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抵足卧
雲籬跟着單冬淩走入鳥巢，只見裏面正卧着一位白發少女。
少女蜷縮在一堆枯黃的樹葉松絲之中，雪白的發絲亂糟糟地披散在背上，微微撲閃眼睫，眉頭緊皺，面無血色。見二人進來，少女厲聲嘯叫，目光如刀一般犀利，但只是嘯叫一聲，她立即劇烈地咳嗽起來，唇角淌下血來。
單冬淩懂醫術，加上方才就用靈識探出少女受傷，見狀忙蹲下去為她把脈。少女擡手亮出爪子，要抓她，單冬淩便用靈力凝作繩，暫時束縛住她的雙手。
“她是修煉時受的傷。”診完脈，單冬淩道，“現下她的髒腑和經脈受損了大半，若是再拖十天半月，修為境界必定會倒退。”
少女警惕地看着她，見她取出靈丹喂過來，卻是沒有再鬧，乖乖張口。
“謝……謝。”服下靈丹，少女忽然道謝，不等單冬淩說話，她閉上眼，沉沉睡去。
雲籬一直站在旁邊看，見少女剛閉上眼就現出妖身，成了一只羽毛紅似火焰、頭頂生着三縷白毛的靈鳥，尾羽拖在身後，鮮亮可人，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又想起少女剛才的兇狠模樣，趕緊把還沒碰到尾羽的手縮回來。
“這就是幼年的‘扶’啊？羽毛生得真好看。”坐在單冬淩身邊，雲籬看着靈鳥稱贊道。
不單妖身俊秀，人身要是成年了，也是個美型的禦姐，光是一頭雪發好好打理一下，肯定能傾倒不少男女。
“她并非幼妖。”單冬淩搖頭，“為師方才探了她的骨齡，約莫有五百餘歲。”
只有十九歲的雲籬：“……”
“她應是服食化人丹，才可變為這副模樣。”單冬淩繼續道，“不過無妨，只要她結出元嬰，便能以成年妖族的外貌示人。”
“您說她是修煉時受的傷，那她現在是什麽境界了？”雲籬問。
“金丹後期，便是在結嬰的緊要關頭上出了差錯。”單冬淩說完，又拿出一丸靈丹，掰開扶的喙，給她喂下，“不知她修煉了什麽心法，待她傷好了再問問。”
雲籬也覺得該等扶醒來，師徒二人稍作商量，一起離開鳥巢，就地取材，到附近的一棵古木上搭起臨時住處。
單冬淩的內息中混有魔氣，接觸植物會讓植物失活，雲籬負責給她遞材料，看她熟練地搭好小屋，找出一些瓶瓶罐罐打開，直接用雪華劍蘸了內中無色無味的膠，塗抹在屋中，用以隔絕魔氣，防止失活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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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忙到太陽落山，小屋總算建好了。
單冬淩在屋中鋪開軟墊，拿出一張矮桌，正愁要怎麽擺放，矮桌就被雲籬抱了去，放在軟墊中央，“這樣子可以做個簡易被爐。”
“‘被爐’是何物？”單冬淩見她把被子鋪到桌上，又讓被子垂到桌下鋪開，好奇問道。
“是一種外來的過冬法寶。”雲籬笑嘻嘻地為她解釋完，除去鞋襪，掀開被子坐進去，“師父，你來試試看，很暖和的！”
單冬淩依着她的樣子照做，剛伸入裏面，便抵到一雙涼涼的腳，整個人激靈了一下，回過神，下意識一勾。
雲籬正惬意舒展身體，冷不防腳被勾了去，愕然望向單冬淩。
“為師給你暖暖罷。”單冬淩邊說，邊将手也伸了進去。
雲籬臉一熱，趁她還沒觸碰到自己，趕緊縮回雙腳，整個人也坐了起來。
她和姐姐們、學校的室友們也不止一次這樣，光着腳丫子足抵足，互相嬉鬧，但在這匹大白狼面前，她卻怎麽都不自在，原本大大咧咧的性格竟也扭捏起來。
“道侶”兩個字在雲籬腦中轉了許多圈，慢慢地變成“女朋友”，又變成“娘子”和“愛妻”這樣的詞，雲籬抱着雙膝縮在小屋一端，把滾燙的臉遮了又遮。
是啊，她當然會不自在，畢竟眼前這只妖是她的道侶了。
哪怕單冬淩真是書裏的紙片人，她在離開這個書中世界之前，和單冬淩的關系将會一直是道侶。
道侶和親人、普通朋友，當然是不一樣的，各方面都不一樣，她們甚至還能做很多只有本子裏才看得到的事。
“雲籬？”見她神情一會兒工夫變了許多次，單冬淩不禁擔心起來。
“啊……！師父您叫我有什麽事？”雲籬身體一顫，忙不疊地驅走雜念，擡頭露出一個标準的笑容。
與她對視一陣，單冬淩起身道：“你受驚不小，便在此處休息，為師去給你做晚飯。”
“我沒事，沒有受驚！”雲籬趕緊跟着起來，飛速穿好鞋襪，“師父，我和您一起去做飯吧！”
離開嘉武城之前，單冬淩買了許多新鮮食材，有肉有菜，全封在冰中，放在她的儲物玉佩裏。雲籬一想到單冬淩調制的辣醬，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随大白狼一起離開小屋。
樹林中十分空曠，二人怕打擾到療傷的扶，便遠離鳥巢，在附近的一眼清泉邊支起烤架，擺放好砧板等廚具，開始處理食材。
雲籬看書的時候一直想着給白狼師父做吃的，各種料理都來一遍，但真正穿越之後，古修真界的簡陋烹饪用具讓她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老老實實吃白狼師父做的食物，最多做個幫手。
趁單冬淩忙着給食材刷醬，雲籬挪到砧板邊，把剛洗淨的蔬菜整整齊齊碼上板，熟練地切起來。
單冬淩本想奪走菜刀，見雲籬切得比自己還快，一看就是個老手，索性随她去，專心腌制。
食材擺上烤架，用不着拾柴生火，單冬淩直接祭出三昧真火，将之懸浮在烤架底下，慢慢烤熟。
“雲籬要不要喝湯？”她問。
雲籬看她拿出的食材裏有各式菌菇，點點頭，“喝吧。”順手拿過來，在泉水裏洗淨了，切成小塊放到碗裏，又切蔥姜，向單冬淩要了鍋、鏟子和油，開始做湯。
夜幕降臨，烤串和鮮湯的味道随着白霧飄上天際。
雲籬嘗了口菌菇湯，味道還不錯，轉念想起自己拿手的奶油蘑菇湯，心裏覺得有些可惜。但想歸想，她很快盛了兩碗湯，和單冬淩一起就着烤串吃起來。
單冬淩第一次吃雲籬做的食物，稍稍有些不習慣偏重的口味，不過烤串的味道偏淡，中和一下味道，吃起來剛剛好。
雲籬卻并不滿足，她喝了幾口湯，還是覺得味道不夠，拿過辣醬瓶，直接往碗裏倒了兩下，用筷子一攪拌，見湯面浮紅，這才高高興興地繼續喝。
她豪爽吃辣的樣子，看得單冬淩狼耳一抖，放棄了陪小道侶吃辣的念頭，繼續啃自己那沒入味的烤串。
這些食材，本來就是單冬淩特意備着，打算在途中找不到落腳處的時候吃，雲籬不知要用多久才能走出這座森林，也不敢放開胃口吃，覺得差不多了就不再碰烤串，擦擦嘴，指着還沒上烤架的肉串，對單冬淩道：“這些腌好的烤串可以存放起來，下次再想吃的時候，就不用重新腌制了。”
單冬淩曉得她對于食材有一套特殊的處理方式，吃完烤串，便聽她的。誰知正要把肉串收起來，忽聽一道女聲啞着喉嚨道：“扶也想……吃……”
女聲從身後傳來，雖然耳熟，還是吓了雲籬一跳。
雲籬轉過臉，看到白發的少女慢慢地走過來，赤着一雙足，一走一晃，忙擦幹淨手，過去攙她過來坐下。
“你要吃什麽？烤串還是蘑菇湯？”雲籬指了指現成的食物。
“都想……”白發少女虛着聲音道。
剛熄下去的三昧真火又燃起來，單冬淩念着她還在服藥，挑了兩串還沒來得及塗抹辣椒醬的肉串，放在架上烤。
白發少女手捧蘑菇湯，邊喝邊盯着滋滋作響的烤串，一雙緋色的眸子被火焰映得更耀眼。
“你的傷怎麽樣了？”雲籬坐在單冬淩身旁，問她。
“再睡一晚上，無礙。”白發少女很僵硬地說着人語。
單冬淩卻皺了眉，勸道：“你傷在丹田，哪怕有‘固元丸’相助，至少也要休養半個月。”
“扶不怕疼。”白發少女喝了口湯，勉強扯了扯唇角，“習慣，第十五次。”
雲籬“啊”地驚呼一聲，瞪大了眼睛對單冬淩道：“師父，扶前輩已經受傷十五次了！？”
“可為師方才并沒有診出來。”單冬淩的眉頭皺得更緊。
“當然。”白發少女忽然笑起來，她微微揚起下巴，聲音帶着驕傲，“扶是妖，傷好得很快，痊愈當然診不出。”
她一句話剛說完，突然嗆了口湯，而後猛咳數聲，啐地将一口血吐在身邊，餘光瞥了眼神情複雜的師徒二人，又默默凝了個水訣，把那口血沖幹淨。
“這次剛傷，還沒好全。”
聽她強作鎮靜地解釋剛才吐血的原因，雲籬哭笑不得，瞧見白發少女臉上又失了血色，嘆了口氣，順着單冬淩剛才的話繼續勸：“所以還是好好養吧。我和師父都是妖族，受傷再這樣強撐，長此以往，身體會落下病根的！”
“……哼，好。”白發少女的神情一變再變，雖不太服氣，總歸還是答應了。
“既然如此，我們大約要和前輩暫時相處一段時間了。”遞過塗上甜醬的烤串，單冬淩道，“不知可否詢問前輩的名姓？”
“扶叫扶。”白發少女惦記着吃肉，說完就接過烤串，大口嚼起來。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雲籬卻想起了自己學過的詩句，順口念出來，覺得“扶搖”二字的音做名字還挺有氣勢，于是問白發少女，“前輩，您以後叫‘扶瑤’怎麽樣？‘瑤’是瑤臺的意思，天上的瑤臺。”
“随意。”白發少女鼓着腮幫子，點點頭，含糊不清地應道。
作者有話要說：扶瑤：哪有比吃肉更要緊的事【嚼嚼嚼】
【科普】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出自李白的《上李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