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馮憐容就只笑了笑,溫溫柔柔的道:“你慢慢吃啊,我等你。”
她在椅子上坐下來。
孫秀随便就吃了兩口:“走罷,再吃就遲了。”
馮憐容便同她一起走了。
孫秀見她仍是一句沒問,倒是憋不住,傷心的道:“我肯定在被人笑話了,以後都沒臉見人。”
馮憐容吃了一驚:“怎麽了?我……”她頓一頓,“我只聽說你哭過,別的都不知呢,又有什麽事要被人笑話?”
孫秀白着臉道:“殿下沒碰我,就叫我回了,這事兒能不傳出來麽。”
馮憐容眼睛瞪得老大。
她們這些貴人去侍寝,旁邊都有宮人記錄的,以便将來有喜了對得上號,可她怎麽也沒想到孫秀第一天侍寝會這樣。
“那殿下叫你去做什麽呢?”
孫秀道:“下棋。”
馮憐容心想,這不是挺好的,看來太子是喜歡下棋,便奇怪道:“後來怎麽了?”
孫秀又恨不得要哭了:“本來下得好好的,也不知怎麽回事,殿下就叫我回去了,好像不大高興,我也不知哪裏沒做好。”
馮憐容同樣想不明白。
兩個人說着便到了東宮內殿。
太子妃沒說什麽,孫秀自個兒倒覺得殿裏不管哪個宮人,肯定都在笑她,那頭一直都低着,出來還被阮貴人嘲諷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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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秀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馮憐容也沒再說什麽,她現在這樣,是該要靜一靜。
壽康宮裏,皇太後正與太子坐一起。
“你父皇也是想你專心學習,佑桢,佑梧比你小很多,尤其是佑梧,王大人,章大人講的,他也聽不太懂。”
太子點點頭:“他們這年紀原是該打好基礎,現在同我一起聽課,有些勉強。”
皇太後微微一笑:“那你覺得,讓哪位大人教他們為好呢?”
太子想了想道:“不如就李大人罷,李大人講的課,孫兒至今都歷歷在目,他博學多才,字字珠玑,勿論孟子,還是尚書,都能講的通俗易懂。前段時間李大人因病休假,如今身體又大好了。”
皇太後會心一笑。
這個人選,她與太子想得一模一樣。
胡貴妃想要別的大臣教她兩個兒子,那就教去呗,這李大人在朝中也是重臣,當年做講官時,哪個不推崇?就是脾氣差一些。
皇太後很快就與皇上說了。
皇上也知道李大人的本事,自然答應。
結果他把這話與胡貴妃一說,胡貴妃急了,一雙眼眸水汪汪的發紅起來。
看着她要哭了,皇上奇怪:“怎麽,這李大人哪兒不好?”
“也不是不好。”胡貴妃颦眉道,“妾身是聽說李大人很嚴厲的,就是教太子的時候,都恨不得動過戒尺呢。”
“嚴師出高徒麽。”皇上拍拍她的手,笑道,“你不是說怕兩個孩子不成器?”
他實在是太過寵愛胡貴妃,這等要求,本是有些過分。
可胡貴妃還是不滿,楚楚可憐的問:“皇上,能不能換一個呢,妾身瞧着侍講學士金大人就不錯。”
皇上皺了皺眉:“母後都已經給李大人說過了,明兒就來。”
胡貴妃的臉色立時蒙上了一層陰翳。
皇上卻還笑道:“母後也是關心桢兒,梧兒,不然豈會親自過問,李大人以前可是教過佑樘的,就是先帝都對他極為贊賞,要不是身體好了,還不會再來做講官呢。”
胡貴妃心知也不能再說服他,誰讓皇太後在皇上面前,一向是個慈母的樣子,雖然因太子,母子兩個偶爾有些僵,可感情還是擺在那裏的。
而且胡貴妃也清楚皇太後的厲害。
想當初,那些文武百官拼了命的上奏疏逼迫皇上立下太子,背後哪裏沒有皇太後的推波助瀾?
可惜皇上竟然一無所知!
胡貴妃眼眸眯了眯,倚在他懷裏道:“妾身知道皇上疼桢兒,梧兒,他們必會好好跟着李大人學的。”
反正總歸李大人是有本事的,只要不跟着太子一起便是,假以時日,他二人也必能趕上太子的學問。
胡貴妃只是希望自己的兒子不輸于太子,既然皇太後已經做了主,她也不至于硬要皇上改變主意,這點分寸她還是有。
到得三月,宮裏衆人都已換上夾衫。
太子妃正在看書呢,知春笑着道:“剛才嚴正來說,太子一會兒過來吃飯呢。”
太子妃忙放下書。
李嬷嬷在旁叮囑,太子愛吃這個,太子愛吃那個,太子妃精挑細選,叫廚房準備了十二樣,平日裏只她一人的話,六個菜便足夠。
她算是個節儉的,皇太後為此也誇過她好幾次。
差不多酉時的時候,太子來了。
李嬷嬷笑道:“娘娘就等着太子呢,都沒心思做別的。”
太子看一眼太子妃,又看看滿桌的菜,笑道:“又不是難得來的,何必那麽隆重,坐罷,想必你也餓了。”
太子妃坐于他右側:“倒也不餓,只是擔心殿下每次都那麽晚,傷了胃呢。”
“都有點心吃的,怕什麽。”太子與太子妃閑話家常,忽地想到欽天監得的結果,同太子妃道:“聽說,過幾日有日蝕呢。”
太子妃吓一跳,臉都白了:“天狗食日?這怎麽是好?殿下,是哪一日呀,可要記得千萬別出來。”
見她驚成這樣,太子本來要說的話咽了回去,改口道:“就在大後日,那你躲好一點兒啊。”
太子妃連連點頭。
太子不再吭氣,低頭吃飯。
☆、日蝕
? 這日蝕的消息不久也傳到扶玉殿。
鐘嬷嬷一大早起來,就在那兒雙手合十的拜老天,馮憐容看她神神叨叨的,自然覺得奇怪了。
“嬷嬷是在求什麽呢?”她問珠蘭。
珠蘭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主子,聽說明兒有日蝕!”
也不怪她們驚慌,實在是因日蝕的名聲很不好,自古以來,只要提到日蝕,必定連帶着厄運二字,就連皇上都要避着日蝕,這天一切從簡呢。
所以殿裏的人都很害怕。
唯有馮憐容很從容,她想了想,哦一聲,原來是這一天了啊。
她記得上一世也有日蝕的,她那時也害怕,生怕自己看一眼日蝕,以後一輩子都倒黴,那天宮裏一切問安都停止了,她就躲在屋子裏。
現在回想起來,看不看日蝕,跟倒黴不倒黴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不看,還不是一樣呢?
馮憐容吃着金玉羹,問鐘嬷嬷:“嬷嬷,這日蝕怎麽看?聽說光這麽看,眼睛會瞎的,是不是?”
鐘嬷嬷臉色發白的問:“主子問這個幹什麽,難不成主子還要看那?”
“我是想看看啊。”馮憐容很自然的道,“好多年才出一回的,為什麽不看?”
鐘嬷嬷嘴巴張的能吞進一個雞蛋,她幾步上來,拿手往馮憐容額頭上一摸,叫道:“哎喲,也不燙,主子怎麽就說胡話了!”
馮憐容撇撇嘴:“我就想看,嬷嬷給我問問去,怎麽才能不傷眼睛。”
鐘嬷嬷死都不去,各種吓唬馮憐容。
可馮憐容是死過一回的人,能怕什麽啊。
然而,鐘嬷嬷仍是不配合,四個宮女也是膽兒小的。
馮憐容把羹喝光了,抹抹嘴出去外面,眼見大李在外頭靠着牆頭發呆呢,就叫道:“大李,你過來。”
大李一聽這溫軟的聲音,高興的都沒魂了。
他在這兒當差,都是聽鐘嬷嬷,寶蘭幾個的吩咐,尋常馮憐容連話都不跟他講,這會兒竟然親自出來喊他名字。
大李一溜煙的跑過來,恭謹道:“主子,有什麽吩咐奴婢的?”
馮憐容問:“你知道怎麽看日蝕麽?”
大李以前是個男兒,沒去勢前,也是到處混的,這日蝕的看法麽,他聽人說過,當下就道:“回主子,這容易得很,拿一大盆油就行了,到時候天狗出來,主子不要擡頭,光看油,聽說裏頭清清楚楚的。”
馮憐容很高興:“你說的是真的?”
“奴婢可不敢騙主子。”
“那你明兒去幫我辦,弄一大盆油來。”馮憐容讓寶蘭取銀子給他,“剩下的就給你了。”
大李謝了,連說辦妥。
鐘嬷嬷在屋裏大呼小叫,勸馮憐容不要看。
馮憐容不理她。
結果鐘嬷嬷中午抗議,說不吃飯了。
馮憐容還是不理。
鐘嬷嬷呢,人是不壞,可她以前這幾年,都是鐘嬷嬷叮囑她要這樣,要那樣的,一直到她去世。馮憐容心想,這輩子她不要鐘嬷嬷管了,可是鐘嬷嬷必定不願意,那這次就當給鐘嬷嬷提個醒兒。
她是可以不管鐘嬷嬷死活的,哪怕鐘嬷嬷不吃飯,她也不會屈服。
這天下,本來就不該奴婢管着主子啊。
雖然這奴婢打心眼裏是為主子好。
馮憐容嘆一聲,繼續看棋譜去了。
鐘嬷嬷氣得頭疼,眼見她打定主意,最後沒法子,晚飯還不是照樣吃進肚子。
後來孫秀聽說她要看日蝕,也是來勸,可馮憐容仍是沒有改變主意,孫秀不敢看,也就管不了了。
到得第二日,大李去東宮膳房弄油,廚房的奉禦孫俞便問怎麽要這麽多油,雖說宮裏油不算精貴的,可這也太多了。
大李就說馮貴人要看日蝕,這話把孫俞吓一跳。
大李把銀子掏出來:“您說這油要多少銀子,這些足夠了罷?”
孫俞笑了笑:“要什麽銀子啊,李小弟,你就把這油拿去罷,反正多着呢,就記得給我在馮貴人面前說個好,你看成不?”
他們膳房平常也沒什麽人好高攀的,孫俞給馮貴人熱過蹄花,反正他知道太子就只賜過馮貴人一個人吃食,這也是不同罷。
他舍點油算什麽。
大李想一想劃算,便答應了,端着油回去。
結果他沒走多久,黃益三又來要油。
孫俞這回不太奇怪,問道:“莫不是殿下也要看日蝕?”
黃益三是太子身邊的随侍,反倒是驚訝:“你怎麽知道的?”
“剛才馮貴人身邊的小黃門也來要油了,就是說馮貴人要看日蝕呢。”孫俞笑道,“馮貴人膽子還挺大的。”
黃益三點點頭:“那你這兒油還夠不夠?”
“怎麽不夠,就是不夠,吃得花生油也得給殿下拿去啊。”孫俞連忙叫打雜的把油端來,給黃益三弄了一大盆。
黃益三拿着油走了。
太子這會兒在正殿的院子裏等。
黃益三把油放下,本來要走的,後來一想,太子興致勃勃的要看日蝕,這馮貴人也要看日蝕,是不是得跟太子說一聲?
在他看來,太子對馮貴人算是好的,侍寝兩次,就賞了兩次呢。
他想了想說道:“殿下,馮貴人也要看日蝕呢,之前奴婢去拿油,孫管事說,馮貴人已經派人把油拿走一盆了。”
這事兒實在出乎太子意料。
其實他原本想請太子妃一起看的,結果太子妃吓得花容失色,也是讓他大大失了興致,沒想到馮憐容竟然有這等膽氣。
他笑道:“你去把她接來。”
黃益三立刻就去了。
扶玉殿裏,大李正給大油盆挪位置。
馮憐容叫他放在院子西邊,那邊遮擋的東西少,看起來更清楚。
大李還記得孫俞,說道:“主子,這油是孫奉禦送的,本來奴婢說想出錢買,孫奉禦說主子要的,便算在他頭上。”
馮憐容點點頭,意思知道了。
她想了一下,孫俞好像後來是升任為尚膳監少監的?反正這人頭腦比較靈活,不然也不會升那麽快了。
畢竟尚膳監上頭一個掌印太監,還有左右少監,監丞,典簿,下面那奉禦,長随,有幾十個呢,個個都想争上頭的位置,有時還誰也得不到,不定哪日就從別的十二監轉一個過來當頂頭上司。
鐘嬷嬷見她油盆都擺好了,又在裏面長籲短嘆。
寶蘭大着膽子過來,勸道:“主子,還是不要看了罷,看嬷嬷着急的。”
馮憐容道:“你們不看便是,別攔着我。”
語氣很是堅決,寶蘭只得又退下去。
這時候,黃益三領着兩個小黃門來了。
鐘嬷嬷聽到,這人一下子精神就上來了,蹬蹬蹬的跑出來,笑眯眯道:“可是殿下有什麽吩咐啊?”
黃益三道:“殿下叫貴人過去呢。”
時辰不對啊!
鐘嬷嬷雖然也懷有期待,可沒想到真是召貴人過去的,她又有點兒驚慌。
畢竟宮裏也避諱白日宣淫麽!那太子怎麽還讓主子過去呢?像他這等清貴的人不像是做得出這種事兒的,再說了,就是對她們主子的名聲也不好,嚴重點就得來個“狐媚惑主”的罪名!
她正在七想八想呢,馮憐容問黃益三:“殿下怎麽這會兒要見我?”
黃益三看一眼大油盆,笑道:“殿下邀貴人一起看日蝕。”
鐘嬷嬷差點一屁股坐下來。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不過她一腔的不高興勁全沒了,日蝕不是個好東西,可是太子是啊,太子想看,還叫她們家主子一起看,那是無上的榮耀啊!但她又想起一事兒,忙問:“就叫了咱們貴人?娘娘在麽?”
“就馮貴人。”
這下鐘嬷嬷更高興了,連忙拉着馮憐容進去換衣服。
日蝕再怎麽樣,也不是什麽吉相,它讓那麽多人害怕,馮憐容心想不可能看日蝕還穿着盛裝罷,所以她立時拒絕了鐘嬷嬷,就穿了這一身素裝随黃益三去正殿了。
太子見到她就笑起來:“你真要看日蝕啊?”
“是的,殿下,妾身那邊油盆都已經擺好了。”馮憐容往太子這邊的大油盆看,這大油盆又跟她的不一樣,她的是大銅盆,太子的是黃燦燦的大金盆,能亮瞎人的眼睛。
“來,過來這兒。”太子叫她坐一起,問黃益三還有多久時間。
黃益三看看書房外面的日晷,回道:“若是欽天監那裏沒有算錯的話,大概還有一刻鐘。”
那是快要開始了。
馮憐容把頭擡起來。
這會兒天上有雲,不是個大晴天,雲朵飄啊飄的,時時把太陽擋住,倒不見有多少陽光,也不刺眼。
她正看着,眼前忽地一黑。
太子把手壓在她眼睛上道:“瞎看什麽呢,一會兒太陽出來,傷了眼睛。”
馮憐容被這親密的動作弄得全身都麻了。
這些天,侍寝的事情,賞賜,走馬觀花似的在眼前閃了一遍,以前的太子真的從來沒有對她這樣過啊,她心想,自己該不是真的要轉運了?
她大着膽子把手放在太子的手背上,嬌聲道:“那殿下一直按着,妾身眼睛就不壞了。”
太子笑道:“說什麽呢,一直按着,你還怎麽看日蝕?”他一按她腦袋,“頭低了,看着油盆,別擡起來。”
他把手挪開。
馮憐容眼前又一片光明。
不過太子順勢就握住了她的手,在這起風的天,格外的暖。
☆、大金盆
? 馮憐容偷偷笑了笑,轉頭一眨不眨的盯着油盆去了。
太子見她一點不害怕,倒是真奇怪:“別人都說看了日蝕會遇到不好的事情,為何你不怕?”
他是大男人,她可是小姑娘。
馮憐容道:“本來也怕的,後來想想,妾身每日起來,吃飯,請安,閑着,睡覺,哪一日不一樣,就是見到的人每天也差不多,看個日蝕又能改變什麽。我現在覺着,可能日蝕就跟天上的風,下的雨一樣,沒什麽區別呢。”
它能改變什麽?
能改變她命運的只有太子。
在這一刻,她從未有那麽清楚的認識到。
太子看她變得一本正經的臉,揚了揚眉:“沒想到,你看得挺透徹啊,其實這日蝕就是個天象而已,不然欽天監怎麽可能預測得了?你想啊,這天下,什麽時候天災人禍是可以準确的算出來的?”
這下馮憐容更明白了,用力點點頭:“是啊,殿下這麽一說,還真是呢,不過……”她又有疑問,“那為何大旱了,欽天監算不出什麽時候會下雨呢,有時候還得要皇上去祈雨?”
“這個啊。”太子認真想了想,“下雨乃是常事,不足以引起整個星象的變化,日蝕就不一樣,一旦它要出現,必是會出異象的。”
馮憐容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就像水面下的魚兒,小魚動來動去,咱們根本也瞧不見,但是大魚一躍,這水就嘩啦一下的,叫人不發現都難。”
太子笑了:“嗯,你說的也沒錯,不過日蝕已成規律,更加容易判斷些。”他也沒有細講,手掌緊了緊,發覺她手背有些涼,就叫黃益三去拿條大氅。
黃益三很快就取了來。
太子自己披了,把半邊搭在她身上。
馮憐容很自覺的就把身子歪了過去,半倚在太子懷裏。
太子低頭瞧她,見她嘴角噙笑,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
他也笑了笑。
這會兒風就更大了。
天都開始變得烏沉沉的,四周的雲散開來,此時太陽發出來的光芒并不是很亮,也不是平常的那種黃,而是泛着白,馮憐容變得有些緊張了,盯着油盆不敢眨眼。
突然,就有個圓圓的黑影往太陽遮過來。
她忍不住一聲輕呼。
“殿下,真有,真有天狗呢。”她對這些到底一無所知,哪裏會不驚奇。
太子道:“這是……”
他想告訴馮憐容這是月亮,可是一想萬一她要繼續問下去,他又得解釋,那可關系到一大套的學問了,他也只從欽天監那裏得知些皮毛,哪裏能說得清楚,也就沒再說,嗯了一聲。
眼見天狗慢慢的把太陽一點點蠶食。
馮憐容渾身緊繃。
太陽啊,真的要沒有了!
她又能理解為何大家都會害怕日蝕了。
因為沒有太陽,人就難以活下去,地都不能種了,吃什麽呢?
天狗,快些走罷!
她兩只手捏成了拳頭。
太子忍不住笑道:“沒事兒的,一會兒就出來了。”
“哦。”馮憐容籲出一口氣,不好意思的笑笑,“雖然知道,可是,還是好緊張呢!”
正說着,太陽最後一點光都沒有了。
天地間一片漆黑。
四周好像極安靜,安靜的跟死去了一樣。
馮憐容一動不敢動。
幸好太子的手還握着她的,她才不至于驚得叫起來。
過得片刻,那黑影退回去,太陽又露出來了,光芒萬丈。
馮憐容呼出一口長氣,總算好了!
雖然只是短暫的片刻,她卻能感覺到一種驚心動魄的力量。
太子拿起她的手道:“你出汗了。”
馮憐容才覺得手上濕漉漉的,臉一紅:“剛才天黑了,好吓人。”
太子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攤開她手心,慢慢給她擦了擦。
馮憐容整個兒呆住了。
她覺得太子做這個,比天上出現日蝕還要來的神奇。
她的心跳得亂七八糟。
太子擦好了,跟黃益三道:“把油盆收拾收拾。”
黃益三就去了。
馮憐容剛才被太子那麽弄了,有點兒傻,這會兒正想說些什麽,就聽有人喊走水。
她心頭一跳,才猛地想起來。
在前一世,好像也聽說太子這兒起火的,像是很小的火勢,沒什麽打緊,只是那時她還沒侍寝過,又被日蝕驚吓的躲了一天,反倒是對這場火沒什麽想法。
如今過了六年,她也不是起初那個特別懵懂的姑娘,這火勢伴随着日蝕,一定是有不一樣的意義的。
這意義……
她轉頭看了太子一眼。
嚴正過來禀告:“沒燒起來,已經沒事了。”
太子點點頭,站起來對馮憐容道:“你先回去罷。”
馮憐容不敢說不走,她應了一聲。
只是走到殿門口,她回頭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也在看她。
往常那兩次她都走得極快,今兒卻是異常的慢,迎着陽光,他看見她一雙眼眸裏盛滿了擔心。
可明明,她也聽說火已經滅了。
太子微微笑了笑。
他眉眼舒展,沒有絲毫的擔憂,像是放晴的天一樣。
馮憐容渾身一松。
她知道太子是什麽樣的人,那些困難,那些阻礙,都是不能擋住他的腳步的,他是将來的真命天子,這些伎倆算什麽呢?
馮憐容笑一笑,轉過頭,腳步輕快的走了。
太子這才問嚴正:“怎麽回事?”
嚴正回道:“今兒因日蝕,剛換下的衣服沒及時拿去洗,就燒起來了,也不知誰人做的,個個又都躲起來,找不到人問。看守廚房的兩個黃門,剛才也在屋裏,問起來,一無所知。”
太子問:“那剛才喊走水的是誰?”
“是叫常林的小黃門。”
太子眉頭一挑:“好好問問怎麽發現的。”
嚴正道:“是,奴婢也已把他關起來了。”
太子便要去書房。
結果走了兩步,又回頭對黃益三道:“把金盆送給馮貴人去。”
黃益三端着盆就呆住了,他剛把金盆裏的油倒進桶裏。
嚴正也忍不住瞧了一眼太子,心想,這送什麽不好,送金盆。
太子被兩個人瞧着,皺眉道:“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兩個人忙應一聲,快步走了。
太子這會兒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心。
他也是第一次看日蝕,雖然早從歷史記載中得知是什麽樣的,可是遠沒有親眼所見的,那麽叫人心驚,故而一片漆黑的時候,他也難免緊張,只不過在感受到馮憐容的緊張時,又好了些,想到她臨走時的回頭,他又笑了笑。
他這貴人倒也不笨,還擔心別的事兒呢。
他把帕子放進袖子,進屋去了。
卻說馮憐容一路回到扶玉殿。
鐘嬷嬷等到日蝕過後,就一直等在那兒,見到她,哎喲一聲:“可回來了,奴這心老吊着,生怕出什麽事呢,沒什麽罷?殿下跟主子好好的罷?”
馮憐容道:“看的時候沒什麽,就是後來殿下那兒着火了。”
“什麽?”鐘嬷嬷大驚,“起大火啦?”
“小火,已經撲掉了。”馮憐容進屋,打了個呵欠。
她看日蝕看得累了。
鐘嬷嬷卻在念念叨叨的:“怎麽這會兒起火呢,這可不是個吉兆啊,奴怎麽說的,這日蝕看不得罷,主子非要看,這下好了,哎呀,這可怎麽辦呢!”
馮憐容撇撇嘴:“剛才殿下叫我去,嬷嬷不是急吼吼的,還要我穿好點兒麽,這回馬後炮什麽呀。”
鐘嬷嬷抽了下嘴角,她發現她這主子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馮憐容反正不擔心太子。
這火的事情,上一世也有,跟她看日蝕根本沒關系,她跟銀桂道:“去廚房要點兒東西吃,我餓了。”
銀桂就問:“主子想吃什麽?”
馮憐容心想這日蝕的事情恐怕對廚房影響也挺大的,估計忙着呢,她就簡單點了幾樣,一個青菜燒熟蛋皮,一個豆腐球湯,一個燒素面筋,一個炒雞片就完了。
銀桂剛走,黃益三把金盆送來了。
鐘嬷嬷眼睛瞪得老大。
前兩次還好說,一個是吃的,一個是看的,這金盆,怎麽用啊!
馮憐容也頭疼。
怎麽太子一時興起,是會送這些東西的?她以前聽說過沒有,馮憐容想了想,發現自己也記不得了。
“要不拿來洗臉?”馮憐容問。
鐘嬷嬷道:“這麽大,怎麽洗啊?”
珠蘭笑道:“這盆大,泡腳好啊,主子,比原先那個銅盆好,。”
“胡說,太子賞的,能拿來泡腳?”鐘嬷嬷訓斥,“這是對太子不敬呢,瞎說什麽,別害了主子。”
珠蘭不敢說話了。
馮憐容心想,這金盆那麽大,放着供着也不好,占地方呢,要放角落不用罷,太子一片心意,也不好。
寶蘭這時道:“要不種水仙花罷,裏頭弄些鵝卵石,也挺好的。”
衆人都無語。
最後還是馮憐容拍板:洗腳。
金盆洗腳。
她估摸着,這盆估計就是給她洗腳的,不然太子傻了啊,弄這麽大一金盆給她,不過她還是搞不太懂太子的意思。
好好的送一個洗腳盆給她幹什麽呢?
不過,這感覺挺好的,銅盆換金盆啊,一下子貴氣起來了不是。
☆、自傷一千
? 但凡扶玉殿裏有點兒事情,東宮內殿那裏定然是知道的。
此刻,李嬷嬷心裏就不舒服的很。
這馮貴人罷,一開始還看不出來,瞧着那麽單純的小姑娘,沒想到心機如此之深,竟然趁着大家夥兒去躲日蝕,尋到了機會陪太子,太子還賞了個金盆給她。
宮裏頭,能用金盆的可不是尋常人。
那貴人有什麽資格?
李嬷嬷難免就要提醒太子妃。
太子妃聽了,自然就有些想法。
畢竟她是太子妃麽,太子看日蝕竟然都沒有跟她講一聲,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裏,而且,日蝕這東西又有什麽好看,不是什麽吉相,只會招來厄運,這不,那邊就起火了。
太子妃起身就去往皇太後那裏。
皇太後正歪在榻上,叫宮人給她捏腿。
她一把年紀了,見多識廣,并不怕日蝕,剛才就在屋裏頭看着外面明明暗暗的,還想到她第一次聽到日蝕這個詞,那會兒才六歲,他們武安侯府也是亂成一團,唯有武安侯一人不怕。
她被母親抱着躲進屋裏。
那天,也是這樣,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她父親看了日蝕,但父親這一生都是榮耀的,也正因為如此,她當年才會做了皇後。
太子妃的到來打斷了她的回憶。
皇太後笑着問道:“怎麽這會兒來了?”
太子妃有些焦急:“祖母,殿下那裏起火了呢。”
“哦,是為這個。”皇太後笑笑,“不過是小事兒。”
這種事竟然說成小事。
太子妃一怔。
皇太後道:“火不是都滅了麽,別急慌慌的。”
“可是。”太子妃正色,“祖母,孫兒媳還不是怕有人借這個做手腳麽。”
皇太後瞧她一眼。
這孫兒媳笨是不笨,就是年紀還輕,不夠穩重,但凡有些風吹草動,就坐不住,這以後要當了皇後,人不得累死呢?宮裏一天到晚的,出的事兒還能少?
“既然來了,就陪我吃個飯,這日蝕弄得我胃口也不大好,你也沒吃罷?”皇太後偏不理會。
太子妃心裏火燒火燎的,但也沒法子,只得陪着吃了點兒。
從壽康宮出來,太子妃迎面就碰到太子。
太子也是因日蝕過後,來給皇太後問安的。
“殿下。”太子妃行一禮。
太子笑了笑道:“怎麽你先一個人來了?”
太子妃心想還不是為那起火呢,這麽嚴重的事情,一個兩個卻還悠哉哉的,她問道:“殿下,誰放火的,可查出來了?”
李嬷嬷就在那兒幹着急。
一見面,光顧着問這個幹什麽啊!
太子的笑容淡了一些:“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好。”
“怎麽查不好,嚴刑拷問便是了。”太子妃提醒道,“殿下,這火燒的這麽巧,難道殿下不知為何?”
太子略略皺眉:“阿嫣,稍安勿躁。”
太子妃心想,她怎麽能不急躁。
他這太子之位來得多麽艱辛,原本早在六年前,皇上就該封他為太子,可是卻一直耽擱下來,明眼人皆知,皇上是想立三皇子為太子呢,要不是群臣極力反對,只怕早已成事。
如今他雖則成了太子,可路還長着,誰知道會不會再有波折,但凡是一點小事兒,指不定就能引起變動。
太子妃嘆了口氣,面上憂色甚重。
太子沒再說話,轉身往前走了。
李嬷嬷忙道:“娘娘,您這是何必呢,殿下又不是小孩兒,還能不知道如何去做?”
太子妃道:“他若知道,就不該去看日蝕!”
這節骨眼上,就該夾起尾巴做人,安安穩穩的等着皇上以後駕崩,順當的登上帝位。
李嬷嬷知道她在生氣呢,還是怪太子沒有告訴她,他要去看日蝕,不然太子妃定然是要阻攔的。
李嬷嬷勸道:“等會兒娘娘還是好好與殿下說話,殿下是個有雄心大志的人,斷不會放棄的,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勤奮。”
太子在學習上面花的時間很多,太子妃也知道,她咬了咬嘴唇:“他還不如多陪陪皇上呢!”
她快步走了。
李嬷嬷頭疼。
太子見到皇太後,兩個人倒是一句沒提走水的事情,皇太後只問:“你看日蝕,叫了馮貴人了?這馮貴人是……”
太子便道:“那日年初,皇祖母問她話的那個。”
“哦,是她呀。”皇太後想起來了,“笑得挺甜的,長得也好,不過其他兩個貴人也不錯,怎麽我就聽說你光賞她呢?還有一個甚至,都還未侍寝?”
太子笑一笑:“個個都賞了,到時候,可是皇祖母補貼孫兒呢?”
皇太後就笑起來,又正色道:“尋常人家都講究多子多福,別說咱們宮裏了,你父皇,兒子就少。”
太子知道皇太後在提醒他,不要獨寵一人。
只是,這兒子多了,難道就是好事?
太子點了點頭,并沒有接話。
到得第二日,宮裏就四處在傳日蝕那天,下天火了,燒了太子的衣服,其中意思不言而明,是說太子不德不正,老天爺都不喜歡。
這風聲一起,朝中就有人煽風點火,上奏疏要皇上重新考慮太子的人選。
可這太子不過才立了兩年多,還是文武百官中大多數臣子齊力促成的,如今這奏疏竟然敢要皇上改變主意,可想而知,那幾位官員自然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