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是不一樣,不然怎麽會一見面就說些會讓對方不自在的話呢。

這叫冤家路窄。

孩子現在還并不太懂。

晉複升走的時候晉然已經睡着了,蓋着嚴冬沉的被子,手裏還抱着自己的玩具車,長長的睫毛在微光下打出倒影。

“他平時很會看眼色,不聽話的時候你兇他幾句他就知道錯了,不用慣着,再慣出一身毛病。”

晉複升一邊穿鞋一邊囑咐:“飲食上沒什麽注意的,給什麽吃什麽,給多少吃多少,好養活。”他站起身說,“電話寫在晉然行李箱上的行李牌上了,有事直接給我電話。”

嚴冬沉心想,無論如何都不會主動給你打電話,可面上還是嗯了一聲,難得的乖順換來晉複升有些詫異的一瞥。

晉複升走的時候是深夜,他還需要回去拿行李趕去機場,以免誤機,這忙碌的樣子讓嚴冬沉多少有些羨慕,在這個圈子裏,‘閑’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事情。

她回到了卧室,看見小家夥還正睡得香,于是掀起了被子躺了進去。被捂得十分暖和的被窩将嚴冬沉包圍住,一夜好眠。

幼兒園的地址嚴冬沉不熟,于是第一天是打車送的小家夥去的學校,回去的時候嚴冬沉坐的是公交,想着熟悉熟悉路線,剛上了車手機就不停的響,接起電話便聽到嗚嗚的哭聲,正在另一個城市跟着樂團巡演的唐日瞳哭哭啼啼:“尤揚跟我分手了。”

尤揚那個人嚴冬沉見過,看着白白淨淨很讨人喜歡,性格也很好,做什麽事情都規規矩矩的,跟唐日瞳在一起的時候幾乎沒有吵過架,平時都和和睦睦的,怎麽就突然分手了?

“不是還說今年過年還去他們家嗎?”

電話那頭的人話也說不利索:“過年去不成嗚,而且早,早早就跟他說了呀。”

經過這麽一提嚴冬沉也想起來,好像是因為樂團有安排,過年的時候要做春節活動演出,于是之前說好的要陪尤揚回家的過年的事情也只好不了了之。

要是因為這件事情鬧別扭想分手早就可以分了,怎麽還拖到這個時候。嚴冬沉安慰道:“估計說的是氣話,你是不是做什麽事情惹他不高興了?”

畢竟怎麽想也想象不到那樣的一個男孩子會主動向唐日瞳提出分手,在大多數的人眼中,唐日瞳有點像‘下嫁’,要論分手大抵也是唐日瞳覺得這個戀愛談的門不當戶不對,可現在這樣的結果倒是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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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我們一直都挺好的,沒有吵架,我們也沒什麽架可以吵的呀。”

唐日瞳哭的十分委屈,嚴冬沉聽着也心疼,可正如嚴冬沉所知道的,尤揚的性格平日裏溫順的不得了,唐日瞳有時候雖然難免有點小公主脾氣,可任性終究是有個度數,總不會過分到讓人提出分手。

“是不是,他有其他喜歡的人了?”唐日瞳的哭聲停了一停,顯然也在認真的思考劈腿的這個問題,可沒多久又哭哭啼啼道,“他不會的,他才不會。”

嚴冬沉有些頭疼,果然戀愛中的人智商為0。

“我覺得什麽事情還是當面談比較好。”唐日瞳吸了吸鼻子,盡量理智的聲音說出極不理智的話,“我一會讓跟樂團那邊請個假。”

唐日瞳可以算是真正的模範員工,輕傷不下火線,重傷被擡着也要去完成任務,哪有會因為私事而請假的時候,更何況還是兒女情長的事情。

“什麽事情等你回來再說吧,如果是小事兒的話,過段時間他自己就想明白了,如果是大事兒的話,也不急在這一時了。”

這個時候哪個人能聽得進去道理,那頭本來平息下來的哭聲又響了起來,一臉的狼狽:“他這個人怎麽能這樣。”

唐日瞳因為□□而被傷的事情不多,念書時的暗戀過一個學長,當知道對方名草有主的時候也哭過,抱着嚴冬沉嗚嗚的哭,氣都喘不上來,可哭過之後很快就重振雄風,看樣子恢複的很快,可現在聽她哭的聲音倒覺得不像上次那麽慘,可卻比上次更傷心。

安慰失戀的人,電話裏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永遠是不夠的,好在唐日瞳聽勸,最後也沒頭腦發熱的去請假,答應了嚴冬沉不會胡思亂想以後便挂了電話。

一擡頭,已經坐過了站。

回到家以後已經是中午了,簡單的叫了個外賣,回複了經紀人阿霖的幾個消息後,終于能夠安安靜靜的坐着歇一會兒。

有孩子要照顧的人到底跟別人不一樣,要記着孩子上學的時間,要記着放學的時間,自己中午雖然可以對付一口吃外賣,可卻不忍心讓孩子也跟着一起湊合,要考慮要給他吃什麽喝什麽用什麽,才送他到學校一上午,竟然生出幾分思念。

大概是有了感情?

嚴冬沉不由笑自己,到底是有血緣關系的。

嚴冬沉也在想,如果自己早就知道帶孩子的感覺是這樣,是不是就熬不過那漫長的三年。那,沒有自己的那三年,他們又是怎麽過的呢?

這一路走來從沒有想過會跟他再見面,一紙離婚協議已經斷了那麽多年的浪漫與依賴,可兜兜轉轉卻還是能夠相遇,眼下又陰差陽錯的照顧了自己的孩子,一切究竟是晉複升的有意為之,還是真正的緣分使然,嚴冬沉都不想再去追究了,也許有些事情是看不透也說不破的冥冥注定,既然如此還不如順其自然,做一點母親原本應該做的事情。

對于晉然,她愧疚滿滿。将孩子生下來這件事情雖然不是她想,可是既然已經生下來了,自然就有為人母的責任,可當時的種種的确不适合帶着孩子,自己可以一路奔波颠沛流離,那孩子呢?現在回想起将孩子的撫養權交給晉複升的事情,依然覺得是最合适的選擇。

晉然。

名字也好,性格也好。

大概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總歸是自己的孩子,怎麽看都覺得喜歡。

小孩子很懂禮貌,知道是住在‘別人家’,也不會調皮搗蛋,給什麽吃什麽,用什麽穿什麽也從不挑剔,是典型的可以拿出去跟人炫耀的‘別人家’的孩子。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晉複升在孩子的成長中的确付出了許多,于情于理,在這件事情上,也許欠他一句謝謝。

————

放學的時候,嚴冬沉準時的站在幼兒園的門口,和一堆家長站在了一起,感覺有點稀奇。嚴冬沉左右看了看,發現人群裏女性居多,不由暗罵現在男人的懶惰,可一想起來自己也是第一次接晉然放學,一大堆吐槽的話也只好吞入腹中。

下課鈴一打,只見一群孩子烏泱泱的就往校門口沖,開門的老婆婆慢吞吞拿鑰匙開門,裏面的一群小惡魔着急的恨不得能順着學校的鐵欄杆爬出來,一群嗷嗷待哺的小狼崽。

沖出來的大多都是小男孩,小女孩倒是盡量保持着小優雅,只是撲進媽媽懷抱裏的時候還是那膩人的孩子模樣。

嚴冬沉有顆癡心,妄想着晉然也可以往自己的懷裏一撲,然後甜甜的叫一叫自己。不過也只是這樣想想而已,嚴冬沉自認不是特別有母愛的一個人,雖然照顧晉然讓她多多少少有了心态的變化,只是,也只是這樣而已。

晉然是被班主任老師牽着小手帶出來的,衣服皺皺巴巴,頭上也青了一塊,手上還有一個牙印,胳膊上還有幾道血痕,看起來像是打了一場惡仗。

班主任老師年輕會說話,解釋說是小孩子放學的時候有了口舌之争,一時吵不過對方就打了起來,說是已經帶兩個孩子都看過校醫了,都是些小傷口,也都處理過了。

一直都是班主任在說,嚴冬沉有些不悅,蹲下身子看晉然,晉然有點蔫蔫的,看樣子像是仗沒有打贏。

嚴冬沉有點心疼,早上送過來還是好好兒的一個孩子,怎麽放了學就跟流浪的小貓似的,看起來像是沒人管的小可憐,慘兮兮的,忍不住溫聲問:“還疼不疼?”

晉然癟癟嘴,委屈:“疼。”

“為什麽打架呢?”嚴冬沉又問。

晉然這回不肯回話了,低着頭看自己的小鞋子,是夏天,晉然穿着一雙小涼鞋,露出來的腳趾頭也全是土,像是剛在泥裏滾過一樣,髒兮兮的。

嚴冬沉站起了身,也不願意再聽班主任說些什麽,簡單的客套兩句便帶着晉然走了。

一路上晉然不說話嚴冬沉也不問什麽,嚴冬沉孕期的時候看過基本育兒的書,這些年就着飯全吃進了肚子裏,相關的知識要點一點兒也沒記住,只是那麽一條‘要尊重孩子’這點她記得倒是清楚,她還記得那個時候拿着書跟晉複升打趣兒,開玩笑地槽他偶爾冒出來的大男子主義是不尊重自己的表現,結果被一句‘愛妃這是要跟孩子争寵嗎’的話給駁了回來。

回到家以後嚴冬沉幫晉然把鞋拖了,鞋裏面還有一些殘留的土渣,抖落抖落掉了一地,又拿掃把過來掃幹淨。

晉然就站在那兒看着嚴冬沉來回忙活,忽然開了口叫她:“嚴姐姐。”

嚴冬沉還是不太适應這個叫法,可又覺得現在不是改稱呼的名字,稀裏糊塗的嗯了一聲。

晉然又說:“你別告訴拔拔可以麽。”

嚴冬沉彎腰把他抱進了浴室,邊走邊答:“好。”

嚴冬沉答應的有些快,而且還沒有什麽附加條件,這樣的好事兒不常見,晉然有些好奇的歪歪頭,身子也跟着動了動,讓人差點兒沒抱住。

“小心摔下去。”一句話讓在懷裏扭來扭去的晉然不再動了。他小心翼翼地問:“說話算數麽?”

這麽小竟然還知道警惕別人了,嚴冬沉把小東西放在浴缸裏,放水的過程中揉了揉他的頭,應:“算數的。”

小東西終于松了一口氣,好像心裏頭的一顆石子落地一樣。嚴冬沉有點好奇,想不明白這小東西怎麽這麽怕晉複升,于是問他:“爸爸知道了以後會怎麽樣呢?”

晉然小小的手就在水裏來回的劃,偶爾盛起一點水自己往身上澆,倒也沒瞞着嚴冬沉的意思,自然而然地說:“拔拔會生氣呀。”

嚴冬沉:“我覺得如果我幫你瞞着這件事情的話,你拔拔也會生氣的。”

這個知識點顯然超出了晉然的知識範圍,他有點不敢相信的看着嚴冬沉,很是認真地想了想,在實在想不出辦法的情況下,無助地嘟囔:“那怎麽辦呢。”

“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打架嗎?如果你告訴我打架的原因,那我就能把這件事情處理好,這樣的話如果你爸爸知道了這件事情,應該也不會再生你的氣了。”

晉然:“也不生姐姐的氣了,對麽?”

這點嚴冬沉一點也不在意,她才懶得管晉複升生不生自己的氣,就算他生氣跟自己也沒關系,可孩子就這麽當着面兒問,眼睛還直勾勾地盯着等回答,有些話說出了口就變了味兒,嚴冬沉說:“對呀。”

晉然又不說話了,坐在不大的浴缸裏玩水,任由嚴冬沉給他洗頭發。

洗發露是去超市專門買的,蜂蜜味道的兒童洗發露,還贈送了一個塑料小船,嚴冬沉放進了浴缸裏讓晉然自行處理。

“閉上眼睛。”嚴冬沉把洗發露打在小孩的頭上,按摩了幾下便出了許多奶黃色泡沫,浴室頓時充滿了蜂蜜的味道。

晉然乖乖的閉上眼睛,閉得死死的,用力到眉頭都跟着皺起來,拿着小船的手一動也不敢動。

嚴冬沉把頭發上的泡沫沖掉以後忍不住笑着吩咐:“現在可以睜眼睛了。”

聽到允許的話他便聽話地睜開眼睛,手裏的小船又在浴缸裏來回的漂,船漂了沒多久嚴冬沉就把小泥猴洗幹淨了,用大大的浴巾包住,抱着回了卧室,拿着吹風機給他吹頭發。

吹風機嗡嗡運作的時候,她聽見坐在床邊的晉然說:“他問我為什麽我的媽媽不接我,不說他就笑話我,都好幾回了。”

嚴冬沉把吹風機的聲音調小了一點,聽他接着說:“我不想去幼兒園了,一點也沒大伯說的好玩。”

跟晉複承有過幾面之緣,如今還有點印象,兩兄弟相差三歲,長相有些相似,性格倒是截然不同,想來有了孩子的晉複升應該沒少麻煩家裏人。

嚴冬沉有些為難,這事兒不好辦,要哄得孩子開心去上學,還得解決一堆麻煩事,她想不出什麽好的主意,更何況事情追根揭底跟自己還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愧疚外帶着焦慮,嚴冬沉覺得孩子的确不好帶。

“可是不去幼兒園,在家呆着也不怎麽好玩啊。”這話說出來連自己都騙不了,現如今誰還會覺得家裏不好玩,要是自己家裏有礦不需要出去工作,哪兒還會上趕着去接通告接拍攝呢。

果不其然,有母必有其子,晉然晃蕩着兩條小腿兒,反駁道:“家裏最好玩了!”

嚴冬沉頭疼:“怎麽就好玩了?”

“大伯給我放動畫片,還陪我搭積木,還拼跑道,我有小車,姐姐要不要看?”

嚴冬沉把吹風機的吹風檔又加大了,嗚嗚嗚的聲音蓋住了晉然的熱情,嚴冬沉:“不看了,謝謝。”

頭發吹幹了,嚴冬沉把吹風機的線纏起來,一起放進了抽屜裏,然後也坐在了床上,就在晉然旁邊。

晉然:“姐姐你是不是生氣了。”

嚴冬沉語氣平和:“沒有。”

晉然一雙眼睛就盯着嚴冬沉的臉看:“那你為什麽不太願意跟我說話呀?”

小孩子心思是真的很敏感,不過是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所以就少說了幾句,這樣也會被孩子判定為‘不願意說話’的分類,這點晉複升就天分不足,自己都那麽煩他他還總是陰魂不散。

嚴冬沉摸了摸小孩的頭頂,剛剛用吹風機吹過的頭發柔柔順順的,帶着熱乎乎的溫度,讓人很是喜歡。

“不是不願意跟你說話,我只是有些無奈,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勸你回幼兒園。”

提到了幼兒園,晉然的小腦袋瓜又低了下去,看起來不太想溝通。

嚴冬沉翻出手機編輯短信:“我們明天一起去幼兒園,讓老師把那個總是欺負你的孩子也叫過來,我們一起看看怎麽樣解決這個問題比較好,你覺得可以嗎?”

這句話有點長,晉然反應了一會兒,不太确定地詢問:“是把那個壞孩子也叫來嗎?”

嚴冬沉點頭說是。

晉然就又不說話了。

嚴冬沉好似在照顧他的過程當中漸漸地發現出了他的性格喜好,比如看似乖巧軟糯,實則心裏頭總是有自己的想法,倔強起來誰都勸不動。又比如說在一些‘很重要’的決定上總會一想再想。

過了一會兒,小家夥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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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口舌之争大多有口無心,一個好奇的問了兩句,看別人不回複又不耐煩的又問了幾句,最後把對方問急了幹脆就動手打了起來,小男孩的力氣雖然不夠大,但是下定了決心要一決高低的時候總是能讓對方挂點彩。

所謂的那個‘壞孩子’也受了點傷,胳膊上,腿上,還有腳上。

好在這件事情都被公認為了是小男孩之間不可避免的‘交友’方式,對方的媽媽也鄭重地向嚴冬沉道了歉,最後事情就以兩個小孩子握手言和作為終結。

就如常子旭所說,這世界上最真心的道歉大概只有孩子之間,沒有金錢利益的驅使,小孩子的愛恨情仇往往更加幹淨,是成年人一輩子都不敢奢望擁有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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