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七篇、
萊德爾·艾迪斯,男,現在是個旅游作家。
多年未回自己的國家,艾迪斯覺得祖國真是變了很多,他因為一身古銅色皮膚,差點被人舉着槍頂住腦袋大喊異族人滾出白人的土地!
真是委屈極了。
這幾年艾迪斯越來越年輕,如今看起來仿佛回到了三十多歲的年紀,身上更是因為長期鍛煉而練出一身強健的肌肉,為了掩蓋自己不老的事實,他化名萊德爾·羅斯福特,并且名義上領養了一個孩子。
他剛從異國歸來就要再次出國,這回是為了和以前的朋友小聚。畢竟攀傀造成的影響越來越大,大到他無心旅游。
但出國之前,他得先把禮物給孩子送去。
萊德爾走近朋友納威·斯威夫特的居所,就看到他的養子大衛和另一名養子羅格斯有說有笑地在院子裏踢球。
“嗨!小夥子們!”萊德爾喊了一聲。
“啊!萊德爾!”大衛歡呼着跑過來。
萊德爾摸了摸大衛的腦袋,看向慢慢走過來的羅格斯。
“好久不見,萊德爾叔叔。”羅格斯微笑着打招呼,他看起來比大衛穩重多了,也更加有禮貌些。但熟悉這兩個孩子的人都知道,大衛不如羅格斯外向,他甚至有點腼腆。
三人一起進了屋子,萊德爾打開燈,走進廚房給好友做飯。在世界上游歷的他會做各個地方的美食,尤其是在東方國家學會了炒,還專門帶了一口鍋回來。
納威做了一晚上工作,盡管很疲憊,還是被炒飯的香味叫醒了。他坐了起來,用卸妝棉擦掉手上的黑色指甲油,放下半邊長發,在腦後松松垮垮地攏了攏及腰的發絲,簡單拿繩子系着,穿上萊德爾給他買的格子襯衫和家居褲,踩着棉拖鞋走出屋子。
納威之前有過吸毒史,雖然已經戒毒了,看起來仍有些萎靡,他臉色有些蒼白,眼窩深陷,算不上帥氣,因為半遮面的長發而給人一種陰柔的感覺,還有一種神秘的夜游人氣質。納威摘下手上亂七八糟的戒指、取下耳朵上的耳釘和脖子上的項鏈放在桌上,走到廚房,靠在門框邊,帶着微笑安靜看着萊德爾炒飯。
“醒了?肚子餓吧?”萊德爾把炒飯裝盤,微笑着給人遞過去。
“你總是來得很是時候,萊特。”納威喜歡叫萊德爾為萊特,發音的詞義有點像光。當初是萊德爾經過,救下了納威,并且靠着自己的人脈把他從黑市再次救了下來,不然納威現在肯定已經變成黑道大佬們手中的仆役,更慘的話可能淪為一個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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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威知道萊德爾常年不着家,他對此沒有任何怨言。畢竟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算萊德爾什麽人,不知道自己有什麽資格可以埋怨萊德爾不歸家。
屋子裏開着暖氣,納威就算不感覺熱,也只将襯衫紐扣扣到胸口下方,衣領敞開着,露出常年不見陽光而顯得白皙的皮膚以及突出性感的鎖骨。
納威承認自己愛着一個不着家的男人,并且有意無意試圖勾引萊德爾讓他和自己生米煮成熟飯。他在萊德爾睡着時偷偷親吻過他的嘴唇,用手輕輕撫過他的胸口,甚至試圖用嘴親吻他大腿之間的禁地,任何不要臉的事情,他都試圖做,但每次都被孩子驚擾,他不得不放棄自己的龌蹉想法,轉身去照顧孩子們。納威不想讓萊德爾看到他離經叛道的一面,所以每次萊德爾回來,他都要清理身上的痕跡:卸妝,束發,讓自己那張陰柔的臉看起來陽光一些。
“萊特,這次出門,要多久才能回來?”納威吃完最後一勺炒飯,強迫自己微笑着問。
“運氣好的話,一個星期,不好的話,可能就不回來了。”萊德爾說着,擡起頭,正想交代自己的後事,卻被迎面而來的臉吓了一跳!随後嘴唇上貼上了柔軟的東西。
這是一個纏綿的深吻,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兩人分開,萊德爾只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呼吸,而對方也喘着氣,滿臉羞紅。
要命的是兩人忽略了旁邊還有兩個孩子。雖然對孩子們來說,這種親吻的場面真是看多了。
羅格斯趕緊拉着大衛躲進房間裏,大衛愣愣地問羅格斯:“納威和萊德爾能夠接吻,我們是不是也行?”
羅格斯愣住了,上下打量自己的好友,确認他不是在說假話,于是湊過去,一口吸住他的嘴唇。可是畢竟是小孩子,怎麽親都不得要領,最後兩人覺得接吻的感覺并沒有電視上那麽美妙。
“可能這是大人才能體會的事情吧。”羅格斯聳聳肩說。
“那我們長大後再試一遍吧。”大衛笑得天真無邪。
羅格斯就這樣,把他們的約定死死記在心裏。
“萊特,別說什麽你回不來,你可以回來的,我一直都相信你……我無法想象沒有你的日子,萊特,我愛你……”納威終于吐露了心中的愛意,他抱着萊德爾寬大的手掌,哭着說:“我愛你,別離開我……求你了,萊特……”
萊德爾心疼地幫納威抹去臉上的淚水,納威瘋魔一般含住了萊德爾的手指,用親吻表達自己對他熱烈的愛意。
“每個月我都會去醫院檢查,确認自己沒病。如果你不放心,就戴上保護吧。要我一次,就一次……”納威抱着萊德爾的手臂懇求道。
但是萊德爾卻撥開了他的手。
“納威,幫我好好照顧孩子,我該走了。”萊德爾站起來,繞過納威,從自己的外套裏拿出一張□□,放在桌子上:“如果我還活着,我會定期給你存錢。孩子們就拜托你照顧了。”
“萊特……”納威想要站起來挽留他,卻感覺全身都沒了力氣。
“如果一個男人連自己下半身都管不住,他還算男人嗎?納威,我不是一個可以給你完整家庭的人,不要再寄希望于我。”萊德爾拿起外套,披在身上,徑直走出門去。
冷風從門口鑽進來,吹得納威渾身僵硬。
“我早該知道,坦白了,可能就會失去一切……可我為什麽這麽傻?為什麽……”納威抱緊了自己的身子,将頭埋在膝蓋間啜泣。
兩個孩子從門口探出頭,他們不是很明白養父為什麽哭泣。
但兩個孩子知道,他們可能随時會失去他們的養父。兩個孩子從養父手中奪下煙卷的時候,感覺養父的身體裏似乎是空的,丢失的,大概是名為“靈魂”的東西。
萊德爾買了瓶烈酒,一邊喝一邊走着,許多年來,他潇灑地行走在世界各地,觀察着人們的情況,更多的是在豐富自己的閱歷,他發現自己喜歡一個人游蕩的感覺,喜歡一個人時的自由自在。他已經很久沒有戀愛過,換了名字之後,他的人生中屬于感情那一塊變成了徹底的空白。如今卻有人試圖在他感情空白的地方塗上一絲色彩,可他卻不願讓那人輕易觸碰自己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他可以對納威很好,卻不能夠留情,因為他知道,他是靠着什麽才活到現在,他和別人不一樣,他是個怪物,甚至可以随着時光推移,他的外表會越來越年輕。但他的心卻已經蒼老,已經自覺看透了很多事情。
萊德爾最終還是沒有走多遠,他站在屋子外,等着屋裏亮燈。六點了,這時候的納威會給孩子們做飯,然後去上他的夜班。萊德爾驚覺自己不知道納威做什麽工作,納威笑着告訴他自己是個守墓人,他也傻乎乎地相信了。
可是今天屋子裏卻沒有亮燈,快七點,屋子裏的燈才亮起來,窗口閃過大衛的身影。
或許自己真的傷了納威的心。萊德爾想着。但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對于一個負責任的人來說,不留情是正确的。或許一時的強硬拒絕,能讓納威知道自己愛錯了人,讓他放手去追更合适他的人。
這時候的萊德爾,确确實實體會到當初宇文言泰那種明明不能負責任卻想負責的矛盾心态。
萊德爾越是走近屋子,心裏就越是混亂。
一聲輕微的咔噠聲将他從思考中拎回現實,他看向屋子的大門,只見一個瘦長的人影從屋子裏出來。是納威,和往常一樣穿着那件他給他買的大衣,雙手縮在衣袖裏。瘦的人怕冷,納威也是這樣,萊德爾想起納威喜歡靠着他坐,尤其是冬天的時候。要不是納威還有呼吸,他低于常人的皮膚溫度總讓萊德爾感覺自己跟一具屍體坐在一起。
萊德爾偷偷尾随納威走着,見他坐車去了鬧市區,也緊緊跟上去。
不管是在以前還是現在,萊德爾都極其讨厭這些肮髒的地下聚會所。萊德爾出身知識分子之家,從小就被好好保護着,出于個人喜好學了點拳腳功夫,卻基本上沒用來打過人。他根本不需要到這種地方來。但就是因為肮髒,這裏很适合培養蛆蟲。
萊德爾将頭用兜帽罩住,看着納威在進入鬧市區之後脫下大衣,只穿着背心,露出并不強壯的手臂。他的手指甲染了色,是黑色,這讓萊德爾極其不舒服,他甚至看到納威手指和脖子上都挂滿了飾品,看起來就是個十足的混混。納威的頭發完全挽起,在頭頂紮了個揪揪,那半張一直遮住的臉下露出一只蜘蛛紋身,惡心且恐怖。
萊德爾沒想到表面上看起來平和慵懶的納威骨子裏竟然叛逆不改!他生怕納威回去吸毒,此時納威的形象讓他産生了些許不信任感。
納威進了一家店,好像是一家紋身店,店門口挂着閃爍的霓虹燈管盤成的花樣,看不出來是什麽,像是随性創作的東西。幾個人有說有笑進入紋身店,後腳還沒跟進去,就大喊老板的名字。
如果只是喊老板的名字,萊德爾不會在意,但他們喊的名字後邊還跟了一句:有糖嗎?
這是黑話,這家店絕對不是紋身店那麽簡單。
萊德爾攥緊了拳頭。他不知道納威什麽時候重操舊業的,孩子絕對不能交給這樣道德敗壞的家夥!
萊德爾轉身,想趁着納威沒發現自己的時候趕緊走,帶孩子們離開這個堕落的男人,卻不小心撞到幾個人。
“嘿,小子,你看,我們手上被你碰出傷口來了。”一個嘴裏還嚼着口香糖說話口齒不清的人指着自己的手臂,上邊有一道但凡長眼睛都能看出是陳年舊傷的傷疤。
萊德爾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單純天真,他看了幾人一眼,知道這些人并不是他不小心撞上而是故意撞上他的,他憤怒地撥開一個人就想走。
但他只有一個人,肯定會被攔住。
“賠了錢再說啊。”口香糖小子的同夥笑着說。
“哎呀,火箭兄弟又在欺負人了……”一旁經過的人趕緊躲進紋身店,一邊說:“看膚色,這人被欺負定了……”
萊德爾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曬黑的手背,苦笑一聲。
“搜身!”口香糖小子一揮手,他的幾個小弟往前跨幾步,就打算摁住萊德爾。
正在萊德爾想要反抗的時候,一只手插進他們之間,阻止了那些混混的行為。
“告訴我你的傷口在哪兒?”攔住他們的正是店老板納威。
“呵呵,紋身店的老板,沒你什麽事,就不要插手。”口香糖小子吹出一個泡泡,啪地擠破了又收進嘴裏,才笑着說。他有意側了側身,将自己的傷疤遮掩了一下。
“看來傷得不重。”納威走到那人面前,伸出手繞過那人的遮掩,輕輕摳了一下他手臂上的舊傷。
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只見那人的舊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開,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傷口裂出好幾道痕跡,很快,裂痕就布滿了他一整條手臂。
“給我滾。”納威一句話,吓得幾人四散逃跑,只留下口香糖小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當然,他此時也動不了了。
萊德爾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被納威拉着走到沒有人的後巷。
“那邊是出口,你一個人就不要到這裏來了。”納威好心地指了指後巷另一頭燈火閃爍的地方。
“納威,你剛才做了什麽?”萊德爾沒有打算走,他一把拉住了納威的手臂,把人拽到自己面前,嚴肅地盯着納威。
納威愣住了,他沒想到萊德爾會跟着他過來。他仿佛秘密敗露一般,想掙脫萊德爾的手臂然後逃跑,卻發現萊德爾力氣極大,抓得他手臂生疼。
“不,萊特……我沒有做壞事……”納威見跑不掉,低頭支支吾吾地為自己争辯。但他知道,他的萊特一定被他傷透了心。
“你太讓我失望了,納威。和孩子們斷絕往來吧,我會把他們帶走的。卡裏的錢我不會再收回,就當是補償你這些年的青春。”萊德爾放開納威,轉身就走。
“萊特!”納威追上去,不慎踩到了什麽,腳下一個趔趄,撲通跪坐在地,卻顧不上自己的疼,伸手抓住萊德爾的褲腿,一個勁地求道:“萊特……對不起,萊特……我會保證自己在孩子面前是幹淨的!求你不要讓孩子離開我……求你……聽我解釋,相信我……我只是在給人紋身而已……但是在這裏,不讓他們狂歡的話,我保不住自己的店……我無能為力,真的無能為力……”
萊德爾低頭看淚聲俱下的納威,他想相信納威,卻在看過納威對那個男人做的事情之後越發懷疑納威究竟怎麽了。
“萊特,孩子們都知道……一直以來,不知道的,只有你一個人……”納威深吸一口氣,坦白道:“孩子們知道我在鬧市區的紋身店工作,知道我給人紋身,知道我店裏有什麽樣的客人,甚至知道我身上可能攜帶足夠殺死我自己的毒品……萊特……我告訴孩子們永遠不要碰毒,甚至是香煙,能不吸,就不要吸,也別沉迷酒精,那不是好東西。那堕落的六年我吃盡了苦頭,我把自己的經驗告訴孩子們,希望他們當兵,就是想讓他們生活在陽光下……我想他們知道,他們有個肮髒的養父吧……萊特,這是我一直想瞞着你的,你那樣充滿正義感的人,一定不希望觸碰一個游走在深淵邊緣的垃圾……”
萊德爾聽着,緩緩閉上眼。
“萊特,等孩子們十六歲,我就把他們送走,求你了,讓我、讓我和他們多待幾年吧?”納威跪在地上,抓緊了萊德爾的褲腿。
“納威……我當初給你介紹的工作,是不是,辛苦到,你不想努力去做?”萊德爾閉着眼,不願看腳下自甘堕落的男人。
“……”納威無言,他低下頭,蒼白的臉上泛起了紅,是眼眶的紅蔓延下來的。
“不要試圖拯救一個自願跳進黑暗裏的人,我想你聽過這句道理。我曾想,這是多麽絕望的人總結出來的話?現在我體會到了。我謝謝你,納威,真心感謝,你讓兩個孩子生活在陽光下,卻把自己埋在黑暗裏,但你本來可以跳脫這些黑暗。你不缺錢,孩子們也不,生活上可以有我,你只要看着他們、陪着他們就好。納威,這個決定對你而言很殘忍,對孩子們而言可能也是。但我覺得,這是個好的選擇。你回歸你的黑暗,我帶孩子們走。空軍部隊是嗎?可以,他們可以去,憑他們的成績,或者憑我的人脈,我能向你保證這一點。”萊德爾輕輕拽了一下自己的褲腿,發現納威不知什麽時候松開了手。
納威吞了口唾液,看着萊德爾的腳。
“我是被人,趕出來的……”
就在萊德爾要離開的時候,他聽到了納威的低喃。
“但我沒必要告訴你這些……那樣只會麻煩你,我太笨了,做不了那份工作,這是我自己的問題。萊特,還是謝謝你試圖拯救我。除了黑暗,我大概真的……無處可去……也只有在你回來的時候,我才能感受到,光(萊特),溫暖着我,确實地,溫暖了我……”納威穿得少,在寒風裏,他抱緊了自己的身體,咬着牙忍受着被風直刺入骨髓的冷。他哭不出來,大概是在家裏流光了眼淚吧。
萊德爾脫下自己的連帽衫,輕輕披在納威身上。
他想把人扶起來,卻在伸手碰到納威背部的時候,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