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捧高踩低

趙佑棠批閱完奏疏,長長吐出一口氣。

擡起頭看看窗外,竟然已是傍晚。

今日是他作為皇帝,最後一天的忙碌,明日開始,他就要休息迎春節了,所有的文武百官也都是如此。

他放下禦筆站起來,走到屋外。

嚴正給他拿來狐裘披上,一邊道:“剛才奴婢已經領了人去貴妃娘娘那兒,也說了寫家書的事情。”

他們這些黃門,任務完成了也不是立時就回禀的,還得看主子有空,像這種小事,皇帝集中心思批奏疏時就不能被打攪,閑暇時才合适。

趙佑棠點點頭。

他慢慢向外走去。

嚴正幾個人跟在後面,不想就見他往景琦殿去了。

景琦殿是三皇子與四皇子住的地方。

去年發生了太多的事,自從胡貴妃去世後,他便沒有與兩個弟弟說多少話,後來先帝駕崩,又是守孝,更是沒有什麽心思。

他今日忽然就想到他們。

守門的黃門看見皇帝來了,連忙跪下請安。

趙佑棠大踏步走進去。

這景琦殿他許久不來,往常每回來的時候,這裏像是春意融融,總能聽到兄弟二人的說笑聲,此刻卻是分外冷清,再看看角落裏的炭盆,一點炭都沒有。

他才發覺身上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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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他看向伺候兄弟倆的黃門。

黃門一開始都不知道什麽意思。

嚴正道:“是問你炭的事情呢,怎麽屋裏都沒有燒?光是個暖閣熱了哪兒行,兩位主子就不出來了?”

四個黃門的臉立時白了,其中一個顫聲道:“皇上,也不,不關奴婢們的事情,是……

他的聲音挺大,三皇子趙佑桢,四皇子趙佑梧聽見,連忙跑出來。

“皇上。”趙佑桢見到他立刻就跪下。

趙佑梧則有些呆,趙佑桢伸出手拽自己的弟弟,一邊輕聲催道:“四弟,快跪下來。”

趙佑棠看見這幕情形,心裏頭不是滋味。

想當初,他們一起在春晖閣念書,趙佑桢雖然敬重他,可是從來也不會有這種驚懼的表情。

他抓住趙佑梧的手,對趙佑桢道:“你起來。”

趙佑桢一怔,慢慢站直。

趙佑棠看向那黃門:“繼續說。”

黃門道:“回皇上,今年惜薪司給的炭不好,有些根本也燒不起來,所以早早就用完了,奴婢去惜薪司講理,他們也不管,也不給補上,主子,”他說着眼睛都紅了,“不讓奴婢告訴皇上。”

趙佑桢忙道:“皇上,這也沒什麽,咱們待在暖閣不冷的。”

“豈有此理!”趙佑棠一手下去,震得桌上茶碟跳了兩跳,“嚴正,你去傳朕旨意,命夏伯玉徹查惜薪司,哪個負責炭薪,又是哪個配給景琦殿的,叫他給朕查得清清楚楚!”

嚴正應一聲。

黃門見皇上肯為主子做主,大着膽子又道:“不止炭薪,就是膳食比起以往,也……”

趙佑桢看他多話,忍不住喝道:“倪寬!”

倪寬立時不敢說了。

趙佑棠沒想到兩個弟弟現在竟是這種處境。

雖然因胡貴妃的關系,他們曾經是自己的敵人,可事實上,趙佑桢本性單純,趙佑梧年紀還小,根本也沒有與他沖突過。

現在自己當了皇帝,那些黃門敢下狠手,給他戴上一頂薄情無義的帽子!

再怎麽說,他們都是他的弟弟,一個父親生的。

狗膽包天的東西!

趙佑棠吩咐道:“十二監,八局,四司一個個都徹查,包括女官的六局一司!任何殿宇該有的份例,缺少遺漏的,都不得放過。”

嚴正看他臉色,便知道他是動了真怒,連忙應一聲跑了。

趙佑棠吩咐其餘人等下去,這才看向兩個弟弟。

趙佑桢輕聲道:“皇上,也不是什麽大事。”

母妃去世,父皇身亡,對趙佑桢的打擊甚大,他只想自己與弟弟能平平安安的,故而吃些虧也認了,并不敢去與太皇太後說。

因為他知道,太皇太後也是厭惡透了自己的母妃。

趙佑棠嘆口氣。

“三 弟,你們受此待遇,非朕所願,今日朕既然知道了,不可能視而不見。”他伸手按在趙佑桢的肩膀上,沉聲道,“不管如何,你們都是皇家子弟,如何能受這等人欺 負?朕知你心中悲痛,可男兒立于世上,志不可無!你與四弟如今還在守孝,等孝期過了,朕自會再請講官教導你們。”

趙佑桢沒想到他會說這些,眼睛不由一紅。

他曾經想過,他與弟弟這樣,趙佑棠再也不會理會他們的,可今日,他看得出來,趙佑棠還是自己的大哥。

他哽咽道:“皇上的恩情,臣弟與四弟銘記在心。”

他拉着趙佑梧謝恩。

趙佑棠忙叫他們起來,輕松道:“等四弟大一些,以後咱們再去圍場玩。”

趙佑桢連連點頭。

從景琦殿出來,趙佑棠的心情很不好。

世間人情冷暖,不過如此。

想當初他沒有被封為太子時,即便有皇太後的保護,也不是沒有受過小人的氣,所以他對宮人,對黃門一向都沒有多少好感。

都是些見利忘義,捧高踩低的東西!

他轉個方向,往绛雲閣去了。

身後唐季亮,李安松了口氣。

皇上鮮少發怒,可他們作為黃門,最怕的就是皇上生氣,那他們做什麽事,可能都會遭殃。

如今皇上去見馮貴妃了,想必會好一些。

绛雲閣裏,大李幾個看到趙佑棠來了,笑容滿面的過來請安。

趙佑棠示意他們別去通報,直接就進去了。

馮憐容這會兒正在床上。

趙佑棠進去時,她還一點不知,靠着個大迎枕,手裏拿卷書,給另一頭亂爬的趙承衍念千家詩聽,正當念道:“寶劍值千金,分手脫相贈……”

趙佑棠接道:“平生一片心。”

他聲音清朗,帶有一些些的低沉,別有一種韻味。

馮憐容放下書,驚喜道:“皇上來了!”

見她要相迎,趙佑棠道:“衣服都沒穿好呢,下來幹什麽。”

馮憐容低頭一看,果然自己只穿着小襖,又想到因蓋着被子,下面只着下裳,忙把被子往上提一提。

趙佑棠走過來坐在床頭,拿過她的書,一看果然是千家詩。

馮憐容自己就說起來:“妾身小時候,哥哥就念這個給妾身聽,妾身老早就會背了,所以想給小羊也念這個,他學說話興許會快一些。”

趙佑棠轉頭看看趙承衍,小家夥正爬的歡,旁邊放了布老虎,撥浪鼓,小泥人,好些小玩意兒,他拿起來就扔,扔了又拿,一點兒不累。

趙佑棠看着好笑:“學說話不急,不過你這樣挺好的,正好自己學學。”

馮憐容:……

趙佑棠看她不服氣:“看你寫信都寫些什麽,作首詩都不會。”

馮憐容暗想他也沒寫過詩給她啊,為什麽要她寫呀。

她探出身子去抱趙承衍。

結果就見趙承衍往床上一坐,抱着胖乎乎的腳啃起來。

趙佑棠抽了下嘴角:“沒給他吃的?”

馮憐容露出“別一副大驚小怪”的表情:“他每天都啃呢,沒什麽的,不過說起來,小孩子身體真的好軟,妾身要啃一下,還不容易。”

趙佑棠眉頭挑了起來。

看他神色很複雜。

馮憐容道:“我洗過了的!”

趙佑棠撐不住,哈哈笑了,一把把她摟過來:“你說說,你成天都在想什麽啊,他啃,你也啃?”

“我……”馮憐容道,“就想看看好不好啃到,興許我小時候也這樣呢,皇上肯定也是這樣的。”

“胡說!朕才不會!”趙佑棠一口否認。

“肯定會的。”馮憐容堅信的道,“說不定還咬襪子吃。”

趙佑棠:……

就是真吃,他也不承認!

馮憐容還在繼續毀壞他的形象:“肯定還會爬在地上吃泥,弄得臉都黑了。”

“還會……”

馮憐容說着,突然一聲尖叫,趙佑棠的冷手伸進來了。

“還說不說了?”趙佑棠威逼。

二人正鬧着,黃益三回來了,帶着馮家寫的家書。

趙佑棠叫鐘嬷嬷拿過來。

鐘嬷嬷送進去,就出來了。

那兩人現在都在床上,也不知道皇上怎麽就爬上去了,她不敢正視。

“你看罷。”趙佑棠給她把信拆了,放她手裏。

馮憐容挪到趙佑棠懷裏,喜滋滋的看起來。

背後有皇帝當迎枕,想想都高興。

看她那享受的樣子,趙佑棠心道,他成枕頭了,也不能吃虧啊,這手就不老實起來,這裏揉揉,那裏捏捏。

馮憐容看個信,臉越來越紅。

不過看到最後,她輕聲道:“只拿了一百兩銀子,剩下都還回來了,那怎麽辦,宅子也買不成呢。”

趙佑棠問:“你娘家要置辦宅院?”

“是啊,哥哥這年紀也得成親了。”她往下看,“可惜娘還沒看上合心意的,說有好幾位人選,不知道挑哪個,家裏父親也都是做官的。”

“有沒有寫哪些人家?”趙佑棠忽然來了興趣。

要說起來,那馮孟安也算是他大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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