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嚴冬沉睡到中午才起來,頭昏昏沉沉的像是宿醉過一樣,醒來的時候發現晉複升早已經醒來了,地上的被褥已經收拾好,就連房子也打掃的幹幹淨淨。
正想開口叫他的時候人已經走了進來,晉複升端了兩盤子的菜,嘴上說:“估摸着你也快醒了,這兒也沒辦法做飯,我就去找鄰居幫忙了。”
嚴冬沉一開口嗓子還是幹啞的,說出來的話跟昨天一樣:“我不太餓。”
“不餓也得吃,你先去洗漱,還有兩碗米粥我去端過來。”
晉複升進進出出的忙活,嚴冬沉也沒有意識到上前搭把手,自然而然地走出去準備洗漱,發現牙具都已經準備好了,甚至牙刷杯裏都裝好了水。
這還是晉複升以前養成的習慣,嚴冬沉出去拍景的時候他總是跟着,搭帳篷吃壓縮餅幹,苦是真的苦,但是這種苦換來的照片倒是一張比一張好,因為晉複升的作息習慣比嚴冬沉好,所以每次都是他先起來洗漱,過了一個多小時以後嚴冬沉才會醒來,為了不讓嚴冬沉用冰涼的水洗漱,每每都是他洗漱的時候就把熱水打好,等嚴冬沉起來用的時候都是溫熱的水洗漱。
以前不覺得這是什麽多麽了不起的事情,後來離婚以後卻發現習慣已經深入到腦海裏,再想改變已是艱難。
愣神了一會兒,嚴冬沉開始洗漱,收拾好了以後晉複升也已經把飯菜擺到了桌子上,一人一碗粥,晉複升看着食欲不佳的嚴冬沉詢問:“需要我喂你嗎?”
昨天是腦子哭到了缺氧才被他喂着吃了飯,有手有腳且腦子正常的情況下誰要讓他喂飯吃。
嚴冬沉端起碗吃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餓了一整天只喝了三口粥的原因,今天的早飯吃的格外舒心,只是頭還是有些暈,整個人像是漂浮起來了一樣。
“你是不是給我下什麽藥了?我怎麽今天起來這麽難受。”話只是随口那麽一說,嚴冬沉哪有能在粥裏嘗出藥味的本事。
晉複升面色平靜地說:“都離婚了,我不會亂給你下藥的,畢竟你現在的男朋友還是童譯北,要是到時候發生了什麽不該發生的我還得被指責。”
嚴冬沉:???
“是,你知道就好,既然你知道我男朋友是童譯北你就別妄想一些有的沒的,像昨天喂我吃飯的這種事情就是越界了。”
“嗯。”晉複升咽下了嘴裏的粥,勇于承認了錯誤,并且抱着積極改正的态度道:“我昨天的确不應該喂你吃飯,我應該眼睜睜看你把眼淚哭幹,直接把自己餓到重症監護室裏去,然後再給童譯北打個電話,讓他好好照料你這個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女朋友。”
嚴冬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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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不投機半句多。
體力不濟的時候最不應該和他争吵,嚴冬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以後便埋頭吃飯。
兩個人吃完飯後就準備離開,臨走的時候晉複升給了隔壁人家一筆錢,具體數目是多少嚴冬沉也不知道,只是聽見那家婦人不停地道謝,說‘用不了這麽多’之類的話。
臨走的時候晉複升又買了幾瓶好酒去了村幹部家,同樣做了相應的打點。
該送禮的送完禮,該給錢的給完錢,晉複升和嚴冬沉終于坐回了車上,晉複升坐在駕駛坐上,嚴冬沉就坐在副駕駛座上,村幹部滿臉笑容地在車外對晉複升招手,說:“晉先生有機會再帶愛人來啊,到時候好好招待招待你們。”
原本已經心神平靜的嚴冬沉又被這麽一句話弄的皺起眉頭,只聽晉複升笑着揮手答應道:“好,那我們先走了。”
路邊風景很好,嚴冬沉就靠在窗戶那裏往外望,車行一路兩個人都沒有再說過話,快到市裏的時候嚴冬沉忽然開了口,“你的車,可以借我開嗎?我可以付錢。”
其實本想去車行租一輛,可嚴冬沉對車絲毫不懂,害怕會被坑,這才向晉複升開了口。
“借車可以,說說用來做什麽。”
晉複升心裏已經決定了,如果嚴冬沉敢說是借車去當婚車,那他會立馬停車将她趕下去。
好在嚴冬沉沒這麽氣人,躊躇了一會兒說:“我想看看我爸媽。”
“需要我送你去嗎?”
嚴冬沉搖頭:“不用,你把車借我就行。”
晉複升腦海裏閃過童譯北開車帶她去看父母的場景,補問一句:“你多少年沒開過車了?”
嚴冬沉安靜了,難得覺得晉複升提出來的意見是有用的,聲音悶悶地來了句:“還是你開車送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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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計劃只是讓晉複升開車送自己去目的地,可到最後被他說的幾句話帶的暈頭轉向,居然答應了帶着他一起去看父母,都已經按了門鈴,想要後悔也為時已晚。
這個地址是很早以前母親留下的地址,按了門鈴以後也不見有人開門,正想着可能一家人已經搬了家的時候門忽然被打開,一個十幾歲的男孩開了門,很是禮貌地問:“請問你們是誰?”
嚴冬沉沒有反應過來,倒是晉複升同他打了招呼:“不記得我了嗎?我姓晉。”
“晉……”男孩歪着頭想了想,笑臉盈盈的開了門,“姐夫!”
小男孩的這句歡天喜地的稱呼讓嚴冬沉十分頭疼,比知道了面前的這個男孩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還要頭疼。
“我跟你姐姐來家裏看看,你媽媽在家嗎?”
小男孩關好門,兩步作一步地跑到一邊打電話,一邊打一邊還招呼着‘客人’,電話內容也很簡單,無非就是讓媽媽快點回家,說是家裏來了很重要的客人。
嚴冬沉坐在沙發上打量着這個家的布局,看起來面積要比之前的住的大,裝修也精致,電視機旁邊擺了一排相框,上面都是一家三口的合影。
晉複升順着嚴冬沉的目光看去,擔心她又心裏不舒服,便說:“我哥昨天給我發短信,讓我問你什麽時候有空,他想讓你去家裏吃飯。”
要不是顧及到有旁人在,嚴冬沉拒絕的話能換着花樣兒跟晉複升說好幾遍,可畢竟外人在,那本應該聽起來沒有回旋餘地的拒絕的話,現在說出來也顯得溫和了很多:“最近可能不得空,等過段時間吧。”
不曾想晉複升忽然不依不饒起來,追問:“給個确定時間吧,我哥那邊也方便安排,不如就這周日?”
嚴冬沉眼睛盯着晉複升,眼神裏傳達的意思分明就是‘你別太過分了’,然而晉複升像是完全看不懂的樣子,笑眯眯地望向他,好一幅‘懂得心疼人的姐夫’的模樣。
“好。”嚴冬沉也笑意滿滿,只是這個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樣,惡狠狠的。說話間餘光掃了一眼那男孩,那男孩好奇的眼神正打量着自己,可眼神一對上又匆匆忙忙地轉移開。
到底還是尴尬的,從進門到現在那男孩也沒有開口叫一聲姐姐,嚴冬沉更叫不出那聲弟弟,兩個人都知道彼此之間的血緣關系卻又偏偏不願意承認。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有人開了門,是嚴冬沉的母親和男孩的父親。
兒行千裏母擔憂這句話從來不矯情,嚴冬沉自從跟父母關系決裂之後就沒再跟家裏人聯系過,偶爾能看到嚴冬沉的時候都是在雜志上。
疼愛了那麽多年的孩子一直都見不到面,如何讓身為母親的她不心焦不擔憂。
鬓邊多添了白發,臉上的皺眉也頗為明顯,就連腰背都難免的駝了一些。
自诩心寒的嚴冬沉還是落了眼淚,她想,也許這是親生血緣,無論距離多遠相隔多久,再見面的時候依然忍不住的卸下防備,即便母親也被別的孩子叫‘媽媽’,即便她已經有了新的家庭與生活。
男孩的爸爸是個工程師,聽說在跨國公司上班,有着體面且薪資高的工作,重要的是他能數十年如一日的愛着一個人,他是頭婚,卻也不計較愛人的過往,有着正确的思想價值觀和愛情觀,懂得退讓他總能在合适的時候提出自己的一點心願和想法,結婚多年兩人少有争吵,偶爾的幾次也都是不痛不癢的小事,留不下心結。
“跟以前不一樣。”嚴冬沉的媽媽說,“我現在過的挺好的。”
“你過的好我就放心,我也過的很好。”
話音剛落,嚴冬沉的母親便擡頭看了看在廚房幫着另個男人做飯的晉複升,眼神中透露着明顯的欣慰,“那媽媽就放心了。”
本想留着嚴冬沉吃頓飯,最後還是被拒絕了,見面并不等于能夠接受同母親的新家人們同桌進餐,連打個招呼都覺得尴尬,更不要說坐在一起。
嚴冬沉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大家也不強求,臨走的時候嚴冬沉的母親很是不舍得的站在門口,招呼着兩人:“以後常來,媽媽家也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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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上的嚴冬沉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一雙眼睛絲毫沒有精神,腦袋靠在車枕上,不說話也不看人。
晉複升沒開車,任由她坐在車上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出聲問她:“好點了嗎?”
嚴冬沉偏過頭看他,只覺的這個男人的語氣溫和,回想起剛剛在房子裏他的所作所為,俨然還是嚴冬沉的丈夫。
他幫她圓了一個謊,讓嚴冬沉的母親不為此擔心憂愁,亦是在‘新家人’的面前給她留足了體面。
這就是嚴冬沉,離家多年但是過的很好的嚴冬沉,事業順利,家庭和睦。
“我以為我不會哭的。”
“哭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
是,哭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可成年人不到萬不得已都不願意掉眼淚。怕丢人,怕自己顯得脆弱,不堪一擊的樣子容易讓壞人有可趁之機,怕讓人笑話,怕自己瞧不起自己。
她其實不是一個經常哭的人,卻總在關鍵的時候哭到止不住眼淚,不知是積年累月日子的苦楚壓在心裏終于得到了爆發,還是原本就脆弱的愛哭鬼在漫長的人生中受了許多沒人能夠感同身受的苦難。
“世界上哪兒有那麽多堅強到眼淚都沒有的人,不過都是沒有讓外人看到罷了。”晉複升說,“誰都有無可奈何的時候,無力阻攔的事情,還有無法挽回的人,人最難的是認清現實看清自己,知道哪些是有可能實現的夢想,哪些又是永遠都得不到的人。”
聽着特別像一大碗毒雞湯。
嚴冬沉問:“你說話一直都是這麽直接嗎?”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青梅竹馬,本應該是除了父母以外,彼此了解最為深入的人,可晉複升和嚴冬沉眼下的關系卻好像連普通朋友都不是。
但如果連普通的朋友都不是,又怎麽會一個願意付出那麽多,一個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那麽多。
“你呢,有沒有什麽覺得遺憾的事情?”
相識那麽多年,嚴冬沉好像很少看到晉複升失意的時候。
“有。”
嚴冬沉有些好奇,問他:“是什麽?”
“沒能給晉然一個家。”晉複升如此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