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弘宜
凰譽一直沒開口,跟在她身邊。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景姝為了哪個人這般冰冷過。
“別睡!”景姝聲音柔和不少,對着懷中的人道,“你若睡了,我就将你還回去。”
果然這樣一說,她頓時瞪大雙眼,眨都不敢眨,生怕景姝将她還回去了。
凰譽看着那個孩子,骨瘦如柴可憐巴巴的樣子真是惹人心疼,頓時覺得剛剛的情緒真是莫名其妙。“景姝,你可認識她?”
白景姝聞言眼神幽幽,過了很久,她才輕輕道:“不認識。”她扭過頭看着身邊的人,“不過,以後你就知道今天很值得。”
“那我很期待。”
而她懷中的人聽到這個人如此說,心裏泛起滔天的巨浪,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自己值得,沒有嫌棄自己滿身髒污,沒有嫌棄一身難聞的味道。抱着自己的人身上有股很淡的清香,懷抱卻很溫暖,令她非常貪念。
一路上衆人指指點點,畢竟一位身着富貴的公子抱着一個肮髒且發着難聞的氣味的人怎麽都會讓人覺得好奇,而且他身邊還跟着一位蒙着面紗的姑娘,那姑娘氣質清冷高貴,如亭亭玉立的的蓮,令人移不開眼。
樓凰譽本來以為她會帶着人回府,卻沒有想到她買了藥,就直接找了一家農戶,将人交給農婦照顧。
白景姝将剩下的四十五兩銀子交給農婦,在她驚訝的眼光中道:“夫人先将在下照顧這個可憐的孩子,這銀子作為報酬,過兩日在下會來接她的。”
四十五兩銀子,對于一個普通的農家來說,可以說是一筆非常大的數字,瞧着手中白花花的銀子,農婦笑得咧開嘴,連忙點頭稱是。
見景姝一直抱着的人一身髒污,農婦立刻燒水給她沐浴,白景姝就站在一邊,對着死死抓住自己的手的人安慰道:“過幾日我會來接你的,別怕,我千辛萬苦帶你來,肯定不會丢下你的。”
凰譽沒說話,卻将手中的藥拿下去到竈臺去熬。
“你……真的不會抛下我?”
白景姝輕笑,“自然,我可是花了那麽多銀子讓人照顧你的。”
“那……那就好,我,我會等你來……等你!”
“嗯,記住,從今以後,你的名字叫做弘宜。”
弘宜?
她點點頭,眼裏充滿了興奮和希望。
弘宜!可是她的得力助手。
白景姝想起前世她臨死前這個人撕心裂肺的哭聲,上一世,幸好還有這個人一直陪着自己,不過幸好,現在找到她,至少可以讓她少受些苦。
能夠為她做的,就只有這個了!
等弘宜洗完澡,看着農婦為她的傷口上藥,又将凰譽熬的藥喂給她後,白景姝和凰譽才離開。
白景姝那一身可是髒得不行了。她也不好再去牽凰譽的手,還故意保持着一段距離,畢竟她身上的味道也有些特殊了。
凰譽沒管,見她走快了她也立刻跟了上去,最終景姝轉過頭來很是無奈,眼裏不同于面對弘宜的情緒,帶着淡淡的寵,“我說凰譽,你怎麽就受得了我這身味道的,別靠太近,很難聞。”
“沒關系,我不在意。”
“……”
回到府中,白景姝立刻脫了衣服,沐浴換了幹淨的衣服才走出來,瞧着那身玄衣,“凰譽,這衣服怎麽辦?扔掉嗎?”
凰譽也是剛好沐浴出來,她的那套衣服也一路上沾了些不幹淨的東西,索性就換了。聽好友的話表示:“扔了吧,反正這也是大哥不要的。”
既然都這樣說了,白景姝很沒有心理負擔地将其當作垃圾扔進了垃圾桶,跑回來站到凰譽的身邊,接過她的帕子為她擦頭發,“這一次我弄幹了,你倒是沒弄幹,還說我,自己還不是一樣。”
“我就是這樣不擦幹也不會生病的,你呢?”
白景姝默默地擦頭發,手中的頭發柔順清香,漆黑如墨,知道凰譽心中有疑惑,但是她也不能解釋說是前世,當初弘宜講過她身世,母親生她時就死了,他那個父親養活不了她,将她賣給了牙婆,受盡折磨,差點死掉,在自己帶她走之前,接連三個多月都沒人要她,也正是這樣,更是讓牙婆厭惡她。
三個多月前沒人要。前世白景姝在白渠成親時沒回京都,卻是在兩個月後因為下山到了趟京城,那個時候也是在同樣的地方,弘宜沖出來求自己救她,那個時候白景姝心地善良,不忍心便買了她。
而今日白景姝想起來,或許能夠碰到運氣,畢竟那個人應該在那裏已經呆了一個月了。
沒想到還真找到了。
“那個人,我前兩天在那牙婆手裏見過她,當時她求我帶她離開,但是當時我身上沒錢,所以就沒買,我今天也是剛好興之所至想要去看看,沒想到她還在,就想着既然有緣就買下來吧,當初對她,我很歉疚。”要解釋也只能這樣撒謊了,從整體上來說也沒錯,當日離開白府時她一個人呆了一會兒,也是有可能。
凰譽釋然:“原來是這樣。”
頭發差不多幹了,白景姝一把從後面抱住凰譽,輕聲道:“凰譽,你永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沒有之一,我最不願意的就是欺騙你!”可有些事情,不得不騙!
凰譽以為她是在保證,所以沒多想。
……
白府。
熱鬧喧天,一片喜慶,白渠笑得合不攏嘴。
良辰美景,洞房花燭,本來是令人極度愉快的事情,卻因為自己兒子的話瞬間臉色就鐵青,他狠狠地摔下手中的茶杯:“立刻派人止住謠言,胡說八道,老子逼死女兒!這種話他們也說得出口?”
白平溪見老爹真的生氣了,也不敢多說話,只一味的答應,不過也有些疑惑,他的那個美如天仙的大姐,真的死了?
“對了,你大姐院中的那些侍女如何了?”
“二十大板實在是太重了,那些小侍女有的也已經高燒幾天了,爹,是否要請人來看看?”
白渠吹胡子瞪眼,“請什麽人?死了就給我扔出去!剛來就給我惹了這麽大的麻煩,全是一群掃把星!哼!對了,那天那不懂事的侍女,給我好好的教訓一番!沒眼色,留着有何用?”
白平溪不敢反對。
翠翠被打了也沒有藥,發了高燒也無人管,和她一起的侍女差不多一樣的情況,有的已經意識混沌起來,可是,她們是剛來的一批侍女,沒有人脈,也沒有所謂的主子的庇護,什麽也沒有,就能等着老爺大發慈悲派人送藥。
終于有人堅持不住,在半夜的時候,胡言亂語,淩晨時就死了。
外面鼓聲震天,裏面一片絕望,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捱過去,死去的侍女就在翠翠的對鋪,那個侍女曾經還說要去伺候大少爺!現在,竟然香消玉殒。
半夜,有人低低哭泣,聽起來格外地絕望!
她們在一個房間的都是簽了死契的,這一輩子,除非死也不能離開府中,可是現在要離開白府,卻真的是死!
翠翠總是覺得很冷,這種等着命運安排的讓她感到森森的寒涼。
當初大小姐讓她跟着離開,為什麽就不走呢?她從昏迷中艱難醒來,夢中似乎又看到那日那女子将頭上的簪子順手抽出來遞給自己,墨發如瀑美如天仙,簪子上還有她的溫度。
然後她朝着自己伸出手,讓自己跟她走!
跟她走!
走!
倘若能夠從來……她……會不會走呢?翠翠也不知道,因為當時她不敢輕易放棄這府中的誘惑,沒想到一個念頭,再轉身已經恍如隔世。
她數着日子,望着外面的亮光,每日見到門縫裏的光,蒼白的臉色中,黑色的眼睛亮得吓人,又撐過了一天,她總要等到大小姐來才行!
一天……兩天……三天……
三天已過,大小姐說好的會回來帶她走,卻沒有回來!
老爺子迎娶新娘過門時,模模糊糊中,翠翠聽到淩亂的腳步聲,還有撕心裂肺的哭聲。
“不!她沒死!她還有氣啊姐姐,求你別帶走她!”
“她已經死了!”這個聲音落在耳邊格外的陰寒。
又死了?
房間裏彌漫着一股死氣,她們每一個人都沒有活路,每一個人都在等着死神的到來!
也許死并不可怕,只是等待死亡降臨時,就格外可怕!
“姐姐,求你,放我們出去!我們一定會好好幹活的!”
“姐姐,求你,讓我們出去吧。”
“我們會全部都死掉的。”
低低的乞求聲根本沒有任何的用,門再次被無情地關上。
在那些人的眼中,人命是什麽?
什麽也不是!
那在那個大小姐眼中呢?人命是什麽?期望是什麽?信任是什麽?
大約什麽也都不是了!
次日清早,門被打開,翠翠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誰又死了?
可這一次卻是自己被拖了出去,扔到了井邊,一個年紀稍微大的丫鬟雙手叉腰頤指氣使:“将這些衣服都洗了,午飯之前要是洗不完,你就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