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茶水間裏,秋來表面上還能維持平靜無波,嚼了塊口香糖,有一搭沒一搭和那新聞學院的妹子說着話,其實已經坐立不安。

離上半場演出結束還有二十分鐘,在這期間,兩位保镖始終沒有離開過走廊窗邊的休息區,從他們的角度,一眼就能看清程峰門口的進出狀況。

好在又過了五分鐘,保镖裏塊頭較壯的那一位從沙發上起身,他原地站了幾秒,然後朝走廊洗手間指示牌的方向走去。

許秋來餘光始終盯着那邊動靜,終于等到機會,她立刻用準備好的理由脫身,手搭在小腹上,跟新聞學院的妹子笑道:“我去趟洗手間。”

“那個來了?要不我給你倒杯紅糖水?”女孩挺熱心。

許秋來搖頭,“我一緊張就胃不舒服,老毛病了。”

整層休息室架構是狹長的L字形,她所在的茶水間和洗手間都位于兩條走廊的最頂端,而吸煙和休息區則在中間的折點。

就是說,想去洗手間就一定會被留守的保镖看見,留下印象,所以許秋來并沒有直接過去,而是轉身下樓,繞了一圈從二樓洗手間旁的樓梯回到三樓,直接抵達洗手間門口。

走廊沒有監控錄像,她用最快的速度将男廁門從外面反鎖,吐出嚼開的泡泡糖塞進鎖眼,将那人徹底鎖在裏面。

然後重新下樓,拎着裙擺小跑,沿着來時的路返回三樓另一端。

她只等了兩分鐘,果然,吸煙區的保镖在接到一通電話後,起身朝洗手間走去。

他去幫人開鎖了。

這招叫做圍魏救趙,是秋來剛上三年級時候,從兵法上學的。

幾乎人一消失在折角,她立刻從樓梯間現身,把高跟鞋拎在手上,悄無聲息踩着地毯到了程峰休息室門口,用早就配好的鑰匙将門打開。

許秋來不知道那鎖在他們這些專業人士手下能撐多久,只能賭,在Q大校園裏,他們的戒備心沒有這麽強,把被反鎖的門當做某些人的惡作劇。

書桌上沒有擺放任何東西,但她确定程峰離開時,并沒有随身攜帶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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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統一配備兩個櫃子,一個文件櫃一個茶幾櫃,許秋來一一開找,果然在文件櫃最底層找到了筆記本。

不出意料,開機就是一道鎖。

像程峰這樣的商界人士、尤其還是互聯網科技公司的重要人物,他的電腦自然有特別的加密手段。

可能許秋來打開一臺普通電腦只需要不到三十秒,但要想不觸發任何報警機制在一分鐘內打開程峰的電腦,卻非常有難度。

她的心髒跳得很快,因為随時可能有人開門進來。

或許是緊張,也或許是因為戴手套影響了她敲擊鍵盤的速度和準确度,秋來只能深呼吸讓自己冷靜,讓大腦沉浸到一種飛速運轉的狀态中,給身體發出每一道準确的指令。

分針跳到10:35。

在一聲開機提示音後,屏幕變成了桌面狀态,許秋來插上自己的U盤開始讀秒等待。

把程序安裝好只需要四十秒。

如果再算上關機和把電腦放回櫃子的時間,還需要一分半鐘。

快了,她心中安慰自己,然後,就聽走廊在這時傳來高跟鞋踩在地毯的腳步聲。

越來越近。

她的心髒有一瞬間的停跳。

怎麽辦?

來人可以肯定不是她的搭檔,學校統一配發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聲音要比這個更低更穩沉一些。

許秋來記得,今天上午三樓休息室接待的校友中只有五位女賓,穿高跟鞋的更是才兩位,其中一個就是馮安妮。

進度條還剩一半,還有二十秒。

許秋來來不及反應,她關上文件櫃門,抱着電腦一閃身躲進書桌底下。

下一秒,鑰匙插進鎖孔,門把手随即轉動。

馮安妮提前回來了。

“……眼高于頂的老女人,眼角褶子都可以堆起來了,還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傲得不行,不就是個副總,當年還不是靠男人上去的,跟誰不知道似的,平白好像我低她一等,跟她說話愛答不理……”

馮安妮正打電話,不知在對誰抱怨。能肯定的是,電話那端接聽的人不是程峰,她對程峰說話沒有那麽放肆。

不過确實能聽出她非常生氣,氣到連一貫的貴婦風度都維持不住了,只聽什麽東西往茶幾上一砸,響聲過後,她在沙發上坐下來。

電腦進度條已經到了末端,窗口自動關閉。

許秋來把電腦關機,目光透過書桌底層縫隙往外,能清晰看到馮安妮高跟鞋尖精致的花紋。

一桌之隔,馮安妮随時能走到這邊來。

她喉嚨動了動,心跳如擂鼓,把已經黑屏的筆記本輕輕合上。

10:37。

再有八分鐘,前臺的表演中場休息,程峰也可能随時回來。

到時候被發現,她可以想象等待自己的下場會是什麽。

她得從這裏出去。

秋來腦海裏閃過數種辦法,卻始終沒有站得住腳的方案,她唇焦口燥,只得更用力地抓緊電腦邊緣。

終于,馮安妮從沙發上起來了。

她邊打電話,邊往門口一站,大抵是沒在走廊看到兩位保镖,揚聲喚了句,半晌才等來其中一個。

她語氣很不善,“還有一個哪去了?人影呢?”

“他……”

“我不聽解釋,現在、馬上去給我買杯冰美式,十分鐘,要滴漏不要濃縮,動作快點。”

心情不好的時候,貴婦也是疲于向身邊人保持寬容的。

等冰美式的時間,馮安妮就站在走廊繼續打電話,休息室門虛虛掩上。

秋來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将電腦放回文件櫃的電腦包裏。拎上高跟鞋,從門縫裏朝外一看,确定馮安妮正背對她,閃身從門內出來,将高跟鞋穿好。

再然後,她往後退幾步,拉開一個安全距離,輕聲喚道:“馮老師。”

馮安妮回頭,被身後的禮儀小姐吓一跳。

許秋來的臉還是挺有辨識度的,不用怎麽想,她記起這個人前段時間才和自己一起共患難,出言回道,“是你呀,真巧,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面了。”

她本想稱呼對方名字,但一時又有些記不起來,唇角蕩出一個略顯尴尬的弧度,對她擺出個稍等的手勢,與電話那端道別後挂斷。

馮安妮不确定自己剛剛的話她聽到了多少,只能問:“你過來很久了嗎?”

“剛過來。”女孩的歉疚恰到好處,“真是對不起,太莽撞打擾到您了,我就是剛剛在茶水間看見身型有點像您,想過來确認一下,沒想到還真是。”

盡管此刻馮安妮心情不是那麽妙,但在陌生人面前,她一向很善于維持自己的高貴溫柔典雅,“沒關系,見到你我也很開心。”

“需要給您倒一杯茶水或飲料嗎?”秋來指了指走廊盡頭的茶水間,微笑道,“我今天的工作是這個。”

“不用了,我叫人買了咖啡。”

……

幾句寒暄過後,馮安妮推開休息室門,頭微往裏一偏,邀請道:“要進來坐坐聊會兒嗎?”

剛剛從別人那裏受了氣,許秋來态度間發自內心的恭敬和尊重讓她很受用。

距離中場休息時間只剩兩分鐘。

許秋來剛從那方寸空間裏逃生,怎麽會傻到又送上門去?

她搖頭婉拒:“不了老師,馬上前臺中場休息,我一會兒還得工作,真是太遺憾了。”

馮安妮點頭表示理解,忽地想起什麽道:“你等等。”

她說罷折身返回房間,許秋來一顆心提緊。

因為馮安妮撿起了她剛剛生氣時砸在地上那個包,那包原本靠近茶幾,被許秋來出門一時不防踢到了沙發旁。

如果她是馮安妮,此時應該早就發現房間內被動過的痕跡了。

好在馮安妮自己并沒有察覺,她從中抽了一張邀請函出來,交到許秋來手上。

“我最近辦了一場慈善畫展,這張邀請函送給你,我上次聽你對新印象派的見解很有境地。”

許秋來受寵若驚,連擺手,“這太貴重了,我不是美院的學生,恐怕暴殄天物了。”

主要她這個窮鬼也捐不起錢。

“收着吧。”馮安妮挑了挑下巴,“我和你一見如故,這張邀請函給你,總比送給那些不懂裝懂的人有意義。”

許秋來暗中一槍。

事實上,她的見解,也全都是臨時搜索速記的。

這一磨蹭耽擱了許多時間,許秋來把邀請函攥在掌心,打算離開時,只見馮安妮望向遠處的眼神一動,她說:“我丈夫來了。”

許秋來的脖頸瞬間僵硬,她知道此刻必須想辦法盡快脫身,但人已經快到跟前,她這時連聲招呼都不打,頭也不回走開,怎麽看都不禮貌而且容易叫人起疑。

“他學財務出身,跟他說畫就像對牛彈琴,連莫奈和畢沙羅都分不清……”

馮安妮拉着她的手,還在小聲抱怨,許秋來的心弦已經繃緊了。

她聽着那腳步聲越走越近,連背後寒毛都開始倒豎。

就在此時,走廊前側來微響。

許秋來一擡頭,就看見前方一扇門打開,走出一個人熟悉的人影來。

她幾乎要喜極而泣了,她大喊一聲把人叫住:“陸神!”

陸離回頭,他依舊穿着一身連帽衛衣,手插兜裏,神情冷峻得有點吓人。

壯漢司機大哥就跟在離他幾尺遠的地方,一起停下來。

他早上也心情不好,但那時更像是沒睡醒耍小孩子脾氣,不像此刻,是真的冷,冷到許秋來隔着這麽遠,都感受到了那股冰封般的寒氣。

“對不起馮老師,我朋友好像出了點事,我過去看看。”就這麽一句,終于順理成章脫身。

許秋來背對程峰越走越快,內心無比雀躍,她幾乎是小跑着到陸離身側。

“喂,你怎麽了?”

氣氛不太對,秋來擡眸偷偷打量。因為穿了高跟鞋,她個子比平日高一些,已經能勉強到他的鼻尖了,也能更清晰看清楚他眼睛。她說不清楚那是怎麽一種感覺,像是他所有的情緒被裹在黑漆漆一團霧裏,濃重得撥不開。

目光落到一旁的房間名牌上,秋來想起來,這似乎就是馮安妮讨厭的那位環亞女總裁的休息室,陸離剛剛是從裏面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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