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帝王側

課間的時候,戚善以驚人的速度快速融入了集體。

她長得可愛,見人就笑,更可惡的是居然還帶了糕點來賄賂其他皇子伴讀,這讓大家根本無法讨厭她。

就連想着要樹威風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對她伸出了友誼之手,紛紛邀請她加入自己的陣營。

二皇子說:“當我的小弟,我帶你去禦花園看花!”

三皇子不屑:“當我的小弟,不僅可以去禦花園看花,還可以去喂藩國進貢的錦鯉!”

二皇子急了:“我可以帶阿善去我院子裏蕩秋千!”

“小姑娘才喜歡那個,”三皇子嘲諷,“我可以帶阿善去騎馬!”

“我帶阿善去假山捉迷藏!”

“我可以借我的小木劍給阿善玩!”

“我帶阿善去玩彈弓!”

“我帶阿善去蹴鞠!”

……

兩位皇子吵得停不下來,又是拍桌子又是瞪眼睛,幸好還是顧全了自己的臉面,沒有當衆大打出手。其他人都見怪不怪,散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楊将軍家的長子今年十歲,長得濃眉大眼,身材也比一般孩童要高大許多,他怕戚善被吓到,安慰她:“二皇子和三皇子經常這樣,你以後就會習慣了。”

兩位皇子生母不對付,連帶着孩子都相處不來,從小到大見面就掐在一起。大人尚且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假裝姐妹和樂,小孩子卻做不來隐藏自己的情緒的事情,每次見面都□□味重,引得聖上也感慨過幾回。

戚善卻不問這兩位皇子,把目光對準了課堂的角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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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坐着一個身量矮小的男童,看着和戚善差不多大,臉色蒼白,骨瘦如柴,正沉默地拿着筆在紙上練字。戚善注意到他雖然瘦弱,五官卻是極好看的,一雙眼睛尤其出彩,目光堅毅,讓人見之難忘。

其他學生都衣着光鮮神采飛揚,唯有這人坐在角落裏,一身藍色衣袍半舊不新,神色冷漠,仿佛自成空間,看着與其他人格格不入。

戚善問:“瑞英哥哥,他是誰?”

楊瑞英家中并無弟妹,只有一個嫡親的大哥,第一次被人喚哥哥,簡直神清氣爽,嘴巴都要咧到耳邊了,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是六皇子,比你大了一歲,但是才入學沒多久。”

他湊到戚善耳邊,和她講悄悄話:“聽說他母親是瘋了很多年的梅妃,六皇子從小跟在她身邊長大,直到前段日子梅妃故去了,聖上才把他接出來,送到了東五所。”

戚善看着是個善良好欺負的脾氣,楊瑞英怕戚善做傻事,小聲告誡:“這家夥脾氣古怪,沒人喜歡和他一起玩,你也離他遠——”

話沒說完,就見戚善提着自己的小飯盒蹬蹬地跑了過去。

楊瑞英目瞪口呆,但是想到戚善之前甜甜的一句“瑞英哥哥”,到底是搖頭晃腦嘆息一聲,提步跟上。

“你要吃糕點嗎?”

戚善站在六皇子的桌前,伸出圓圓的小手,手心赫然是一塊形狀精致的糕點。

六皇子懶懶地擡眸看她一眼,很快又低頭,繼續練字。

小家夥長得滾圓,跟個糯米團子似的,穿着一身嶄新的青色襦襖,神情又天真,像新出的筍芽兒,透着朝氣,和被家人保護得很好的不谙世事的純真。走得近了,還能聞到她身上一股糕點的香味。

正是六皇子最讨厭的世家子弟模樣。

戚善不氣餒,繼續問:“你要吃糕點嗎?”她露出笑臉:“這是我身邊的徐媽媽做的,味道特別好,我吃了好幾個月都沒吃膩。”

往日她這樣一笑,無論是多過分的要求,都沒人會拒絕她,沒想到今日卻碰到了對手。六皇子仿佛成了聾子成了啞巴,只把戚善當做空氣,繼續寫自己的字。

戚善目光跟着放到了紙上,發現他正寫着三字經,筆畫歪歪扭扭,看得出才剛學寫字沒多久。

他不回應,戚善手舉得也有些累了,就拿出自己的手帕放在了他的桌角,然後小心翼翼地放了幾塊不同口味的糕點上去。

她心平氣和,一點都沒被拒絕的傷心和失落,聲音還有些奶聲奶氣:“你早些吃,冷了就不好吃了。”又提起自己的小飯盒,“我不打擾你練字了。”

楊瑞英被戚善拉着回到座位上,他撇撇嘴,小聲嘟囔:“沒什麽實力,派頭倒是挺大的。”他看着戚善,“不過阿善你脾氣真好,要是我早就發脾氣了。愛吃不吃,甩什麽臉子。”

戚善只是說:“我們要尊重每個人的性格和習慣。”

這話還是有些深奧。

楊瑞英撓了撓頭,雖然聽不太懂,但又覺得似乎有點道理。

中午戚善回頭去看,果然見那帕子和糕點不見了。

她不覺得是六皇子吃了糕點,倒是把帕子和糕點扔了比較有可能。

下午是騎射課程。

徐媽媽過來給戚善換了一身騎射衣服。這衣服也是梁氏提前準備好的,活動輕便,美中不足的是紅色的腰帶把戚善圓滾滾的肚子勾勒得更明顯了,教導騎射的李少傅都沒忍住過來拍了拍她的小肚子,一本正經的臉上難得顯露出笑意。

“這是哪家的小仙童?”他低頭看着只到他大腿的小世子,調侃:“莫不是把一個小西瓜藏在了肚中?”

“少傅好眼力。”

戚善拍了拍肚子,臉色比李少傅還要嚴肅,“只恨法力未大成,只能放個小西瓜。改日有所精進,還能放進更多吃食來。”

李少傅被這個鬼靈精的小可愛逗得哈哈大笑。

戚善在武術方面不過剛剛起步,自然不能同其他人一起練習騎射,只能被李少傅拉到了一邊開始蹲馬步。

讓她意外的是,六皇子竟然也要和她一起進行這種基礎的訓練。不過又想到楊瑞英說六皇子剛進東五所沒多久,又很快釋然。

如今不過是春天,下午的陽光還不算毒辣。

戚善站在校場上,兩只圓圓的拳頭擺放在腰上,雙腿彎曲,雙目直視前方。她看着圓墩墩的,似乎走路都走不穩的樣子,這會兒紮馬步姿勢卻标标準準,難得是毅力也好,隔壁的六皇子都開始流汗晃悠了,她還是像一座小山丘一樣,安然不動。

真不愧是安國公家的孩子!

李少傅都忍不住贊:“是個習武的好苗子!”

戚善認認真真回看他,覺得他的誇獎不夠圓滿:“也是學文的好苗子。”

旁邊的侍衛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六皇子低頭,偷偷揚起唇角,平靜無波的眼透出笑意。

大約半個時辰後,李少傅才讓兩人休息。

六皇子直起身子,卻沒站穩,當下身子就往後仰去。戚善就在他旁邊,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六皇子的胳膊,想要扶住他,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臂力,也低估了六皇子的體重,當下被帶得往下倒去,摔在了六皇子的身上。

“……嘶。”

戚善這些年來吃香喝辣,被戚家人養得白白胖胖,一身肥肉可不是白長的。六皇子從小就比同齡人更瘦弱些,雖然比戚善早鍛煉了一些時日,到底還是受不住這股重力,當戚善的身子砸下來的時候,只覺得胸口仿佛被巨石沖擊,當即悶哼出聲。

料想那傳聞中的胸口碎大石不過是這種效果了。

六皇子眼前一黑,心中只有這麽一個念頭。

這事故來得突然,李少傅在旁邊還沒反應過來,兩人就齊齊摔在了一處。

他趕快扶起兩人,這戚世子看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倒是六皇子眉頭皺起,汗水打濕了鬓角,看起來格外可憐。

一旁早有機靈的侍衛去找太醫了。

太醫很快趕來,替兩人檢查。

戚善完好無所,慶幸的是六皇子也沒傷到筋骨,只是胸口淤青了一塊,那青色在他瘦弱白皙的胸膛上格外顯眼,戚善當即落了淚。

“都是我不好!”她哭:“我真是個壯實的小胖子!”

又是壯實,又是小胖子,罵自己真是罵得毫不留情,戚家的這位小世子可真是難得的妙人。

旁邊六皇子還在敷藥膏呢,李少傅只能忍笑:“望世子吸取教訓,日後勤加鍛煉,早日變得苗條起來。”

戚善抽出手帕,給自己擦眼淚,哽咽:“好的,我聽少傅您的話。”

這下課也上不成了,太醫建議六皇子回去好好修養。

戚善聽了,連忙握住六皇子的手:“這傷我要負責的,”她擡頭看李少傅,眼眶紅通通的,看着分外可憐,“少傅,我想請假去照顧六皇子。”

六皇子嘴唇發白,被他滿是汗漬的小手握着,潔癖發作想要甩開,可惜胸口還隐隐作痛,胳膊也使不上勁,心中無奈,只能咬牙:“世子不必自責,錯不在你。”

雖然不喜歡戚善,但他心中還是知道她初衷是好的,此事怪不了她。

但戚善倔強起來,誰也攔不住。

雖然六皇子拒絕,但戚善還是跟着六皇子回去了。

一踏進院子,戚善就驚喜:“六皇子,原來你是我的鄰居!”

她的院子和六皇子的院子毗鄰。

六皇子得知這噩耗,一瞬間覺得胸口更疼了,呼吸都開始不暢起來。

宮女将六皇子扶到床上,又拿了枕頭墊在他身後,剛想去倒點水給他喝,就見到戚世子已經捧着茶杯殷殷切切地拿了過來。

戚善說:“我來照顧六皇子。”

六皇子口幹,也不耐同她再說什麽,幹脆就着她的小胖手一飲而盡。

喝完了水,戚善又蹬蹬澄地跑去拿了個小馬紮,坐在了六皇子的床前。

她雙手支着下巴,目不轉睛地看六皇子,笑嘻嘻:“六皇子,我叫戚善,還沒有取字,六皇子叫我阿善就好。”她問,“六皇子您叫什麽名字?我竟然還不知道。”

戚善?欺善?誰家給孩子取這樣的名?

六皇子心想,不過也算應景了。

轉而想到自己算不得善人,又有些興致寥寥。

取得這樣的名字,着實怪不到安國公夫婦頭上。

戚善的祖父祖母出身鄉野,并沒有受到過很好的教育。當初梁氏說自己生了個男童後,老太爺當即大喜,脫口而出:“單字善吧!只盼望這孩子一生行善,又順順利利,萬事大善。”

只可惜太開心,竟忘記了自己的姓氏。老太爺又有要面子的臭毛病,後來雖然知道這名字有些不妥,卻強撐着不許兒子媳婦改,着實霸道。

戚善不知道六皇子還在嘲笑自己的姓名,見他不回話,又問:“六皇子,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嗎?”

六皇子不理睬她。

“六皇子?”

“……”

“六皇子?”

“……”

“六皇子,您怎麽不說話?還是口渴嗎?我去給您再拿一杯水來。”

“……”

這可真是個煩人精。

六皇子只能揉了揉眉頭,覺得自己這一日要蒼老許多,他長嘆一聲氣,無奈:“我不渴……”他頓了頓,到底是對戚善屈服了:“我名魏洵。”

這名字被人喊起的次數少,六皇子自己說起的次數也不多。

仔細一想,竟發現這是第一次有人問自己叫什麽,一瞬間不由有些莫名的悵惘。

戚善得償所願,頓時開心笑起來,一點不見外,直接喊:“阿洵!”

六皇子又覺得有些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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