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帝王側

魏澹大婚沒多久,戚善接到了宮中皇後的懿旨,說是邀請她進宮小聚。

于是休沐那天,戚善就早早地換了一身常服,坐了國公府的馬車去往皇宮。

等到戚善下了馬車,門口守衛的侍衛忍不住露出笑,和她寒暄。

“世子最近是否忙碌?好久不曾見到您了。”他見戚善人似乎清減了一些,面色看上去也有些勞累,有些擔憂:“事務再忙也該保重身體才是。”

戚善謝過他的好意:“勞你關心了。”

侍衛又問:“是又來見六皇子的嗎?”

他擔心戚善白走一趟:“六皇子今早出去辦事了。”

戚善說:“不,今日是來拜見皇後娘娘的。”

她笑:“許久未見娘娘了。”

侍衛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告罪,說自己白操心了。

戚善笑着和他說無事,轉身進入皇宮的時候卻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她這時候還有些不敢面對魏洵,能不見面當然是最好了。

到了皇後處,就見皇後正坐在庭院裏,面前擺放了一副棋子。

看到戚善到,她溫柔沖她招手:“終于等到阿善來了。”她眉眼彎起,眼眸似水,“阿善快來陪我下棋。”

戚善就坐在了皇後的對面,默默選了黑棋。

白棋先行。

皇後知道她在謙讓自己,也不說破,緩緩執起一顆白棋,放在了棋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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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下棋,一邊同戚善聊天,聊早些年對戚善的印象。

“我還記得你當初進宮來的樣子,那麽小小的一團,又胖又白,走路似乎都走不穩,還要堅持給我行禮。”皇後噗嗤一笑,“當時我就想着,這麽可愛的孩子,看着就像是要被人寵着長大的。”

戚善赧然:“小時候胃口好,吃得也多,身材也比同齡人要顯眼很多。”

她含蓄地用了顯眼二字。

“挺好的,小孩子能吃是福。”

皇後含笑看戚善,“你十多歲的時候人就抽條了,不到一年就瘦了許多,臉上的肉沒了,五官更明顯,倒是更好看了。”

她說着說着嘆了口氣,“不過還是小時候更可愛一點。”

“你們都長大了,而我卻老了。”

戚善連忙搖頭:“我長大了,娘娘這些年卻一點都沒變。”

她倒不完全是恭維。皇後保養得極好,頭發烏黑,眼下也無皺紋,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看上去卻不過三十出頭。

“你從小嘴巴就甜。”

皇後笑嘆。

棋局上黑白棋難分難解。

皇後随意放下白棋,突然說:“聽說你和阿洵好久沒有見過面了?”

她沒有看戚善,只把目光放在棋盤上,“哪怕是有天大的矛盾,你們這麽多年的情誼,也不能說放棄就放棄。”

戚善放下黑棋,輕聲嗯了一聲。

沒有說更多。

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身旁的宮女和太監不知何時已經全部退了下去。

皇後看出戚善不意回答,也不為難她,反而話鋒一轉,說起了另外的事情:“阿洵這孩子雖然不是我親生,但是我好歹是養了他幾年,知道這孩子外冷內熱,對旁人全然不在意,但是對于放在心上的人,卻是珍之重之。”

她問戚善:“還記得去年阿洵曾被聖上派去江南治水災嗎?”

戚善點頭:“記得。”

這事去年鬧得極大,江南無數畝農田被淹、無數堤壩被毀,再加上江南腐敗嚴重,當時朝中無一人站出來肯接這個爛攤子。

最後還是聖上下了旨意派了魏洵去的。

他做得極好,在江南待了幾月,把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回來後果然被聖上大加誇獎。這件事情後一向默默無聞的魏洵才算是入了聖上的眼,之後很快就被聖上派到了戶部,開始真正做起了實事。

皇後卻嘆:“他那時候差點沒回來。”

戚善擡頭,不可置信。

就聽皇後繼續說:“他在江南遭遇了三次伏擊,其中一次更是差點丢了命。那刀已經插進他胸口,只離他的心髒不過厘米,幸好他命大,又有神醫相救,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想要殺他的不過那幾人。

原來早在他下手之前,別人就已經不放過他了。

戚善喃喃:“我不知道……”

魏洵從江南歸來後,她還進宮恬不知恥地問他讨要禮物——他當然給她帶了,是江南有名的好茶和文房四寶。

皇後說:“阿洵讓身邊的人都閉了嘴,也囑咐過我不要告訴你。”

她頓了頓,看戚善:“他的原話是:反正我已無大礙,又何必要告訴阿善,讓她徒增煩惱?”

皇後語重心長:“阿善,這些年來我瞧在眼裏,早些年是你追着阿洵身後跑,可是後來阿洵待你也算是用心良苦,并不比你差。你一向是個純善的孩子,可是我也不希望你因為別的什麽事情輕易誤會了阿洵。”

戚善不自覺松了手中的棋。

黑棋落在棋盤上,把這盤棋局打亂。

她恍然不覺,只聽皇後說:“阿善,哪怕不幫阿洵,也請別去幫別人來傷害他。”

這日戚善回了國公府,難得被安國公獨自叫進了書房中。

安國公躊躇半晌,還是開了口:“我聽聞今日皇後把你叫進了宮中,可有談關于六皇子的事?”

見戚善擡頭似有疑惑,安國公幹脆直白道:“我知道你從小愛和六皇子一起玩,平日和二皇子也多有接觸。”他看着戚善的雙眼,“只是阿善,我們家從來都是只聽令于聖上。”

所以阿善,千萬不要參與那些皇子們的奪嫡之争。

戚善聽出父親的意思。

她低頭沉默:“我懂您的意思。”她說,“我不會摻和進去的。”

安國公便欣慰一笑。

自書房的這次談話後,戚善老老實實地在翰林院做起了編修。

同僚們知道她從小是和皇子們一起長大的,家中關系又硬,于是私底下都猜測戚善會馬上高升,哪裏想得到她居然在翰林院裏踏踏實實地幹了兩年。

兩朝四百年的歷史都被她整理清楚,馬上又要整理四百年前的事跡。

同僚們都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二皇子已在兵部站穩跟腳,六皇子也在戶部頗有實權。戚善和這兩位皇子的關系一向是好,怎沒見如今她被這二人提拔而去、高居廟堂?

因此難免有閑言碎語傳出,說戚善與這兩位皇子的關系不過爾爾,更甚兩位皇子如今可能都已經忘記了這一號人物。

程治聽了很是憤懑,告訴戚善後卻見她不過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

楊瑞英這兩年在西北也做出了成績。他自己有本事,父親又在軍中威望頗深,因此他在軍中爬升很快,如今已經是副将了。

這兩年間楊瑞英給戚善寫信寫得勤快。

有時同她講在西北發生的一些趣事,有時又會分享一些那裏與京都截然不同的風土人情。他同她說大漠斜陽,說羌笛楊柳,卻從不說起戰場上的事情。

戚善自然也沒有問。

聖上的身體每日愈下,前幾天聽聞上一秒還在聽朝臣議事,下一秒就咳出了血,人也立刻陷入昏迷。自從那日過後,聖上就纏綿病榻,皇後和太醫們整日侍奉在跟前,也不見他的身體有半分好轉。

于是京都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大家都感覺風雨欲來。

瑞英在這時候歸了京。

戚善以茶代酒,慶他歷經沙場卻平安歸來。

等到一杯水飲盡,她問:“此次歸京後有何打算?”

這是打探,也是憂慮。

瑞英低頭笑:“能有什麽打算?做我應該做的事呗。”

什麽是他應該做的事?

戚善想問,到底是沒問出口。

瑞英說:“阿善,祝我心想事成吧。”

可是戚善說不出。

就如她答應皇後和父親的,無論是作為他們年少的夥伴還是國公府的繼承人,在這場關乎重大的權力之争中,她都只能做到不參與、不偏幫。

吃完飯,戚善很快說要歸家了。

楊瑞英送他到門口,最後深深看她一眼,同她低語:“阿善,到時候……我想同你說一件事。”

戚善問他:“什麽事?”

他卻閉了嘴,替戚善掀起馬車的簾子:“到時再說。”

戚善只能一頭霧水地上了馬車。

雖然知道這一日會到來,但所有人都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戚善一家人正在同堂吃晚膳,忽的有小厮從外面奔跑而來,連滾帶爬地進了屋子,面色倉皇說:“大人,聖上……聖上駕崩了!”

所有人一瞬間都屏住了呼吸。

安國公騰的起身,手還有些微微顫動,可是面對家裏人還是一派鎮靜:“我馬上進宮。”

戚善放下筷子,站起身:“我随您一起去。”

聖上身前并未确立繼承人,今夜正是皇權交替的緊要關頭,戚善實在不放心讓父親一人進宮面對。

“阿善,你留下來。”

安國公果斷拒絕,見戚善仍是要起身,他啞了聲音,目光竟有些哀求。

他說:“阿善……留下來照顧祖父母和你母親。我走後,你就是家中的頂梁柱了,你已經長大了,要學會保護祖父母和你母親。”

戚善頓時紅了眼眶。

這一晚,戚善整宿沒合眼。

她叫來管家吩咐了事情後,就獨坐床前,看那天色由淺變深,然後由深再次變淺。

雖然京都一夜寧靜,可她知道,距離國公府不遠的皇宮內,此刻必然是燈火通明、一片哀鳴,更甚還可能刀劍相鳴。

等到天色已完全亮起,安國公終于歸來。

他一臉疲憊地告訴戚善:“六皇子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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