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篇、
喬思文送檢的那些東西的檢查結果出來了,他從護士站那裏拿到報告,捧在手裏看了半天。
可以确定那灘黑色的東西裏有血液,有一點死掉的人體細胞組織,還有一些非生物物質,甚至還檢測出一些藻類……總的來說成分十分複雜,檢驗人建議喬思文把這些東西送到更高級的檢驗機構全面分析。
因為裏邊還有一些根本檢查不出來是啥玩意兒的東西。
“老師,您相信死而複生麽?”喬思文趁着空閑,找到自己的老師軒轅嶺,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這幾天不就有報道麽?”軒轅嶺樂呵呵地說。
喬思文搖搖頭,他不知道該不該說。他的老師軒轅嶺是個脾氣很溫和的老人,在心理學界代表着權威,他尤其擅長給人鼓勵,親自治愈數千名精神病患者。這個數字并不算大,但是他治愈的患者,是那些被棄療的患者。
“老師,我把這些東西給檢驗科看了,他們也分析不出來是什麽……我沒有人脈可以找質檢局的人幫忙……那個……”喬思文猶豫着,将那份檢驗報告和留在透明袋裏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桌面上。
“檢驗?這是什麽東西?”軒轅嶺皺着眉頭,戴上眼鏡,拿起那個透明的袋子。袋子裏裝着半張紙巾,紙巾上沾着黑色的東西。
“是我一個朋友的嘔吐物……我懷疑他是中毒了……”喬思文避免和老師對視,吞吞吐吐地說。
“小文吶,我跟你說過,要求人幫忙,就得說實話。記得麽?”軒轅嶺放下袋子,微笑着問。
喬思文知道自己被教訓了,他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坦白:“說實話,我之前見到一個自稱死不掉的人,他被人丢到海裏,不僅沒被淹死還回來了……然後他最近……一洗澡就窒息,然後我能從他肚子裏打出來這些東西……我也不知道是什麽……”
軒轅嶺食指一顫,他重新拿起袋子和那份報告看了一會兒,說:“沒必要送檢了,可以的話,也不要再接觸那個人。”
喬思文知道老師的話一定要聽,但他還想弄明白:“老師,為什麽?”
“記住,小文,這事沒必要讓那麽多人知道。他這幾天這樣,是在重複自己死亡時的樣子。說不定很快就會死。”軒轅嶺嚴肅地說。
“不、不是吧?不是……不是死不掉嗎……?”喬思文急得面色煞白,他心想符博勻那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就沒受命運之神眷顧?
“不是這樣,人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複活。”軒轅嶺說着,摸了摸額頭,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人死不可能複生,死而複生是個謊言而已,複生的,都絕對沒死過。”他說完,轉頭就走出辦公室,吩咐喬思文好好工作,說自己要出去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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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思文聽老師說人死而複生只是個謊言,想起符博勻這幾天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心中一陣陣揪疼,他甚至覺得自己會難過到哭出來。
短短幾天,喬思文承認,他對符博勻産生了感情,這種感情他說不清楚是不是愛,但友情标準絕對已經達到了。
喬思文沒心思工作,他恍恍惚惚地結束了今天的工作任務,拿着東西就想提前下班。
“思文,你怎麽看起來無精打采的?昨晚吃雞(找小姐)了?”林恩端着杯子,站在自己診室的門口笑話自己的好基友。
“你才吃雞!”喬思文瞪了他一眼,心情卻因為這個葷玩笑而稍微輕松了些。
“啧啧,瞧你這硬不起來的樣兒!我都不敢約你出去吹(喝酒)了。完了你醉倒在我身上唱月女怨(一出古代青樓女子盼客人為自己贖身卻慘遭欺騙的戲劇)咋辦?”林恩這人就是個黃肉西瓜,外表看起來一個正人君子模樣,切開來,裏邊黃澄澄的別提多新鮮了。
“去你的!我還怕你抓着窗簾就跳舞一邊跳一邊喊相公吻我呢。”喬思文翻了個白眼,走進更衣室脫了白大褂,拎着自己的包潇灑地就要走,卻被林恩攔住了。
“哥們兒,別說我沒提醒你,”林恩一臉嚴肅地說。
喬思文見他這樣,也嚴肅起來,認真地看着林恩的眼睛。
誰知林恩突然嘴角上揚咧出一個猥瑣至極的笑容,兩只眼睛迷的都成一條縫,輕輕拍了拍喬思文的肩膀:“晚上吃雞悠着點……”
“滾遠點!!!”喬思文爆炸了,狠狠一推林恩,也不管人在他後邊哎喲哎喲地假裝慘叫,怒氣沖沖地走了。
喬思文回到家,心情卻更加沉重,他想起林恩那些葷玩笑,的确是讓自己心情好點兒了,但一想起老師說死人不能複生的事,他又抑郁了。
“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出去買菜回來的符博勻驚喜地問坐在沙發上皺着眉頭發呆的喬思文。
“啊……”喬思文聽到符博勻的聲音,轉過頭去看他,不好意思地伸手撓撓頭,說:“沒事,就是想個病人該怎麽治……出神了……呵呵……”
符博勻覺得喬思文可愛,不由笑了,他告訴喬思文晚上的菜譜,說自己已經選定了一單投資,想借喬思文的個人電腦用一下。
喬思文很高興符博勻的生活漸漸走上正軌,他站起來,跟到廚房幫忙準備食材。
符博勻趁着還沒做炒菜的時候跟喬思文聊天,說那些癔症病人的事情。喬思文問符博勻怎麽對癔症病人感興趣,符博勻笑着說因為社會上還有很多癔症病人得不到治療,既然通過溝通可以治療,那麽他想掌握一些這方面的技巧,問喬思文最近的病例和治療的辦法。
喬思文深受感動,覺得符博勻真是太善良了。于是簡單地說了最近接診的那些壓力太大的病人以及他們的治療要點。那些需要藥物治療的就沒辦法了。
兩人吃完飯,坐在一起休息,一邊打開電視看。
地區新聞這幾天都在關注一個死而複生的老人,老人的情況好像不是很穩定,八點快九點的時候好像心髒要停跳一會兒,之後才能恢複正常。
喬思文看着新聞,頭上冒出一片冷汗!
重複死亡時的樣子!
喬思文想起老師這句話,他深吸了幾口氣才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到底為什麽會這樣!他想不明白!
坐在喬思文身邊的符博勻隐隐知道老人為什麽會這樣,他猜想那個老人其實在第一次病發的時候就已經死亡了,但由于不明原因醒了過來。那個導致他醒來的因素并不穩定,所以現在老人才一遍遍重複瀕死到死亡的過程……就和他,是一樣的。
“喬醫生……其實我們都是清楚的,死亡一次,就絕對不會醒來。”
符博勻剛開口,就被喬思文打斷:“別說了,博勻,既然你是活着的,就活着好了,真到了那一天再說吧!”
符博勻感激喬思文的信任,感激他這幾天的收留,感激他對他的保護……符博勻抱住了喬思文,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真的,從沒有人無條件對我這麽好過……甚至不怕我已經是個死過一回的人!喬醫生,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我的感情,如果不接受,我就把……把這份感情化為感激,我會報答你一輩子,直到再次死去!”
喬思文心疼地抱緊了符博勻,他并不知道符博勻的身份,僅僅是聽他一面之詞就信了他,因為他是在心理診所工作,他知道符博勻曾經絕望到想要長眠的感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甚至是自暴自棄覺得被人怎麽對待都可以……這樣可憐的人,他有什麽理由不相信?
喬思文正想着,忽然感覺脖子上傳來一陣暖意,然後是什麽粗糙的東西碰到了自己的脖子。
“博勻?”喬思文推了推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符博勻沒有回應。
喬思文偷偷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周圍安靜下來的時候,他更清晰地聽到了符博勻沉重的呼吸聲。
“博勻……”喬思文覺得不對勁,稍微用了點力,才将符博勻從懷裏推出來。
符博勻身子往後仰,本來頭部在後仰一段距離之後就應該停下,但是他沒有!喬思文清晰地看到符博勻脖子上緩緩出現一道血痕,那道血痕随着符博勻的頭往後仰,慢慢往兩邊延伸、裂開,一片黑色從血痕裏鑽出,慢慢地往符博勻脖子上蔓延,直到将符博勻的頭整個包住!
喬思文呆住了,眼睜睜看着符博勻的頭部被黑色的東西包裹,之後突然炸裂!血肉腦漿濺滿了整個屋子,把屋子變成一片血海……
“喬醫生!喬醫生!”
喬思文突然感覺到一陣難以忍受的窒息感,他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符博勻還完好的臉,才知道自己剛才睡着了,還做了個短暫的噩夢。
“喬醫生……沒事吧……?”符博勻倒了杯水給他,一邊貼心地幫他擦汗。剛才喬思文渾身抽搐的樣子可把他吓壞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喬思文怕符博勻真的會死,才做了這樣的夢。他搖搖頭,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水,在符博勻的攙扶下坐起來。
“我什麽時候睡着的?”喬思文扶着還隐隐作痛的頭問。
“剛才,吃完飯看了一半新聞就睡着了。是太無聊了吧。”喬思文笑着說。
“我們看了什麽新聞?真的那麽無聊?”喬思文揉了揉眼睛問。
“國際版啊,我覺得挺有趣的。啊,桌球比賽開始了。”符博勻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電視,露出興奮的笑容,轉過頭去津津有味地看起比賽。
“我們一直在看這個臺?”喬思文不确定地問。
“嗯?對啊,今天的電視臺不知道怎麽回事,你看,本地臺都沒信號了。從下午三點開始就這樣了。”符博勻回過頭,拿起遙控器摁了幾下,轉到的幾個本地電視臺都是一片彩色塊。而目前只有本地臺在關注這個老人死而複生的事情。
喬思文的臉一下子紅了。也就是說,他從開始看新聞的那會兒就進入夢境了……他夢到的符博勻告白,只是他……一廂情願?
“喬醫生,聽說當心理醫生的壓力非常大,希望你好好照顧自己,別太勞累了。”符博勻深情地看着喬思文,溫柔叮囑道。
喬思文紅着臉點頭,借口自己去削蘋果,一溜煙跑進廚房。
話說另一頭。
利小敏和焦姝敏一邊聽那個叫做阮懷因的刀削面師傅說話一邊和他聊着,一直聊到晚上,阮懷因請她們吃了碗面,她們才打道回府。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死而複生,這也太奇怪了……怎麽會這樣呢?既然不可能複生,那些人怎麽可能死過一次又還能活下去呢?”利小敏現在搬到焦姝敏家暫住,她一邊給自己收拾床鋪一邊說。
“小敏,這些事情不能說,說了這個世界一定會亂的。但是電視臺已經将那個老人的生命奇跡……散播得海城裏但凡看過電視的人都知道了。”焦姝敏皺着眉頭說。
利小敏笑道:“這個世界醫學奇跡多的是,倒是不缺這一個人。只是比那個老人還要離奇的情況一定要瞞着別人才行。”利小敏見過那個被狠命攻擊過的老太太,雖然被打得神志不清,卻很快恢複過來。那種重擊對于普通人來說,都可能是致命的!何況被打的是一個孤寡柔弱的老太太!
阮懷因主要跟兩個姑娘說了一些死而複生的例子,告訴她們如何區別活人和這種假的活人。
“它們身上會有和常人不一樣的地方,比如會有……從後頸到背部的脈絡,觸摸一下會感覺到跳動,就像那裏有一條大動脈一樣。”阮懷因說。但是一般人都知道,背部是不可能摸到大動脈搏動的。
阮懷因也大大方方承認了是他殺了那個癱瘓的小年輕。就算是小年輕活着,他也沒法動彈了。
何況小年輕在三年前就因為從樓上摔下來,折斷頸骨而死,他現在只是不斷重複受難過程,那老天爺多給的三年他已經自覺活得值得了,他不想這些年賺的錢還要白白流到醫院的金庫裏,但是他只要一天心髒還跳動,就一天不會死,他已經完全絕望了,根本不想活着。
為了證明自己話的真實性,阮懷因讓兩人查了三年前的舊報紙:某工地一青年建築工從高樓二十四層摔下,因落在雨棚上而近乎毫發無損。報紙上還有青年的照片,那青年歪着腦袋,雖然臉上打了馬賽克,但利小敏還是能夠認出這人。正是那個被殺的小年輕!
利小敏還說起了幻覺的事情。
阮懷因告訴利小敏,有些情況是真實存在的,比如說那個鬼護士,其實不是真的鬼,而是一個精神病人。之所以一直在醫院裏邊游蕩而沒有被人抓住,是因為那鬼護士是院長的親戚,只有在醫院裏玩角色扮演游戲,才不會發病。
阮懷因還給利小敏她們講了個關于那個鬼護士的故事:傳說幾十年前醫院還沒有換統一直排扣服裝的時候,現任院長(當然那時候的院長還只是個小醫生)的姐姐進了這家醫院當護士,不過因為被一個醉鬼病人羞辱了,忍不住跳樓自殺。所幸人沒事,被同事們及時拉住了腳踝才沒掉下去,可卻因為驚吓因為羞憤等等原因暈了過去,等她再醒來就精神不正常了。為了讓姐姐好好活着,院長上任之後把姐姐偷偷養在醫院裏,隔一段時間就放出來走走散散心。這事兒在主任護長那裏都不是秘密,院長要求這些下屬把嘴閉緊不準亂說,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可能是院長的姐姐學會了開鎖,趁着夜裏沒人看守,跑出來玩角色扮演了,結果把好幾個小護士都吓到了。
利小敏不得不相信阮懷因的話,盡管她覺得自己真的看到手推車自己移動,手推車前除了一雙腿就什麽都沒有這樣的恐怖場景。利小敏最終只能安慰自己是過度驚吓導致記憶不穩定。
利小敏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梅麗莫名其妙站在走廊上的事情,她當時很明顯感覺到梅麗看起來不正常。
阮懷因當然也給出一個解釋:梅麗在夢游。
利小敏徹底服了,不管這個男人是不是在說假話,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在藏着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即使知道了也不是啥好事的事情。既然阮懷因本性不壞,那幹嘛追究那麽多事情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利小敏整理完床鋪,躺在床上偷懶,她覺得阮懷因這個人好像什麽都知道,所以順便問了他一件事情:她居住的小區遭遇莫名其妙的砸門傷人事件,阮師傅對此有沒有看法?
阮懷因笑了,說:“報警就好。然後躲遠點。”真是中規中矩的回答,沒有一點意料之外的內容。
不過在分別的時候阮懷因還是問了利小敏家的住址,利小敏也沒有保留地告訴他,想着這人要是能夠抓住那個砸門的犯人,還是好事一樁呢,看阮懷因的體格,一打十都穩得很,何況看他削面的樣子,真是帥呆了!那樣的刀功削起人來一定也幹淨利落。
想到這裏,利小敏不禁臉一紅。當然,不是為一個男人臉紅,而是為阮懷因那種刀法……利小敏心想,有空一定要再找阮懷因,問他那種刀法是怎麽練出來的,她也要學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