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昵昵兒女語
次日思昭起來的時候已經有一點晚了,他聽見秋實的提醒,慌忙翻身下床,洗漱也顧不得,就吩咐更衣。因他一貫早起的習慣,內侍們從不曾經歷過這樣倉促的時候,幾個年紀小的就有慌張了,秋實趕快讓他們退下,親自服侍,極為利落地整好了一身朝服。思昭這才漱了口,看樣子已來不及吃什麽東西了,擡腳就要往雍和宮上朝去。永寧此時才剛醒,迷迷糊糊地喚了一聲“陛下”,思昭俯身,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臉,親昵道:“好啦,你再睡一會兒吧。”永寧問:“這就要走了麽?”思昭笑道:“君王總還是要早朝的。”此話一出,永寧當即睡意全無,臉上燒得滾燙,拿被子擋着,翻過身去,嗔道:“那你快走,我可擔不起那罪名。”思昭也不惱,給她簡單掖了掖被子,方才離去。
最近事情不少,一來是要準備秋獵、二來大景的使臣又快到了,思彰的婚事倒是不麻煩,定下人選,自有下面的官員籌備。第一件他早就對永寧說過,第二件在使節到上京之前沒必要告訴她,省得她又不自在。聽聞來的人叫做宋盈,是個探花驸馬,大概她從前是認識的。
永寧又偷了一會兒懶才起來,用過早膳之後,往披芳殿尋月理朵,打算籌劃一下思昭昨晚交待的事情,另外這些天她批複了不少後宮事務,未知其中可有不得法的,也要求她指點一二。正事說完,月理朵囑咐了去請述律和蕭家兩位小姐的事情,又問永寧:“我正想去燕哥那兒看看,你要不要一起?”遼國後宮沒有晨昏定省的規矩,她與燕哥見面的次數,兩只手大概都數得出來,想想總也不好,就跟着去了。
還未到燕哥所居的麗正殿,就聽見裏面傳來一陣叱責聲。永寧聽不懂,月理朵卻驟然變了臉色,可見那言語是有些不堪的了。下人入內通報,等永寧和月理朵進門的時候,燕哥已出來相迎,鬓發猶有些淩亂,旁邊站着和古公主,半邊白嫩嫩的小臉上,赫然是個清晰的掌印。永寧心疼小孩子,忙三兩步走過去,蹲下仔細查看,和古這才敢哭出來,咿咿呀呀多半是說疼,永寧不敢用力,輕觸着和古的小臉,狠狠地剜了燕哥一眼,燕哥雖自知理虧,轉過頭不看她。永寧只覺得肚子裏有好多話想要教訓,偏又明白說出來也是白費口舌——燕哥聽不懂——自然把這差事交給了月理朵。月理朵教訓了燕哥幾句,語氣雖重,想來也有分寸,燕哥起先還頂撞,後來就不多說了。經過這件事情,兩人都沒了閑坐的心思,月理朵回頭撂下一句重話,過來牽了和古的小手,和永寧帶着她一起離開。
永寧先前不好開口,此時才問:“是怎麽一回事?自己親生的孩子,她怎麽下得去手?”月理朵道:“這孩子貪嘴,多嘗了兩口點心,偏她瞧着礙眼,這就打了。”永寧道:“怎麽……怎麽這一點小事也招惹了她?”月理朵沒有再多解釋,只道:“這兒離延福宮近一些,先把孩子帶過去,上些藥吧。這孩子暫時是不能還回麗正殿去了。”永寧點了點頭,才想吩咐夢荷去請醫官,又想起語言的事情來,月理朵一笑,吩咐碧桃去了。永寧微笑致謝,因看和古走得吃力,想要抱她起來,自己力氣卻不濟,月理朵笑道:“知道你們大景寵孩子,這裏卻不用那一套,她既然會走,還是要她自己走的。”永寧就沒有再吩咐阿良抱着孩子,幾人放慢了腳步,到延福宮的時候,醫官已經在等着了。畢竟是小傷,用帕子浸了涼水敷一會兒,再塗些藥,過幾個時辰應該就沒事了。
思昭下朝之後聞訊過來,永寧一心在和古身上,月理朵示意思昭到另一邊去,這才把燕哥的話和盤托出。和古貪吃的偏是永寧這兒送過去的芙蓉糕,燕哥抵觸永寧,這才遷怒于孩子。思昭說他會處理,又說小女兒延壽暫時也交給月理朵照顧為好,既見和古與永寧親近,暫且在這邊住幾天也無妨。
月理朵沒有再打擾他們,借口要去接延壽,很快就離開。這時和古臉上的紅印已經不那麽明顯,永寧這才放心一些,任由和古往思昭那兒撲過去。思昭抱着孩子哄了一會兒,再把她交給奶娘。永寧顯然還有些意猶未盡,思昭道:“要真是這麽喜歡孩子,咱們趕快生個自己的孩子。”永寧不答話,反問他:“勤政殿沒有事情了麽?怎麽有心思在這裏貧嘴。”思昭道:“你這是趕我了。也罷也罷,我回去就是。對了,知道你寵孩子,這丫頭喜歡甜食,不過吃多了要牙疼,你別盡縱着她。我記着你這兒的芙蓉糕甜得很,這些天可防着她偷吃。”永寧笑道:“還以為你在這些事情上不留意的。我回頭跟念蓉說一聲,這幾天別再做了就是。你也知道,我這兒就她偏愛做那芙蓉糕,我自己也覺得有些膩呢。”思昭點點頭,又道:“這幾天事情多,我多半就不過來了。燕哥那兒我會責罰,想來她也不敢到這兒找你的麻煩。你養養精神,過幾天有好些事情要忙,可別累壞了。”永寧道:“我知道秋獵近了,要是得空,會去練練騎馬的。”思昭笑道:“你仔細中暑,再說有和古那丫頭在,估計你也得不了什麽空。真有閑工夫,先把之前欠下的荷包繡了,再練練書畫怡情,那也不錯。”永寧佯怒道:“我當你是關心我,原來是讨債來了,不會短了你的就是。不過要說練字,你的字我可學不來,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費力氣,鐵畫銀鈎的,有意難為我呢。”思昭道:“那就罷了,左右也不指望你去當書家。”永寧送他出門,一路送到延福宮外,這才囑咐道:“再忙也注意一點,可別熬壞了身子。”思昭應下,永寧目送他離開,等影子瞧不見了才回去。
再過了四五日,那兩位備選的王妃入宮,燕哥被禁了足,月理朵到延福宮來,和永寧一起,在凝和殿召見了她們。兩個都是花朵一樣的女孩,述律家的那個生得明豔些,大概為了表示鄭重,頭上戴了好些個金玉珠翠,性子也活潑,雖然初入宮廷難免拘束,一雙眼睛卻是活靈活現的。蕭家的女兒,相較之下就顯得溫順可人,甚至有些大景官家女子的模樣,雖同樣是仔細打扮過,卻顯得素淨很多。兩人都會漢話,永寧便細細詢問她們都讀過什麽書、平日做些什麽,都是些瑣碎事情,兩人也一一作答。述律家的姑娘是馬背上長大,學問上弱一點,不過難得的灑脫大方,讓永寧很有些激賞。相較之下,蕭家的女兒更像她的永徽姐姐,琴棋書畫樣樣都拿得出手,娴靜如一汪春水。
二人走後,永寧自己也說不好喜歡誰更多。月理朵問她:“你可有決斷了麽?”永寧如實道:“不瞞姐姐說,兩個人在我看來都是極好的。從前那位廣平王妃是什麽樣的性情,與誰更相像些?”月理朵道:“那一位可真真是個妙人兒,論學問,蕭家姑娘像些,論性情,還是述律家的,到底是同族的女兒。”永寧道:“那照我看來,便是要選這位述律家的小姐了。”月理朵微微一笑:“原先我還不确定,但這樣看來,皇上會選蕭家的那個。”見永寧不解,遂道,“沒有人替代得了從前那位廣平王妃,那述律姑娘是好,可她太好強了,若當真娶進門,往後少不了是要在思彰面前,硬要和從前那位比個短長的,長久下去,必定不睦。思彰要的,已經不是一個生死相依的愛人,而是一個知進退的妻子。”話到此處,目光不由得暗了下去,垂目看着幾塊地磚,很久沒再說話。
永寧看着月理朵,隐約有了幾分明白,多半她便是她自己所說的那一類妻子,思昭于她而言也是那樣一個丈夫。永寧不好開口去問,為什麽這樣合适的兩人之間,竟不曾燃起愛情。她想,家族、權力,種種枷鎖足夠隔開兩個人的心,面前橫亘着太多阻礙,難免讓人望而卻步。說起來,就好像她的皇兄曾經那麽愛宋皇後,卻在禦極之後,越來越冷落她,兩處傷心,彼此折磨。大概思昭和月理朵都是聰明人,早早避開了那個結局,又有什麽奇怪。甚至還是永寧自己該慶幸,畢竟正是月理朵的避讓,才成全了她和思昭的故事。
那麽,就讓那位蕭姑娘,去步月理朵的後塵,去步無數癡心女子的後塵吧。以她的性情,足夠溫暖思彰那顆冰冷而痛苦的心,足夠與他分擔從前長夜裏無從言說的痛苦。若她足夠幸運,她會得到思彰的垂青,作為最高的獎賞和最好的報答。永寧想,那蕭姑娘是個聰明人,她應當可以面對,好像月理朵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對!宋盈終于要正面出場了!(盈哥哥我花癡你很久了,久到我甚至覺得你出場已經很久了)
我真的有在卷一埋伏筆,人物線和感情線都有顧及到,但是進了卷二有一種一切從頭來過的感覺,真是殘念T^T。
呃,題外話,每章标題連起來念,雖然語意不通,是不是還蠻順的(有匪君子請跟着第一章後面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