陸離自己似乎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覺得自己按在地上的手有點疼。
被許秋來扶起來之後,擡手一看,蹭破的油皮和着零星血絲映入眼簾,他……他他受傷了!
“血……”陸離意識到這點,忽然覺得體力不支,頭暈眼花往身側的人肩上一倒,“我們去醫務室,我手流血了,好疼,快點,我們去找醫生。”
許秋來以為他真的摔到了哪裏,又是愧疚又是着急,趕緊把人扶後座,“你抱緊我的腰,醫務室不遠馬上就到了。”
一路上,陸離的腦袋都紮她背上小聲哼哼。
許秋來更是害怕,完蛋了,不會摔到哪裏了吧?
吓得她又加快速度,兩腿蹬得都快抽筋了,終于抵達醫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