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

說起劉翠和周崇禮認識的經過,也是蠻神奇的。

劉翠讀到大二的時候,已經不能再去院裏勤工儉學了,因為這些名額要留給新進來的大一新生。

時光這時已經大四了,原本可以輕松獲得本校保研名額的他決定和幾個同學一塊創業。他們自己研制了一種電機,以電能供應,續航能力很強勁,普通的48v20ah的锂電池可以持續帶動電機工作六個小時以上。有了這項技術,他們可以從電動自行車的領域開始着手。

劉翠一個學金融的,幫不上什麽忙,除去上課和做家教,她又另外學了一門手藝——擦皮鞋。

南州大學的西大門靠近市區裏的一個cbd中心,附近除了有幾棟很高的寫字樓,還有許多娛樂休閑的會所,所以每天上下班時間都會有許多商務人士經過南州大學的西大門。

這一個片區有許多飯館和小吃店,不僅那些商務人士喜歡到這裏來吃飯,南州大學的學生也喜歡到這裏來吃飯。每到下午五六點的時候,西大門這片就格外熱鬧。

人多,自然也就有其他的衍生消費項目産生,譬如擦皮鞋。

西大門外的這條街并不十分寬敞,并排僅容三輛小車通過,上下班高峰期這裏總是堵得水洩不通,許多人為防堵車,都是步行通過這條街,這更給街道兩邊擺攤設點的小商販提供了不少商機。

劉翠和所有小販一樣,拎着她擦皮鞋的箱子就在路邊擺了個攤子。除她之外,還有七八個擦皮鞋的,年紀都比她大,想來是經常在這條街上擦皮鞋,皮膚曬得很黑。

劉翠經過了一個暑假的暴曬,皮膚又黑了不少。沒辦法,只要回家就得下地幹活,曬黑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和另外幾個擦鞋匠比,她還是算白的。她又比較年輕,跟那幾個四五十歲的擦鞋匠并排坐在一起,就顯得比較突出了。

很多經過這裏的商務人士看到她一個學生坐在這裏擦鞋,也更願意找她來擦。

劉翠只有下班高峰期才會來這裏替人擦鞋,搶不了其他擦鞋匠什麽生意,她嘴巴也算甜的,對其他的擦鞋匠總是師傅師傅的叫喚,所以那幾個擦鞋的人都比較照顧她。畢竟大家都是生活在城市底層的人群,劉翠這麽一個大學生為了賺點生活費不嫌髒不嫌累每天下午跑來替人擦鞋也不容易。

陸菱知道劉翠在西大門擦鞋之後非常不屑,用鄙夷地語氣說:“劉翠你怎麽去擦鞋啊?你不嫌丢人嗎?”

劉翠神情坦蕩地說:“我覺得沒什麽丢人的,用自己的勞動創造財富,有什麽可丢臉的?”

陸菱十分輕蔑地說:“你還真敢說,身為南州大學的學生竟然去做擦鞋這種低賤的工作。你可千萬別跟你的客人說你是南州大學的學生啊!我啊,丢不起這個人!”

孫潔妍在旁邊嗤笑一聲,說:“有病!劉翠去擦鞋賺錢關你毛事啊?還嫌她給你丢人,你什麽人啊?多大臉呢?”

陸菱很不滿,但又不敢跟孫潔妍硬來,只能在旁邊哼哼兩聲。

下班時間,劉翠又提着她的擦鞋箱去西大門做生意了。孫潔妍和她一塊去的,當然孫潔妍不是去幫她做生意的,她是去西大門外買吃的。

随着人流和車流的增多,這條街道又擁堵起來。

劉翠很快迎來了第一個客人,是個中年男人。她先用舊毛巾把皮鞋上的灰塵擦淨,又用刷子把皮革縫裏的塵土刷掉,塗上鞋油,在用一塊長條形的舊布将鞋面抛光。

擦完後,中年男人給了劉翠兩元錢。

劉翠接過來兩元硬幣,忙說:“謝謝,謝謝。”

中年男人點點頭就走了。

孫潔妍蹲在旁邊一邊吃雞蛋卷一邊說:“擦一次才兩塊錢啊?”

劉翠把硬幣放進錢袋裏,抖一抖,錢袋子裏的硬幣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是啊,普通皮鞋擦一次兩塊,中筒靴四塊錢,高筒靴五塊。”

孫潔妍皺着眉頭說:“那你一天能賺多少錢啊?”

“我就下班時間擺一下攤,運氣好能賺二三十,運氣差一點也能賺個十塊八塊的,一頓飯的錢就有啦!”

孫潔妍只能搖頭感嘆。雞蛋餅吃完了,她站起身說:“我去吃麻辣燙,你要不要吃?我給你帶一碗來。”

“不了,麻辣燙不飽肚子,等一會兒人少一些,我自己去吃拉面就行。”

孫潔妍也不多說什麽,往馬路對面賣麻辣燙的小店走去。

劉翠坐在塑料小凳子上繼續等着客人,等了半天也沒別的客人來擦皮鞋。她見天色還早,也不着急,便拿了一本抄錄英語單詞的小筆記本出來,就在路邊背起單詞來。

她這個人思想專一,心無旁骛,只要想做什麽事,就能夠抛開全部雜念,專心致志地做某件事。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和車輛壓根影響不到她,她大聲背誦單詞的聲音正好可以淹沒在嘈雜的喇叭聲之中,轉眼她已經背熟了好幾個複雜的英語單詞。

道路兩邊的人行道上栽種了兩排高大的梧桐樹,一陣晚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她前額的劉海也被吹亂了,幾縷碎發散落而下,她動作自然地用手指把落下的碎發勾起,別到了耳朵後面。

劉翠就那麽弓着腰安靜地坐在小凳子上,左手放在膝蓋上,右手拿着筆記本。橘紅色的夕陽照耀而下,将她的瞳孔染成了深棕色,像兩粒晶瑩剔透的棕色水晶。她的臉龐小巧細膩,鼻頭微翹,不停開阖的嘴唇泛着健康的粉色,下巴曲線柔和,微微內收。此刻,她整個人都沐浴在夕陽的光輝之中,周身像是鍍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在這喧嚣的街道上,更有一種美好的靜谧。

旁人似乎不忍心打破她周身的那種靜谧,即便有人要擦鞋,也默默地選擇了其他的擦鞋匠。有一個人卻不管不顧地走到了她面前,伸出一只腳踏在她的鞋箱上面,低沉的嗓音從她頭頂上傳來:“擦鞋。”

她恍然從自己的世界裏回過神來,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只腳看了看。

這只腳上穿的鞋子造型很奇特,整只鞋的外表是松石綠的顏色,整整齊齊地排列着數排大小一致的柳釘,鞋頭渾圓,沒有柳釘的地方皮面光滑,看得出是上等牛皮所制。這應當是一款男士休閑皮鞋,單從它的設計和皮質本身來說,價格恐怕也不低。

皮鞋并不髒,只是稍稍蒙了一層灰,用抹布輕輕一擦就能擦掉,可是它布滿柳釘的皮鞋表面卻讓人有點無從下手。

劉翠順着這只至少四十四碼的腳往上看,這皮鞋的主人穿着一條磨白水洗藍色直筒牛仔褲,腰間系皮帶的褲袢上挂着一個金屬的小牌,上有褲子品牌的logo——gi。劉翠并不認識這個牌子,因為她根本沒機會接觸這些牌子的東西,甚至連關注都沒有關注過。陸菱曾經在宿舍裏炫耀過她的古馳包包,但是劉翠并沒放在心上,而且她也不知道古馳就是gi。

這人系着一條深藍色的壓紋真皮腰帶,正前方的扣板是銀灰色的,上面有一排豎着的英文字母,想必是腰帶的品牌,可那一排英文字母太小了,劉翠看不清楚。再往上,是一件淺藍色羊絨圓領針織衫,領子部分是深藍色的,衣服的下擺塞進了腰帶裏。

就穿着而言,劉翠覺得這個人應該是個很有品味的人。

她再仰頭,想去看這個人的臉,發現這人的個頭好高,甚至可能比時光還高出兩三公分,恐怕快要接近一米九了。

這個人背着光,他的整張臉都暈在夕陽的光芒中,看不清楚五官。

劉翠的眼睛被陽光刺了一下,眯了眯眼,仰着頭問:“先生,你要擦鞋?”

男人的聲音依舊很低沉:“對,擦鞋。”

劉翠不由得又去看他那雙布滿了柳釘的松石綠皮鞋,為難地說:“先生,真抱歉,我、我不知道怎麽擦您這雙鞋,而且我也沒有這種顏色的鞋油。”

男人固執地将腳放在她的鞋箱上,仍然說:“擦鞋。”

劉翠抓抓頭,很是無語的樣子,只好轉頭去向其他的擦鞋師傅求助。

坐在劉翠右邊的是一位五十歲出頭的男師傅,看了一下劉翠面前的這名客人,知道是個有錢的主,連忙招呼道:“先生,你過來我這邊吧!我來幫你擦鞋。”

劉翠也歉意地笑笑,說:“您去李師傅那擦鞋吧!他的擦鞋技術比我好。”

男人無動于衷,壓根不理那位李師傅,依舊對劉翠說:“就要你擦,如果你不小心把鞋擦壞了,還要你賠。這雙鞋的品牌是法國克裏斯提魯布托,市場價一萬三千八百,你下手時可千萬要小心了,如果真的擦壞了,你搞不好連大學都上不起了。”

劉翠表情一愣,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我%¥#!*&%$……

男人踢了踢劉翠的鞋箱,“擦鞋啊!愣着幹什麽?”

劉翠頓時覺得很生氣,敢情這位客人不是來擦鞋的,是故意來挑事兒的。她霍然起身,本想氣勢非凡地告訴這人她不接這單生意,可是發現自己的身高竟然才到對方的肩膀,原本的氣勢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唉,她雖然不高可至少也有一米六啊!站在時光身邊,也能到肩膀往上一點,可是站在這位的身邊,竟然才剛剛夠到他的肩膀。

她只好平靜地說:“先去,我不接這單生意,你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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