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舊案、意外、錯失
忍着眼睛的不适感,林遙轉身觀察周圍的情況,房間的四壁是水泥牆,很多地方都發了黴。手術臺占據了大部分的空間,再加上無影燈,可以說給人一種置身在狹窄的盒子裏的感覺,打從心底覺得發悶,上不來氣。
這時候,忽聽鄧婕說:“小林,看看這個。”
鄧婕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一塊棉花,棉花已經被染紅。鄧婕捏了捏棉花,又聞了聞,說:“是血,大概有十個小時以上。”
“十個小時前,這裏做過手術?”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被這裏的氣氛影響,林遙說話的時候聲音低沉了許多。
鄧婕回身看幾眼房間四周,說道:“應該是。手術後清理的很幹淨,這塊藥棉估計是掉了,沒被發現。”
林遙上前附身聞了聞鄧婕受傷的棉花,血腥味撲鼻。他不喜歡這個氣味,卻對它非常熟悉,這讓他想起了那天中槍的司徒……
林遙咳嗽兩聲,拉回跑遠的思緒,斜睨着鄧婕,問道:“能看出做過什麽手術嗎?”
鄧婕嫌棄地白了林遙一眼,數落道:“姐是法醫,沒有屍體姐也沒轍。來,問點靠譜的。”
“被手術人是否還活着。”
鄧婕沒想到林遙會提出這個問題,當下格外吃驚,但很快她恢複了常态,瞪起了眼睛怒道:“卧槽,你別吓我。”
林遙挑挑眉:“飙髒話了,說明你很興奮。”
“不不不不。”鄧婕一口氣說了好幾個不,抓住林遙的胳膊把他往門口扯,一邊扯一邊說,“我們這次來只是看看,都沒想過能找到一點半點的線索。對吧?”
林遙點頭。
“于是,問題出來了。”鄧婕站定腳步,指着房間裏的手術臺,“你給我下個定論,那個,我們該怎麽處理?”
林遙為難地撓撓頭:“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鄧婕咂嘴:“先聽假的吧。”
“通知鑒證組,讓他們來看。”
鄧婕略意外,繼而問道:“那真話呢?”
“通知組長,讓他帶着鑒證組的人來看。”
鄧婕樂了,樂得肩膀直颠兒:“還是真話好聽點。”
林遙拿出手機撥打葛東明的電話,鄧婕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着實很累,靠着林遙的肩膀,發出一聲沉沉的嘆息——真糟心啊!
本來只是想看看十三年前的案發現場,沒想到遇到了這樣的變故。不止林遙和鄧婕驚訝,得到通知的葛東明驚訝的半天沒緩過神來。葛東明一路上都在琢磨,小林和鄧婕都是惹禍精,惹來的禍還不能不管,當真熊孩子!
埋怨歸埋怨,葛東明還是通知了譚寧、唐朔以及鑒證組的人。
鑒證組的人拿着發光氨把地下室房間噴了個遍,地面上大量的血液痕跡全部顯露了出來。在門口等結果的葛東明捂着腦門,在心裏把林遙和鄧婕痛罵了一頓,末了還是拍拍倆人的肩膀,正兒八經地說:“辛苦你們了,幹得好!”
林遙翻了個白眼,心說:你不罵我就燒高香了,這一句“幹得好”指不定怎麽使喚我呢。
鄧婕沒有林遙那麽多心思,她就是覺得雖然現場沒屍體,但是能做的事也不少。
這一番折騰下來,等收隊的時候已經下半夜兩點多了。
葛東明站在門口,看着鑒證組的人把一些證物運上車,鄧婕緊跟在後面,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說回去有事做了。
葛東明不耐煩地說道:“你還有小林,都回家睡覺!”
鄧婕眨眨眼,“你說誰呢?”
“你!就是你!”葛東明惱火地說:“好好睡一覺,睡飽了再去上班。”
鄧婕瞧着葛東明氣吼吼那樣,笑了笑。林遙從裏面走了出來,叫道:“組長,聊幾句?”
葛東明當即決定:“不聊!”聊什麽?看你那一臉純良就知道準沒好事。
這時候,譚寧也走了出來,說:“東明,等會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餓了。你跟小林別墨跡,有什麽話車裏說。”
譚寧真的是特別會看火候,知道什麽時候對葛東明下什麽藥。葛東明哀嘆一聲,只好帶着林遙上了車。譚寧還沒發動汽車,葛東明就問林遙:“說吧,什麽事。”
林遙說:“我要看417案的詳細資料……可以嗎?”
葛東明呵呵了一聲:“後面仨字啥意思?我不讓你看,你能不看嗎?”
林遙認真地想了想:“不能。”
“那你還問個屁!?”葛東明不耐煩地趕人,“下車回家睡覺去。”
談話時間一分鐘都沒到就解決了問題,譚寧回身說:“明天上班找我,我給你調案宗。”
林遙笑着點點頭,倆人還擊了個掌。
葛東明笑罵:“我是被你們倆套路了嗎?”
譚寧眯眼一笑:“想吃麻辣燙了。”
葛東明:“……”
林遙是最後一個離開現場的,因為來得時候是坐了鄧婕的車,現在他只能叫計程車回家。這個路段不好叫車,林遙滴滴了一輛車回家先休息。
淩晨四點左右,葛東明吃完了宵夜讓譚寧回家休息。他開着車在城市裏兜起了圈子。一遍兜圈子,一邊琢磨,當年的417案他還是了解一些的,如果就此查下去會不會翻案?
其實,417案并他的不是重點,他擔心的是510案。
第二天上午九點,林遙醒來就給譚寧打了電話,約他一起去見見死者的妻子。
譚寧來的時候給林遙帶了417案的案宗,說:“東明昨晚就找出來了,特意囑咐我早點給你。”
葛東明組長,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林遙心下了然,臉上露出一點點溫暖的笑意。
通過鄧婕幫忙,林遙聯系上了死者的妻子,約好十點半見面。趕往見面地點的路上,林遙翻閱了417案的案宗。
死者名叫“鄭開”畢業某家醫學院,在公立醫院裏擔任過外科醫生,因為一起醫療事故被辭退,然後自己開了家診所,基本上看看感冒、打個點滴什麽的。
死者與妻子沒有子女,死的時候只有38歲。從經濟情況來看,林遙覺得有幾分奇怪。私人診所的規模并不大,收入也有限,但是鄭開的生活水準卻很高。死亡前他與妻子各有一輛車,均價都在三十萬以上,且沒有貸款。房子在市中心,大概是兩百多平米,一個私人診所的醫生能賺這麽多錢?
繼續往下看資料,發現鄭開的妻子沒有工作,在家炒股兼開網店,最後看到經濟問題的調查結果,顯然,鄭開的妻子很能賺。
從鄧婕講述的那些少得可憐的情況來看,鄭開與妻子的感情很好,鄭開去世十三年妻子一直沒有再找,似乎還在為丈夫的死心有不甘。想來,是個重情重義的女人。林遙特別留意了一下鄭開妻子的情況,今年應該43歲了,叫于文敏。
于文敏保養的很好,看上去一點不像四十多歲的人。她的穿着也很得體,既不奢華,也不樸素,打眼一看,就對這個女人留下知性的印象。
于文敏約了林遙在家裏見面,當聽說診所地下室的事情後,極為驚訝,“怎麽會呢?我已經好多年沒交電費,那邊早就停電了。”
“所以,我們想讓你查一查電號賬戶,什麽時候充的電費。”
于文敏當即答應了下來,說這個很簡單,遂打開手機查看了一下,驚訝地說:”一周前有一筆錢充進去了,充了一千五。但是,不是我操作的。”
林遙明白,只要有電號,誰都可以充值電費。這條線索并不是很難查到。
“于女士,跟我談談你的丈夫吧。”林遙說道。
“他絕對不是自殺!”這是于文敏說的關于丈夫的第一句話。
譚寧正在記錄的筆猛地一頓,随後繼續書寫下去。
于文敏說:“我不能懷孕,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當初,我婆婆極力反對我們結婚,但是鄭開堅持。他甚至沒有考慮過□□的念頭,他說,不是我生的,就不要。我們的感情非常好,每年的結婚紀念日他都會早早回家,做飯、準備禮物、我們……”說到這裏,于文敏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哽咽,“我們非常恩愛。他出事的那天就是結婚紀念日。下午四點還發短信問我,晚上要不要吃芒果派。”
記錄到這裏,譚寧放下筆,問道:“那是最後一次跟你聯系嗎?”
于文敏點點頭,道:“是的。那天我六點到家,本以為他已經回家了。當時我還想,可能是診所忙,要稍微晚些,就沒聯系他。等到晚上八點,我才給他打了電話,但是電話已經關機了。診所也沒有座機,我只好找小賀,就是那個護士。”
林遙平靜地問:“然後呢?”
“小賀說,我老公不到六點就走了,她收拾了一下也離開了診所。”于文敏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神色凝重,“我很着急,不停地找他,婆婆家,朋友家,能打電話找的我都試過了,誰都說不知道。我一夜沒睡,第二天早上五點左右,我又給小賀打了電話,問她一些關于我老公的事,主要是想知道有沒有誰去找過我老公,或者是急性病病人一類的問題。小賀看我很着急,就說去診所看看。”
林遙想起報案時間,是4月17號早上六點二十分。于文敏也說了,小賀回到診所就發現衛生間那扇從未打開過的門開了,她走下去,發現了鄭開的屍體。
“關于那個地下手術室,你了解多少?”譚寧問道。
于文敏緩緩搖頭道:“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買了那個房子後,都是我老公裝修的,我平時很忙,裝修的事沒有過問。就是診所開業了,我也沒去過幾次。”
“等等。”林遙打斷了于文敏的講述,“那房子是你們倆一起看的,決定買下來的嗎?”
于文敏詫異地看了看林遙,繼而笑了笑,“也有人問過我同一個問題。”
譚寧瞥了林遙一眼,似乎不大明白。林遙卻沒有就此追問下去,而是說:“您是怎麽回答的?。”
“那個房子是我老公買的,當然錢是家裏出的。他那時候想開診所,發愁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就讓朋友幫忙留意着。那房子他朋友的。”
“哪個朋友?”
于文敏:“叫……你這麽一問,我還想不起來了。”于文敏認真回想了一番,“好像姓‘夏’,我聽老公說,那人要搬到其他城市,所以急着脫手,價格非常便宜。”
譚寧速度翻起檔案裏關于死者人際關系那一頁,看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姓夏的,遂對林遙搖搖頭,“鄭太太,你能想起來那個人叫什麽名字嗎?或者是描述一下那人長什麽樣子。”
“想不起來了。”于文敏無奈地說:“我只見過那人一次,還是在很匆忙的情況下。老公給我們做介紹的時候,只說,這是夏哥。”
譚寧對林遙說:“回頭我去房産局查查。”
一旁的卧室裏響起了電話鈴聲,于文敏說了聲稍等,進去接聽電話了。林遙的眼睛一直跟着她,轉而又看了看客廳的情況。一圈看下來,發現不少夫妻倆的合照。
十三年過去了,于文敏看上去精神狀态很好,生活的也不錯,但是從這個家的每一處都能感覺出,她在思念他。
林遙的心情莫名地低落了一些,這讓他有點自惱。身為一名刑警,在辦案的過程中不可以摻雜個人情感,這是大忌。事實上,林遙也做的很好,他一直都很冷靜很客觀。今日今時,他在這裏坐了半小時,卻像是看了一場無聲的悲劇電影。
接聽完電話後,于文敏回到了客廳。林遙發現,她的眼睛裏似乎有了某種情緒,這種情緒是釋放給自己的,單單是自己,而不包括譚寧。
她坐下來,極為嚴肅地看着林遙,這是一種态度,審視衡量的态度。她問道:“我可以提個問題嗎?”
“當然。”林遙說。
“林警官,你為什麽想知道是誰賣了房子給我老公?”
林遙不假思索地說:“我觀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