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餘晖接到的電話是楚伯打來的,聽筒裏楚伯用變了調的聲音訴說着驚人的消息—包氏夫婦的男媳包文博的愛人蘇振鑫正抱着包家的小少爺在三樓的露臺,脫了鞋站在露臺的臺邊,時刻準備往下跳。
在這段生不如死的日子裏,蘇振鑫想必已經無數次地動過了結生命的念頭。
今天包氏夫婦和包文博的下葬刺激了他脆弱的神經,餘晖不在小寶寶的身邊,他趁別墅裏四下無人的時機,抱着孩子來到頂層的露臺,爬上了臺邊。
包小小的車速超過百邁,闖了三個紅燈,別了四輛并行的車,和餘晖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別墅,車才進了別墅大門,楚伯早已迎在門口。
事關人命,楚伯不敢怠慢,報了警。
包小小和餘晖疾步直行,楚伯在他們倆身後語無倫次地講述事發經過,包小小根本聽不進去,餘晖邊聽邊安慰楚伯。
三人抵達露臺,兩名警察正在和蘇振鑫談判,露臺下面的草地消防警擺好氣墊随時待命。
“振鑫哥,我是小小,你別這樣,你下來好不好?你...”包小小沒有經歷過這種局面,詞窮地不知該如何勸說蘇振鑫。
“蘇振鑫,你看,你的家人來了,你想想你的家人,你想想你的孩子,他們是多麽需要你,他們是多麽關心你,這樣,你先下來,有什麽事可以好好談。”年長的警察和聲細語地勸導蘇振鑫。
蘇振鑫雙手緊緊地挾着小寶寶,懷裏的小寶寶因着姿勢不舒服導致喘不過氣,失聲痛哭,哭聲類于嚎叫,直戳人心的悲慘。
他背對着人,呆愣愣地望着湛藍的天空,沒有說話,沒有表情,沒有回應,或許在包文博離開人世的那刻,他已成行屍走肉。
“振鑫哥...”包小小心如火焚,下意識地向前,伸出手,想要抓住蘇振鑫。
蘇振鑫似乎感受到有人靠近,邁開步向邊緣前進,驚得包小小差點撲倒,餘晖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年長的警察和年輕的警察對視,默契地搖了搖頭,年長的警察拉過包小小,小聲道:“我的建議是,實在不行就要采取強制措施。想不開的人,又哭又鬧倒不怕,就怕不哭不鬧的,那真是鐵了心不想活,估計再怎麽勸都沒用。”
包小小茫然,剛想問強制措施是指什麽措施。餘晖搶先開了口:“這樣,警察同志,您先甭着急,我來試試,我勸勸他,他現在腦子可能不太好使,耳朵沒問題,肯定能聽得進去。”
包小小懷疑地瞅着自信滿滿的餘晖,遲遲做不出決定,倒是警察替他拿了主意:“也行,反正你們是當事人家屬,你們要是不擔心出危險,我們尊重你們的意見。”
“相信我。”餘晖堅定地看着包小小,像是做出重大的承諾,移回剛才的位置,小心謹慎地對蘇振鑫道。“蘇先生,蘇先生,您能聽得見我說話嗎?”
蘇振鑫的不回應是在餘晖的意料之中,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道:“蘇先生,我知道您現在呢,心情不好,這種事擱誰誰都得特別難受。可是,您看,您雖然不幸地失去了愛人,可是,您的愛人卻留下了屬于他和您的孩子。孩子是什麽?孩子是父親血脈的延續,是相愛的兩個人的共同結晶。是您,和您愛人,相愛的果實。您不想活了沒關系,可是,孩子還小,他剛剛降臨這個世界,他要在這個世界裏體驗生老病死、品嘗生活的酸甜苦辣、體會得到和失去。是,孩子尚未出生就失去了父親,是不幸,可是他也是幸運的呀,起碼您還在,他還有爸爸呢。他的爸爸會陪着他成長,會填補已逝父親的角色。您說,您怎麽忍心剝奪他應該去經歷人生的權利呢?”
餘晖的這席話對蘇振鑫似有觸動,他的身形略微搖晃,這是內心動搖的直接反應。
餘晖趁熱打鐵,不動聲色地小步上前,站在對于蘇振鑫來說對他不造成威脅的安全距離點,緩了緩道:“蘇先生,您恨您的愛人吧?你肯定恨他,怎麽這麽自私抛下您跟孩子一去不回?!可是,您想過沒有,您現在帶着孩子去找他,他肯定也會問您,怎麽這麽自私放棄了孩子的生命?!蘇先生,孩子在哭,您聽到了嗎?孩子的存在,是您愛人對您的愛的延續。今後,孩子陪伴在您的身邊,他代替您的愛人守護您。蘇先生,放下您的執着吧,孩子是無辜的,您也是無辜的。”
面臉淚痕的蘇振鑫慢慢地扭過頭和餘晖面對面,悲傷欲絕的表情教人痛心,抱着孩子的雙手稍稍放松,雙腳微微後退,擺出準備下來的姿态。
餘晖、包小小和警察頓時松了口氣,餘晖探索地漸漸地靠近他,說時遲那時快,蘇振鑫重心不穩,踉跄之下掉下臺面。
剎那間,餘晖行動敏捷地拽住蘇振鑫的左手,他的右手夾着懷裏的小寶寶。
餘晖被順帶着拉下露臺,左小臂牢牢地扒着狹窄的臺面。
警察和包小小即可沖過去,在兩位警察的幫助下,把搖搖欲墜的餘晖和蘇振鑫拉上來,蘇振鑫驚魂未定地癱坐在地上,懷裏的小寶寶幾乎哭斷了氣,楚伯趕緊接過小寶寶,順着他的背。
包家的保姆和阿姨攙着失魂落魄的蘇振鑫下樓回房間,家庭醫生為他打了鎮定劑,使他進入睡眠狀态。
包小小和餘晖配合警察處理後續事宜,在筆錄冊上面簽了字,警察和消防警撤出別墅,兩個人來到兒童房,不知受了驚的小寶寶情況如何。
小寶寶在餘晖的懷裏逐漸地恢複平靜,哭得力竭昏睡去過,餘晖把小寶寶放進搖籃床裏,蹲在床邊,哼唱着兒歌。
等到小寶寶睡熟,餘晖跟着包小小來到書房,餘晖以為包小小要感謝他剛才對蘇振鑫的勸導和救命之恩,連連擺手:“不必謝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麽做,絕對不是為了要你感激我,真的。”
“今天的事全都怪你!”包小小沒有征兆地暴怒,瞪着圓目咬着嘴唇,雙手憤憤地握成拳狀,後槽牙磨得嘎嘎響。“我請你來,是叫你照顧孩子的,不是叫你來湊熱鬧的!誰允許你參加葬禮了?誰允許你離開孩子了?如果今天不是你玩忽職守,振鑫哥怎麽可能有機會抱着孩子要跳樓?今天的事你要全責,全都是你的錯!”
此時的餘晖驚訝得張大嘴巴卻發不出聲響,呆若木雞地看着橫眉怒目火冒三丈口不擇言的包小小,誰允許他參加葬禮?誰允許他離開孩子?
這不是都是眼前這位正在自扇耳光的包小小允許的嗎?
蘇振鑫抱着孩子跳樓這件事的責任怎麽能扣在他腦袋上?
又不是他指使蘇振鑫這麽做的。
再說,蘇振鑫放棄自殺的念頭是他勸說的成果,也是他奮不顧身地救了危在旦夕的蘇振鑫和小寶寶。
他要求參加葬禮,還不是擔心包小小難以獨自面對嗎?
現在倒好,好心當成驢肝肺,人家非但不領情,還把自己當成罪魁禍首般地痛斥。
餘晖從事育嬰師這些年,遇到形形□□的客戶,挑刺又多事的也沒少遇見。
不過,像包小小這般脾氣古怪,不分青紅皂白,整天陰晴難定的,的确是鳳毛麟角。
餘晖到底在服務行業摸爬滾打多年,良好的職業素養使他克制住與包小小争吵的念頭,他脾氣再好,也禁不住包小小如此無理取鬧。
包小小見餘晖沒有悔過的意思,梗着脖子不搭理他,怒氣更盛,大力地拍桌子,抄起電話:“楚伯,給餘晖結賬,叫他走人!現在!馬上!立刻!”
餘晖再次驚訝地張大嘴巴,職業生涯中首次被客戶掃地出門!關鍵是以非常莫名其妙地理由。
餘晖真的是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抖着手指包小小,半天憋出三個字:“算你狠!”
就這樣,餘晖以非常不愉快的方式結束了在包家為期二十三天的育嬰師工作。
餘晖收拾好簡單的行李,照舊拿出手機和睡夢中的小寶寶合影留念。
不足滿月,包家按月算錢,現金結賬。
楚伯把餘晖送至別墅大門口,拍拍他的肩:“餘老師,您別太在意,我們小小少爺脾氣不太好,再說,着家裏家外的事太多,他難免...”
“沒事兒。”餘晖抱了抱楚伯,時間不長卻也跟楚伯和小寶寶處出感情。“這些日子還多謝楚伯您關照了,一直也沒機會好好謝謝您。”
餘晖和楚伯告了別,慢步走出別墅,等鐵門關閉,又回頭看了看,無奈地嘆口氣。午後的陽光高高挂在晴朗的天空,炎熱的空氣暖不過來他這顆寒了的心。
餘晖為自己的傷心感到好笑,包小小錯怪他也好,誤解他也罷,又有何關系呢?
就算沒有今天的意外發生,幹滿整月,他還是要離開包家,他們倆不再相見是早早晚晚的事。
但是,他為何那麽在意包小小對他的态度呢?
為何那麽計較包小小對他的非難呢?
他為何不據理力争呢?
他是在賭氣嗎?
他們是在鬧別扭嗎?
餘晖不疾不徐地前行,他從未像現在這般胡思亂想。使勁地甩了甩頭,傲慢無禮、性情乖戾的包小小根本不值他如此勞心費神。
反正餘玥兒即将放暑假,不如好好地規劃下暑假和女兒去哪裏消暑。
想起乖巧溫順的女兒,餘晖的腳步變得輕快,哼着小曲兒大步流星地往距離較遠的公交車站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支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