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夜山歷險(一)

黑暗,無盡的黑暗,他耳邊隐約可聞潺潺的流水聲,身下軟綿綿的,仿佛處在游動的浮草之上,指尖涓涓的細流淌過,身體在漫無目的的上下浮沉。

他死了,可既已為魂魄,為何五感會如此靈敏。也許他沒有死,但這一假設并不現實,靈力盡散,形神俱消,他沒有理由還活着。

他可能正要漂向冥界,就快遇見鬼使他們了吧,沒準兒還會路過孟婆的湯店。記得生前與閻魔大人約定過,下一次再來地府的時候,便是陽壽終結之時,應該差不多到了。

刺眼的光線突然打破了暗夜,晴明不堪其擾,擰起眉頭,原本沉重的眼皮緩緩張開,觸及到久違的光亮,他反射性的合上眼眸緩了緩。等到他真的适應了當下的光線,身體卻僵硬的沒有動作。

如潮水般的記憶沖擊着他的大腦,帶來一陣頭痛欲裂,晴明擡手輕揉自己的太陽穴,眼前的景象分明是陽間,還是他并不陌生的地方。櫻花瓣飄飄灑灑的落了一地,他的頭上、身上比比皆是,他來過這裏,是來救神樂的。昏暗陰沉的黑夜山難得有這麽晴朗的天氣,竟讓他遇上一回。

當晴明看向自己的手時,他才驚覺出是哪裏不對勁了,這雙手太小,膚白滑嫩,還有些肉嘟嘟的,他立刻摸向自己臉,完全沒有了昔日的棱角,竟然覺得有點圓,而且軟軟的手感似乎很好?

驚訝之餘,晴明勉強找回了鎮定,用這陌生的小手湊近旁邊的櫻花樹幹,食指夾着中指,在樹幹上上輕輕劃過,“言靈!”

法力并沒有被奪走,樹幹上漸漸的映出一個人的影子,正是晴明自己,他直愣愣的望着影像發呆,如果失而複得的記憶沒有出錯,這不正是他小時候的樣子嗎?難道他真的重獲新生?

晴明手腳并用的從地上掙紮起身,站起來的身高令當事人一陣無語,果然是孩童的視角啊。如果這是他新的一世,那上一世的記憶為何還會存留?

上一世的末尾,黑晴明最終還是打開了陰界的大門,陰陽兩界因此混淆了界限,鬼魅叢生,陽間苦不堪言,唯一合上陰界之門的方法,便是将黑晴明作為祭品,永遠的封印在陰界之內。而晴明為了請君入甕,不顧衆人的反對,以自己為誘餌,最終和黑晴明同歸于盡,換回了京都的平安。

這些事現在想想,就好像是發生在昨天,可是他睜眼閉眼之間,卻已經過了一世。晴明随着習慣,敲打幾下手裏縮小幾倍的折扇,盯着櫻花樹,獨自出了神。

“就是這裏,小的看到的那個人類孩子就在那顆櫻花樹下。”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讓晴明一下子回了魂,他本想着躲到樹後去瞧瞧來者何人,可又轉念,停住了腳步,他也沒什麽好躲的,所幸就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等着那聲音的主人到來。

“您看,我就說嘛,咦?這人類孩子醒了。”塗壁見到清醒着的晴明,大驚小怪的嚷嚷着,他身後的螢草擡手就是一個爆栗,疼得他捂着腦袋趕忙退下。

“你,受傷了?”螢草上下打量着晴明,想從他身上找尋痕跡,卻半天沒有找到。

晴明露出一種不符合他現下年紀的溫和笑容,“我覺得并沒有,我想你應該也能感受的到,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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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怪小孩兒,她不過是有治療強迫症,聽見有傷患就來看一眼,他幹什麽道謝?螢草雖然不解,但晴明的笑容還是感染到了她,這個孩子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可是為什麽呢?明明比自己還小。

“你,不回家?”

晴明猶豫着,他倒是想回,但現在的形勢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也不知庭院還在不在。“我迷路了。”他睜着大眼睛,随便找了個借口,企圖蒙混過去。

螢草盯了他半晌,手裏的樹葉都快要捏碎了,“那個,覺下山去了,也找不到有趣的人陪我,我看就你了,反正宮殿裏房間多的是,不缺你一個,你就跟我回去吧。”

晴明從沒想過對方居然是直接邀請自己作客,看着螢草隐隐有些期待的眼神,他心下了然,不過是想要找個玩伴的孩子啊。

“好。”

見晴明爽快的應了下來,螢草一時間心情大好,轉頭邁着大步在前方引路,“別跟丢了。”

“螢草大人,您等等我啊!”塗壁嗓子都快喊成了破鑼,螢草也沒有半點放慢步伐的意思,認命的心疼了下自己,一溜小跑就追了上去。

黑夜山的宮殿比起大江山來也不逞多讓,雖然沒有大江山的高聳入雲,論其占地面積,都快容納了整座山峰,配合黑夜山的命名,宮殿裏的色調也主要是昏暗,空氣間流動着的氣息帶着一種陰涼潮濕,令踏入宮殿的人都會忍不住抖上一抖。

螢草所到之處,群妖均是彎身鞠躬,成排的小妖排成縱列,一個接一個的向着他們俯首,場面好不氣派。如果他沒記錯,螢草應該是個治療系的小女孩兒,怎麽會在他人的地界上有如此高的禮遇,除非螢草和黑夜山的當家是熟識的。

晴明若有所思,腳下的步子不停,直至跟着螢草來到他即将入住的房間。

“這是我的房間隔壁,你就住着,我也好找你。”螢草大氣的拉開房門,單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沒有人回來打擾你,安心住下即可。”

晴明點點頭,這語氣和主人沒有兩樣,眼前柔弱嬌小的少女在黑夜山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

“報!螢草大人,宮殿外有一身挂弓箭的男人在叫嚣,您看是派哪員大将去把他打發了?”燈籠鬼飄飄悠悠的上下晃動着,一邊禀報,一邊止不住的向螢草使眼色,“螢草大人,那男人看起來不好對付。”

一旁的山童可不樂意了,拿起手裏的石錘,往肩膀上一橫,沖着燈籠鬼就是一嗓子,“你就是膽子小,我去,我看誰敢來黑夜山鬧事,別煩螢草大人了。”

“慢着,我去看看。”螢草打斷了山童喋喋不休的豪言壯語,又轉頭對晴明說,“你先休息,我待會兒再來看你。”

“我和你一起去。”晴明趕忙叫住螢草,剛才聽得那人身背弓箭,晴明的心裏就有一種難以明狀的預感,他童年時期可還不認識博雅呢,但在平安世界當中,比博雅出色的弓箭手似乎屈指可數,不妨碰上一碰。

螢草也沒有阻攔他,自顧自的朝着宮殿門口走去,兩邊的小妖見到他們,連忙一邊一個,拉開大門,站在門外正中央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晴明心中猜想,源博雅本尊無疑。

見到故人,晴明說不激動是騙人的,除去與舊識相逢的欣喜,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又開始不聽使喚了。對方是博雅本人沒有錯,但他已經是個體格健碩,身高威猛的成年男子,博雅本是與他同輩,現在一比,自己成了小孩子,而他還是那個自己認識的源博雅。什麽地方出了問題?時間點全部錯亂了。

“博雅,我是晴明。”他直直的看着對面的男人,抱着一絲僥幸,試探性的開口。

博雅聞言挑眉,視線往下降了一個水平線,一群妖怪的中間,站了一個身穿藍色狩衣人類孩子,方才那聲稚嫩的童音讓源博雅的內心有一閃而過的不平靜,但僅僅是一瞬間,又恢複了原狀。

他瞧了那張包子臉半晌,出言不遜道,“誰家的小鬼,你認識我?快回家去,這可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他頓了頓,眉宇之間充斥着戾氣,“或者說,這又是你們抓回來的孩子,你們這群可惡的妖怪,把他放了,還有把神樂也放了,否則我定是踏平黑夜山。”

随是心裏早有計較,但難免有點惆悵,晴明壓下了心裏小小的失望,換上一副波瀾不驚的面容。

“口出狂言!”山童掄起大勢錘,耐不住怒氣,眼睛瞪的老圓,“螢草大人您就讓我上吧。”

螢草頭也沒回的擡手示意他退下去,“你說的什麽神樂我不清楚,至于他,可不是我抓回來的,我是看他無家可歸,才邀請他過來住一陣子,是不是?”

“是,我是自願跟着回來的。”晴明接過螢草的話,心裏卻想着神樂的事,博雅先于自己與神樂重逢,看來重來一世,時間的軌跡發生了不少的偏頗。

“肯定是你們這些妖怪花言巧語,騙人類小孩回來,好吃掉增長你們的功力。喂,小。。。你剛才說你叫晴明?晴明快過來,你不想活了。”博雅篤定的說道,他本不喜歡和小孩子打交道,不知為何眼前的男孩兒有一種熟悉感,就好像他應該是見過的,可是腦子裏怎麽都搜尋不到印象。

晴明在博雅喊他名字的一剎那,雙腳不自覺的就要往前邁動,可身邊的螢草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用力極大。

“他是我帶回來的,我沒說,誰也不能帶他走。”螢草不甘示弱的回瞪過去。

晴明眼見着雙方僵持不下,下一秒就要擦槍走火的架勢,眼珠一轉,想到了一個好的轉移注意力的話題,“螢草,這裏除了你,還有誰可以出入無阻?”

“還有我的結拜大哥食發鬼,你問這個做什麽?”螢草接下來的問題沒有繼續下去,因為晴明但笑不語的表情讓她立刻明白了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在哪。“我知道你說的神樂是被誰抓走的了,你等着,我去把人給你帶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暗搓搓的又開了一個腦洞,不知道晴明小包子的模樣,有木有小天使會喜歡~

主角前期孩童模樣,後期恢複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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