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八月二十日是餘晖的二十六歲生辰。
以前生日就是全家人找個理由聚會,大學畢業步入社會,兼之孿生哥哥意外故去,家裏再無人提及他的生日。每年生日都是和蔣文明、陶行書三兄弟相聚,暢聊海飲。
餘晖生日這天正巧電視臺實況轉播足球比賽,蔣文明和餘晖是鐵杆的球迷,陶行書對足球的興致不高,不過在他們倆多年的熏陶和帶動下也算成了僞球迷。
三人在餘晖家相聚,鄰居闫媽媽知道今天是餘晖的生日,特意接餘玥兒到家裏住,讓餘晖踏踏實實地松快松快。
“我跟你說,大晖,今兒這場球賽比世界杯還激烈,還帶勁兒!”蔣文明雙手擡着整箱的罐啤,眉飛色舞地進了屋。
“我說,大晖,你這真是鳥槍換炮呀!這家具可都不是便宜貨。誰換的?是不是...?”陶行書在客廳和卧室來回轉悠,觀察出他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真的耶!”蔣文明撂下啤酒,腳步流連在客廳和兩間卧室,調侃餘晖。“大晖,你這真是傍了大款!你說你還不珍惜,你可是要命。”
“少廢話!沒換鞋別亂踩,趕緊轱辘過來。”餘晖端出早就準備好的煮毛豆、煮花生、自家醬制的雞脖子和雞爪子,全是搭配冰啤的最佳食品。
“大晖,你家就該換個大點個的冰箱,塞得那麽滿,回回都得在行書家冰啤酒,拎着來多沉。”蔣文明捶手臂,提議兼抱怨。
“廢話!我能跟他比嗎?我跟玥兒我們得開火過日子。行書他是鑽石王老五,你問他在家做過飯嗎?”餘晖翻箱倒櫃在茶幾抽屜裏找東西,駁他。
“哎!你倆實事求是點好不好?上次你們到我家,我不是還給你們煮方便面了嗎?!”陶行書調試電視,感嘆。“大屏幕就是不一樣!高清就是不一樣!智能就是不一樣!有錢就是不一樣!”
“夠了啊你!”餘晖踹陶行書的屁股。“哪兒這麽多不一樣?人兒還不是那個人兒,景兒還不是那個景兒?”
蔣文明和陶行書擠眉弄眼,不再打趣餘晖,一個調頻道,一個點外賣,之後三人坐等轉播和外賣。
不多時,敲門聲響。
“喲,今兒外賣怎麽這麽快?這外送服務是都以京東為榜樣了嗎?”蔣文明疑惑。
“不一定是外賣,興許是闫媽媽,玥兒可能落下了什麽。”餘晖略微整理了衣服,拉開門的瞬間當即呆愣在原地,面上的五官仿佛凍了霜般地凝結。
令餘晖大驚失色的原因是站在他對面雙手拎着東西的包小小,餘晖僵硬的表情在包小小的預料之中,他努力展現出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的笑容:“餘晖。”
“你...你...你怎麽來了?”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心虛的餘晖連話都說不利索。
“我來看看你的腳傷。”包小小說着自然而然地視線下落直到餘晖完好的腳踝處。
不出意外地包小小的面部産生了迷惑的表情,未及他開口,半天不見動靜的蔣文明湊過來問:“大晖,誰呀?找錯人了吧?”
待蔣文明看清來人是包小小,剎那間意識到當初他們三人合夥編演的那場戲即将被拆穿,慌張之下無處躲藏,只得掩耳盜鈴地轉過身拿手護住臉。
“大晖,誰呀?”陶行書走到蔣文明身後,露出臉。見來客是包小小,相同的驚訝和慌亂,卻沒有刻意回避。
包小小認出了假扮道士的蔣文明,認出了扮演醫生的陶行書,看清了餘晖根本沒有受傷的腳踝,他緊緊地盯着餘晖,抿着發抖的嘴唇,決然地轉身離去。
包小小的突然到訪是餘晖始料未及的,此刻大腦空白的餘晖做不出任何反應,在蔣文明和陶行書的提醒和推搡下才本能地追出去。
蔣文明聳肩:“這下有好戲看了。”
陶行書攤手:“自作孽不可活。”
“包小小,你聽我跟你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跟你說...其實我...哎...你慢點走...我穿拖鞋呢...跟不上你!”跨欄背心、迷彩短褲、人字拖鞋的餘晖在來來往往過路人驚奇的目光中邊追包小小邊急着解釋。
包小小鞋底生風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完全忽視緊随其後的餘晖和他的絮絮叨叨,渾身上下散發着火冒三丈的氣場,令人膽寒地不敢靠近。
“包小小!你站住!”餘晖加速小跑追上包小小,使勁拉住他的胳膊,使他停下步伐正面自己。“你聽我說句話行嗎?死刑犯臨死前還能說兩句話呢。”
包小小怒視餘晖:“好,你說,我洗耳恭聽。”
雖然得到了可以解釋的機會,但餘晖竟說不出半個字。
是啊,此情此景,此時此刻,他還有什麽話可說呢?
他唯一能為荒唐舉動找到的理由就是他不愛包小小。
可,這句話,在包小小面前,他說不出口。
“你說不出來是不是?那好,我來替你說。”包小小極力控制住瀕臨爆發怒火,後槽牙磨得聲聲作響,挑明真相和事實。“餘晖,你做了這麽多事,你要你朋友冒充道士冒充醫生...”
“醫生不是冒充的,陶行書本來就是骨科的醫生,實習,實習醫生。”餘晖不知死活地糾正包小小的說辭。
“你...”包小小點頭。“好,醫生不是冒充的。那道士呢?那道士是不是冒充的?這出戲是不是你編造出來的?你這麽做,目的無非是想告訴我,你,餘晖根本不愛我。你就是要告訴我這個事實,餘晖不愛包小小!餘晖,你我都是成年人,不需要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你不愛我,你可以直接告我,我不是那種死纏爛打不要臉的人。是,我承認,我喜歡你。可我是喜歡當初那個行事光明磊落,敢說敢為,坦坦蕩蕩的君子,不是現在這個虛情假意,故弄玄虛,道貌岸然的小人!餘晖,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包小小,其實我一直都想和你實話實說,只是我一直也找不到合适的機會。”餘晖充滿誠懇和真摯歉意的雙眸望着包小小。“我...我這麽做,主要是怕傷害你,怕你傷心,真的,我沒惡意,我就是怕你傷心,我怕...”
“呵呵呵...”包小小嘴角抽動,冷笑三聲。“你怕我傷心?”說着提起左手拎着的蛋糕。“餘晖,你知道這是什麽嗎?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特意為你買的蛋糕。”說着又提起右手拎着的保溫壺。“餘晖,你知道這是什麽嗎?這是我為你的腳傷特意熬的骨頭湯,是我親手熬的。”
餘晖咬着唇陷入沉思,他不清楚這段時間以來包小小是否和他一樣飽受內心的煎熬,現在的他卻清清楚楚地明白,包小小是真的愛他。他不敢面對包小小泛紅的眼眶,不敢面對包小小用心的禮物,不敢面對包小小傷心的責難。
包小小忽地将手裏的東西狠狠地砸向遠處的護欄,他憤憤然地将雙手的五指舉到餘晖眼前:“餘晖,你知道嗎?為了給你熬湯,我的手指都破了。我知道,我有很多毛病也有很多缺點,我知道我一直在改卻怎麽都改不好。可是,我再不好,你也不應該騙我。”
十根貼着透明創可貼的手指在餘晖的眼球前晃蕩,等同于加深了餘晖的負罪感和內疚感,他急于要向包小小表達些什麽,可嗓子裏好像卡了東西說不出話。
“餘晖,你贏了。”包小小吸了吸發酸的鼻子,重重地嘆口氣,情緒略微恢複平穩。“餘晖,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生活裏打攪你。祝你幸福。”
餘晖任由包小小頭也不回地離去,不知該争取還是該放棄。他輕輕地走近被遠遠抛擲的蛋糕盒和保溫壺,長久地蹲在它們面前,默默地注視,麻木地如同時間定格在這一秒。
餘晖撿起蛋糕盒和保溫壺蔫頭耷腦慢吞吞地走回家,蔣文明和陶行書自動自覺地收拾利索酒水零食,就等房子的主人餘晖歸來便知趣地起身告辭。
突發如此情況,他們心知肚明今晚不可能再和餘晖暢飲看球。
餘晖灰頭土臉地坐在沙發裏,解開系在蛋糕盒上的漂亮蝴蝶結絲帶,裏面的蛋糕在強烈的晃動下撞擊紙盒內部四壁留下奶油的痕跡,蛋糕的表面已遭毀容,隐約可見‘親愛的玥兒爸爸生日快樂’這幾個字。
餘晖拿過保溫壺,壺體變形扭曲,上面布滿坑坑窪窪的小洞,擰開壺蓋,殘留餘溫的骨頭湯散發出撲鼻香氣,排骨、枸杞、紅棗、人參、玉米等等放了不少材料,足以見得包小小對他的用心良苦。
餘晖發現蝴蝶結樣式的絲帶底下粘着一個小信封,抽出清新素雅的信紙,紙面赫然印有包小小不太規範的手寫字:餘晖,縱然世間遍布荊棘,我願替你承受,不離不棄,相守相伴。落款是永遠愛你的小小。
餘晖現在心裏的滋味是說不清道不明,驚喜、心酸、自責、失落等等五味雜陳百感交集,他真的萬般沒有想到相信道士之說的包小小竟然誓言要堅守住他們的愛情。
是的。他是混蛋。
餘晖狠狠地左右開弓扇了自己兩個大嘴巴。
他利用了包小小對他的信任,他傷害了包小小對他的愛意,他造成了今日無法挽救的局面。
餘晖又懊惱又悔恨,伸手抓了大把的蛋糕塞進嘴裏,捧着保溫壺大口地灌湯,口腔裏混着蛋糕的甜膩和骨頭湯的油鹹,以此來宣洩他的煩悶。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支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