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茫然
好不容易哄住雲籬，單冬淩起身準備去找扶瑤談話。
雲籬趕緊扯住她的衣袖，跟着起身：“師父我跟您一起去吧，有件事……我想問問扶瑤前輩。”
關于扶瑤之前問的話，雲籬靜下心來之後，覺得自己該去問問清楚：扶瑤詢問她的境界，是想吃她的內丹或元嬰，還是已經把她當成同伴，想和她一起捕獵？
扶瑤殺那些黑衣修士毫不猶豫是真，可招呼她下來同食元嬰，也是真。
單冬淩點點頭，帶她走出小屋，騰空躍到鳥巢外。
雲籬剛接近鳥巢，鼻中鑽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胃裏不禁泛起惡心，捂住嘴忍了幹嘔，攥緊單冬淩的手，和她一起進了鳥巢。
鳥巢裏還是老樣子，扶瑤盤膝坐在一堆樹葉松絲上，面色已比剛才好了很多，想必是吞服元嬰之後加快了傷勢的恢複。見到師徒二人來，她卻是面露喜色，突然扒開松絲，拿出好些盛丹藥的器皿，起身走向雲籬。
雲籬腦子裏還留着她殺人之後的場景，驚魂未定，下意識退後，扶瑤只當她害羞，腳步快了不少，直接把懷中的丹藥全塞給她。
“雲籬拿去，修煉。”送完丹藥，扶瑤很闊氣地向她笑笑。
雲籬愣了愣，低頭看向她強塞來的瓶與盒，還能嗅到淡淡血腥氣，但這些容器表面的血跡已經被細心地擦拭幹淨了。
她心中一暖，想起自己對扶瑤的成見，頓時愧疚道：“謝謝前輩好意，只是、只是我……我不能……”
“都坐罷。”單冬淩忽然開口，随後拉着她坐在扶瑤的樹葉松絲小窩前。
扶瑤也坐下，一雙緋色的眸子還含着笑意，像極了等待誇獎的孩子。
“前輩這五百餘年，可都是在這片林中隐居？”單冬淩問。
扶瑤眨了眨眼，卻是搖頭道：“在其他島，這裏新。”
她雖會說人語，但并不熟練，放慢語速，斷斷續續說了很久，總算讓師徒二人大致明白她到綠江幽林之前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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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籬耐心聽完，才知道扶瑤修行這麽多年，始終沒法自行化人，直到遇上一對去熙境島上游玩的妖族妻妻，吃了對方相贈的化人丹和人語丸，方得以化出人形。
至于人語，則是她為了從人修手裏逃命，和上島的修士們偷學的，雖說得不熟練，但她可以聽懂別人的。
化人之後，扶瑤便想去修士們常提的“陰幽大陸”看看。在人界的修士口中，她聽說這個地方自天地形成以來，就是妖魔族的駐地，哪怕是低境界小妖，住在那裏也不會受到歧視和嘲笑。
“也就是說，前輩在遇見我們之前，還沒跟任何人說過話嗎？”見扶瑤不說了，雲籬忍不住問她。
“沒有。”扶瑤輕哼一聲，目光冷下來，“人不是好鳥，要扶瑤的羽毛，殺扶瑤吃內丹，扶瑤受夠了！”
雲籬想了想，搖搖頭，“也不是這樣啦，前輩你沒有遇到好人，肯定覺得人族都是壞的。但人、妖、魔三族其實都有善惡，就連妖族裏面也有不少喜好殺戮的。”
扶瑤沉默了一下，似是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微微點頭，“是有人給扶瑤喂過吃食。”
“以後前輩要跟着我們嗎？”單冬淩問，“實不相瞞，陰幽大陸并非前輩所想的那樣，是一片安寧之地。妖魔奉行‘強者為尊’，弱小的妖須得去一些妖族的城池尋求庇護，才可免遭禍患。”
扶瑤又沉默了。她撥着底下的松絲，良久才道：“扶瑤要修煉，變成強大的妖。”
單冬淩正要說“這沒有問題”，只聽她接着道：“扶瑤強大，會築起城池，庇護弱小的妖，殺想殺的人。”
一字一句，扶瑤說得緩慢又堅定。
“強者不可濫殺。”單冬淩提醒她，“只能殺該殺之輩，為了私欲而殺生的一方之主，是暴君。”
扶瑤臉色一沉，使勁搖頭。
“不殺，扶瑤會死。”她認真地道，“你們沒有見過……”
她話未說完，只聽外面傳來罵聲：“好大一個鳥巢！那只鳥人肯定住在這！把她打下來！”
“是！”又傳來齊齊的應聲，聽着大概有十幾人。
雲籬耳朵一抖，心想大概又是萬清秋的人來了，怎麽這種炮灰一樣的反派老是陰魂不散的，下一瞬，只見扶瑤呼地掠過她們蹿了出去。
怕她又大開殺戒，單冬淩忙抱起雲籬，跟着追到外面。
扶瑤站在樹枝上，背後生出如火般鮮豔的雙翼，目光冰冷地盯着下方的黑衣修士們。
“林大人！就是這鳥人殺了我們的兄弟！還把元嬰全取走了！”一名黑衣修士指着她大罵。
雲籬躲在單冬淩身後，仔細一看，這支黑衣人小隊由一個女子領頭，那女子也是一身黑色緊身衣，戴着獸紋面具，只留一雙眼睛冷冷地看她們，看樣子她就是“林大人”了。
“殺了她罷，也剖開她的丹田，給兄弟們一個交代！”林大人說完，祭出靈劍，先發制人結出劍陣。
扶瑤嗤笑一聲，正要躍下去抓破劍陣，忽覺身形頓住，而後不受控制地倒退回雲籬身邊，只能憤憤地朝這些黑衣人拍翅膀。
單冬淩擋在二人面前，擡手一指劍陣，那劍光犀利的陣立即從中心裂開，眨眼之間就碎為數塊。
林大人吃了一驚，靈劍橫在身前，沉聲問：“你是何人？”
“閣下也是萬清秋的人？”單冬淩反問。
“……看來我們此行又有了意外之喜啊。”林大人沒有接話，但她接下來的命令已透露了她的身份，“玄貊在此，大家不要留手！”
“荒唐，她是本座的玄貊道侶，不是野物。”單冬淩淡淡說完，信手一揮，擋開所有襲來的法術、劍氣、箭矢，“回去告訴你的四小姐，倘若再糾纏不休，待本座回到嘉武城，必會親自取她心肺，挖她丹田，叫她做個活在夢裏的傀儡。”
這番話，是剛才雲籬吓暈之時，偶然醒來的将蕪教她說的。單冬淩與這名大魔的意識共度已久，悉知她的生性和手段，模仿起來也不消費力。
“哼！連殺人都不敢，還敢打我們小姐的主意？”隊中一名修士嘲諷道，“拼嘴皮子誰不會啊！有本事你倒是把你爺爺的心肺先取咯！”
他嘲諷完，又大笑一通，猛地把手中雷光擲出。然而就在雷光即将劈中單冬淩時，卻被單冬淩一劍劈散。
底下衆人只見單冬淩的身影一晃而逝，下一瞬，剛才還在嘲諷人的修士發出一聲慘叫，叫到一半，聲音忽然像漏氣一般啞了下去，只剩下噴血的怪異輕響。
随之響起的是雲籬的驚叫，她看着單冬淩提劍回到身前，雪華劍滴滴答答往下掉着血珠，單冬淩手托仍在跳動的心與溫熱的肺葉，忽然将它們抛到半空，同樣用雷法劈之。
“心肺已取。”
焦黑的兩團東西落在地上，單冬淩的聲音依舊平靜。
對于修士而言，被取走內髒并不至死，只要丹田裏的內丹和元嬰完好無損，就能慢慢恢複過來。
單冬淩自然知道如何殺，她只是不願罷了。
被她取了心肺的修士正倒在地上，鮮紅很快淌開一片。
她出手太快，境界又高，誰也沒看清她是什麽時候動的手。
林大人面色驟變，意識到自己及身後這些人和對方的實力差距太大，她攥了攥拳頭，只能放棄玄貊，轉而劍指扶瑤，高聲道：“恕我們冒犯前輩！我以畢生修為起誓，保證以後不會再打擾前輩，但這只羽族與我等無冤無仇，便對我的兄弟痛下殺手，請前輩勿要護她！”
單冬淩适才就在想要怎麽解決扶瑤的事，聞言眉頭微皺，扶瑤卻在她身後大笑，忽然轉回鳥巢，不多時，雙手合攏，捧着還在掙紮的活物慢慢走出來。
将那兩個元嬰展示給黑衣修士們看完，扶瑤順手把元嬰們遠遠地抛了出去，看着幾個隊尾的黑衣修士拔腿去接，她又蹿到一棵樹上，遠離單冬淩之後，撫着小腹笑道：“還你們兩個沒吃的，另一個早進了肚子裏，沒有啦！”
林大人本就壓着火氣，聽她笑得高興，頓時大怒，喝令手下追着扶瑤而去。
單冬淩本要阻攔，奈何扶瑤鐵了心要離她遠點，雙翼振了幾振，沒一會兒竟飛得誰也看不見了。
“我們也追！”雲籬趕緊現出妖身撲在她懷裏，催促道。不管是扶瑤繼續大開殺戒，還是被傷，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結果。
單冬淩卻搖搖頭，收劍洗淨手，撫了撫她的耳朵，轉身回到小屋所在的樹上。
“師父！？”雲籬愕然看她。
“她和我們的生活環境不同，既然她已有了打算，我們便由着她的心意，随她去罷。”單冬淩望着扶瑤離去的方向，道，“為師先前也在猶豫，現下倒有些想通了。總有修士會做糾纏不休的事，為了他們的私欲，一旦被這些修士纏上，并不能單憑講道理就将問題解決。”
“所以您剛才……”雲籬下意識看向她的左手，哪怕血污已被洗去，她仍忘不掉單冬淩剛才的狠厲。
“為師吓壞你了罷？”單冬淩柔聲問。她解開系在雲籬妖身上的狼毛軟甲，輕輕摩挲雲籬背部的鱗片，指尖轉了一圈，又撫上她的肚子，“莫怕，以後你只消在安全的地方靜候即可，為師不會再讓你看到這些事。”
雲籬沒有應，趴在她的懷裏，一聲不吭地被她順毛，心裏亂亂的。
她明白，白狼師父這是打算護她到底了，以後如果再有人敢打她的主意，也許白狼師父還會做相同的事，也許……會用更徹底的手段。
她并不怕與殺戮相伴，只是那麽多年的和平生活，讓她下意識将殺戮當作惡行，哪怕到了不得不狠心的異世，也沒法在短時間內改變根深蒂固的觀念。
而白狼師父，正是在她迷茫時，對她伸出手，将懷抱敞開，告訴她：為師的手沾血即可，你不必。
雲籬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全然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只能把臉埋進柔軟裏，聽着單冬淩的心跳，才稍感安心。
作者有話要說：經讀者提醒，由于書名過長，在部分榜單上顯示不全，會變成很奇怪的斷句（如《被白狼師父寵上天的日》），正在向編輯申請換書名。
看到書名變更請不要緊張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