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篇、
符博勻獨自一人走在街上,他身上很髒,但他一點也不在乎,此刻他僅僅穿着一件被弄得看不清原色的襯衫、一條棕色長褲,光着腳,一搖一晃地慢慢走着,雙目無神地看向前方,仿佛是個行屍走肉,身上濕漉漉的,好似剛從水裏出來。
是的,他剛從水裏出來……
他這樣已經第三天了,每天從海灘上醒來,再搖搖晃晃地回到城裏,經過前男友工作的網吧,蹲在門口守着,等了一會兒就一陣陣心慌,只能站起來漫無目的地走。
他想死,他的心也早就死了,在他的男友和狐朋狗友們将他連同一塊石頭一起沉入大海的那一刻就死了。他原以為男友想通了,帶他租了一艘海上游船帶他出海是為了給他一個浪漫的度假,卻沒想到……男友只是想獨吞兩人賺到的那桶金甚至不惜狠下殺手,而賺錢的人,是符博勻,自始至終都只有符博勻一個人在付出,他男友的幫助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也早有人勸他軟飯男不能要,可符博勻就是不信,他知道男友沒錢,他知道男友有一堆狐朋狗友,他知道男友愛面子,知道男友花錢還大手大腳的……
今天他也攔住了一個人,用渙散的眼神看着對方,一邊伸手扯開濕漉漉的襯衫,露出胸口,骨節分明的手掌摁着原本應該再也摸不到搏動的位置,對那人說:“殺了我吧……求求你……”
“有病吧!”那人狠狠甩開他,把他推倒在空無一人的小巷裏然後轉身飛速離去。
符博勻呆滞地站在原地,微微擡頭看向天上,看了一會兒那清冷的月牙,才搖搖晃晃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不、不要!”另一條小巷子裏傳來女性的呼救聲,符博勻吞了口唾沫,往聲源走去。
只見兩個男人拿着小刀,拉着一個提包女性的包,扯過來便打算跑。
符博勻抓着衣襟,搖搖晃晃地走進小巷裏,走近兩個男人,将他們堵住。
“幹什麽!不想死讓開!”其中一個男人惡狠狠地說。
符博勻看了一眼那男人手裏的女式提包,對那男人說:“殺了我,我可以給我剩下的所有財産……”
男人愣住了,和同夥對視一眼,哈哈笑道:“開什麽玩笑!真當我們好消遣?!讓開!該死的!”男人說完,走上前踹了符博勻一腳。
符博勻被踹得跪在地上,他雙眼無神地看着地面,讓被搶的女人覺得自己只是遇到一個瘋子,在現實裏根本不能渴望有什麽英雄救美,雖然這個男的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長得挺精神的。
沒想到兩個男人剛解決了個攔路的,就被早就埋伏在牆角的喬思文撞了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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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過武術的喬思文可不怕,把眼鏡一摘,袖子一挽,趁着兩個搶劫的沒注意,伸出腳絆倒一個,奪過他手裏的刀,制住了另一個。
那女人反應過來,趕緊上前搶過自己的包,二話不說拿出裏邊的驅蚊水,對着兩個劫匪的眼睛一通亂噴。這女人也是豪傑,噴完還不解氣,趁撲倒在地那男人痛呼,也不知道從哪兒學的一招,騎在男人背上,狠狠往後掰男人的頭,掰得男人直喊疼。
喬思文沒想到這女的報複心這麽重,他提醒跪在地上的符博勻報警,卻見符博勻沒有半點反應,沒辦法,他只能一手拿刀讓男人雙手抱頭蹲下,一邊自己報警。
警-察趕過來的時候,那女人不解氣,還往兩個劫匪腹部砸拳頭,警-察勸她冷靜,女人大吼:“你是男的你當然不怕!他們還要對我不軌!這倆禽獸就應該被閹割!你們這些帶把的!站着說話不腰疼!冷靜個屁!越說越氣!”
警-察把女人帶回去做筆錄,喬思文連連搖頭,說自己還有事要處理,請警-察幫忙把跪在地上的男人一起帶回警-察局,要不然他不跟警-察回去。警-察沒辦法,只能把瘋男人一起帶上車。
幾人坐在警-察的車上,女人對喬思文連聲道謝,遞出自己的名片,女人自稱姓焦,在市裏的律師事務所工作,說自己剛處理了一通離婚訴訟,情緒實在有點激動。
律師啊……喬思文笑笑,接過女人的名片,聽她說以後要打官司可以找她,她會盡量幫忙的。喬思文一邊道謝,一邊偷瞄被裹在毛毯裏的符博勻。
符博勻濃眉大眼,面部輪廓很清晰硬朗,有點西北人的味道,皮膚是健康的蜜色,身材看起來也不錯,透過他濕漉漉的衣服可以看到他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線條,身高估計得有一米八以上。喬思文不由得有些羨慕。
但這樣一個外形出衆的男人怎麽會落得這步田地?
好不容易錄完口供,喬思文和焦律師分別了,他回頭想想,幹脆拉起符博勻,和他一起乘上回家的公車。
喬思文自己一個人住,住的是兩室一廳,這是他貸款買下的,現在還在還房貸,但有父母支持,壓力并不大。喬思文今年二十五歲,卻還是個光棍,單身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為他不喜歡交際。
喬思文看符博勻可憐,下廚給他做了碗面,簡單打了個雞蛋放了點肉片和青菜。
但符博勻卻沒有吃東西的興致。他站在大廳中央,也不知道要坐下,只是愣愣地看着喬思文忙上忙下。
“先吃東西好嗎?”喬思文勸道。
符博勻沒有反應。
喬思文走近兩步,伸手在符博勻眼前晃了晃,見他還是沒反應,于是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裏,挑了件新衣服,拆了一條新的內褲,打算給這個瘋男人換一身幹淨的衣服。但是得先給他洗澡。
當代心理學其實和醫學已經分開,但喬思文當初學的是醫學,後來才轉神經外科,接着被派到精神科的心理診室實習。所以他也是見過死人的人了,也對人的身體沒啥忌諱,想着要伺候一個大男人,也沒什麽可害羞的,拉過符博勻的手就往浴室裏走。
符博勻似乎還知道害羞,當他被剝了襯衫才反應過來,後退幾步縮到牆角,警惕地盯着喬思文。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現在先給你洗澡,洗完出去吃飯。不然面要糊了。”喬思文突然意識到自己煮面煮早了,但也沒辦法。
“我……我自己來……”符博勻伸出手,從喬思文手上接過花灑。
喬思文有點不放心,于是站在一旁等符博勻洗完。符博勻只是簡單沖了一下就想關水,卻被喬思文要求認真洗。
符博勻愣了一下,往後跨了一步,背對着喬思文彎下腰……
喬思文一時間也不知道符博勻這動作什麽意思,不過他是做心理這一塊的,馬上就反應過來了。
“不不不,我是看你身上太髒,你這都幾天沒洗澡了吧,把泥搓幹淨我才好放心讓你穿我的衣服啊!對了,頭發也要洗。”喬思文說完,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出浴室,一邊叮囑:“快點啊,不然面糊了就不好吃了。”
符博勻回頭看喬思文的背影,緩緩站直了,認真地清洗自己的身體。
十多分鐘後,符博勻穿着喬思文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看嘛,精神多了不是?來,吃飯吧。”喬思文把面往他面前一推,笑着對他說。
符博勻的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滴在碗裏,濺起一片水花。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對他好了,自從鄰居們知道他是個同性戀之後,就避他如蛇蠍。他一心求死的時候,更是人人都把他當作毒瘤,看都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符博勻幾口吃完了面,看着喬思文洗碗,他心裏求死的想法有些動搖了。
其實只要一個溫暖的懷抱,他就能被拯救。
喬思文洗完碗出來,坐在桌子前,和藹地問符博勻最近是不是遇到了困難。喬思文說自己是個心理醫生,所以會對患者的病情嚴格保密,請符博勻放心傾述。
符博勻選擇相信喬思文,他說自己是個同性戀者,半年前被一個男人追求,盡管那男人被人說吃軟飯,但他還是選擇相信那個男人。
“我和他分手了,他拿着我的錢跑了……”符博勻說到這裏,不禁悲從中來,咬着手掌低頭哭泣。他是個農村孩子,好不容易考進城市,雖然只是個大專生,學習卻十分努力刻苦。他在家鄉已經沒有半個親人了,他在城裏賺了錢,也不知道該怎麽花,偶然一次路過孤兒院,便把身上的現金都捐了出去。看到孩子們的笑臉,他也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了盼頭,于是每次掙了錢,留下必要生活費之後,就将錢全部親手捐給孤兒院。這善舉從他二十歲開始,一直到現在,持續了整整三年。
這次符博勻在網上投資,賺了幾十萬,他想好了,五分之四捐給孤兒院,剩下的自己用。沒想到卻被一直吃軟飯的男友偷偷轉移,他發現之後覺得不可忍耐了,于是訓斥了男友幾句,卻被男友以道歉和好為由騙出去……被男友和他的朋友們扔下海……
不會水的符博勻發現自己還活着,他上了岸,一遍遍重複自己被殺的瞬間,卻一次次活了過來。
他身無分文,從垃圾桶裏找出金屬瓶,敲碎了刺入自己腹部,可除了一瞬間的疼和滲出的微量血液,那些東西對他根本造不成什麽大的傷害。
他痛苦地哭了,老天爺既不給他活下去的希望,也不讓他死去……
“博勻,如果你因為這種事情而選擇死亡,那你一定會失去很多。如果你選擇活着,你重新振作,也許可以再賺更多的錢,幫助更多孩子,甚至你可以遇到一個良人。而你死了的話,就什麽希望都沒有了。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死的。”喬思文溫柔地抓住符博勻的手,柔聲安慰他。
“可是我死不掉……我死不掉……”符博勻對自己身體的變化産生了恐懼,他顫抖着說:“不信你試試……”
喬思文覺得符博勻現在情緒激動,索性将人抱在懷裏,輕輕拍着他的背安慰。
沒想到符博勻突然站起來,甩開喬思文,直奔廚房,拿出一把水果刀,抵在自己脖子上!
“你你你!別沖動!”喬思文急忙伸手阻止,他可不想家裏多個死人啊!而且這樣一個大帥哥,死了未免太可惜……
“喬醫生……我死不掉……真的……信我……”符博勻說着,仰起頭突出頸部動脈的位置,眼淚從他面頰滑下,沾濕了抵在脖子上的刀刃。
“我我我……我信!你別沖動!”喬思文一邊說着,眼睛四處亂轉,尋找這可以及時阻止符博勻的辦法,他暗暗在心裏規劃路線,一會兒要幾步才能到符博勻面前,能不能及時奪下他的刀,要抓住他的手有多大難度……
“喬醫生……對不起……對不起……”符博勻最終還是放下了刀,因為他感受到喬思文強烈希望拯救自己的心意,他不願意辜負這個善良的人。
喬思文趁機撲過去抱住他,把他的刀奪下來,抱着他,任由他在自己懷裏哭。
“要不然,你就先在我這裏住下來吧,房租什麽的,我就每個月讓你交六百,行嗎?”喬思文問懷裏的人。
符博勻連連點頭,說自己會做家務,會做飯,就算是……作為伴侶也沒有關系。
“你……最好不要跟同性玩一夜……”喬思文提醒道。
“放心吧,喬醫生,我對人情是很專一的。但之前我跟前男友就沒有接過吻,甚至連牽手都很少,我看透了,他是因為我總給孤兒院捐錢,覺得我有錢,才盯上我的……我現在只想把自己交給一個好心人,完成我人生想要完成的目标……”符博勻說着,擡起頭深情地看着喬思文:“喬醫生……我是幹淨的,你想要,随時可以。”
喬思文的臉刷地紅透,他急忙轉過臉去,咳嗽幾聲:“說、說什麽呢!”
“喬醫生……謝謝你……”符博勻安心地将自己的頭埋進喬思文懷裏,緊緊抱住他。
喬思文無奈,他覺得好像撿了一個大麻煩,卻好像又撿了一個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