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郊游踏青】

今日适逢宋先生的音律課,原本喜在花池邊撫琴的宋初竟意外地讓衆人去琴室中練習,雖和他素來習慣不符,但到底對這門課并不看重,大家也都懶懶散散地從花池邊撤走。

奚畫背着琴走進琴室,剛尋了個位置坐下,不多時身邊卻立了個人,她放下長琴擡起頭來。

尚遠眉頭深蹙,滿臉歉疚,正眸色擔憂地望着她。

“……怎麽了啊?”奚畫不由奇怪。

“昨日……”他咬了下唇,猶豫道,“昨日是我太過魯莽,不慎打碎了你的玉佩……聽人說好像很貴重。”

“哦,這個啊,其實那也……”

不等她把話說完,尚遠便從身後将手伸出,捧上一柄小巧的金刀:“此物是當年我随行護駕,聖上所賜的,你拿着。”

“不不不!”她忙起身,擺手又搖頭,“這東西我怎麽能要呢!”

“你一定得收下。”尚遠把刀推到她跟前,正色道,“一物抵一物,我是找了許久才尋到這麽一個能賠償你的。畢竟那是你爹爹的遺物……我這不中用的刀又怎能及得上。”

“沒事的。”見他一副緊張模樣,奚畫到底是寬慰不少,将刀推回去,笑道,“我那也不過是個玉佩,說什麽及不上及得上呢。更何況,我怎麽敢收你這個啊。我若是收了,往後要是官家問起來,還不得治你的罪麽?”

“聖上日理萬機,哪裏會記得這個。”尚遠固執地又推了回來,“你若是不收下,豈非讓我一輩子內疚死?”

“哪有這麽嚴重……你別擔心。”奚畫從懷裏把那鑲好了的玉佩取出來,在他眼前晃了兩下,“你看,有人替我修好啦!”

她說話之時,關何恰從門外走進來,擡眼便見尚遠拿着那枚玉佩翻裏翻外的瞧,忍不住就握手成拳。

“當真是……這手藝還挺好的。”看了一陣,尚遠點了點頭贊嘆,“誰給你鑲的?”

奚畫餘光瞥得他進來,一挑眉,佯裝費解:“不知道诶……”她冷不丁轉過頭去,對着關何煞有介事地問道:“你知道麽?”

後者當即冒了一頭的汗,讷讷搖頭:“不、不知……”

Advertisement

“你也不知道啊?那可就怪了。”奚畫拿着那玉佩,納悶道,“我昨日就把它擱在桌上的,怎麽一早起來就好了……難不成會是誰夜裏偷偷到過我家麽?”

“怎、怎麽會。”關何心虛地移開視線。

倒是尚遠一本正經地提醒道:“這幾日不太平,你小心點,說不準是家裏進了賊呢。”

聞言,旁邊便收到一記冷眼。

奚畫剛要解釋,此刻不知誰嚷了一句“宋先生來了”,三人各自瞧了一眼,閉嘴噤聲,這才落座。

琴室之外,與以往不同,宋初只拿了本小冊子就走了進來,連一樣樂器也不曾帶。見他大步行至案幾前,撩袍而坐,順手就把冊子往桌上一甩。

“諸位。”

宋初淡淡翻開一頁,連眼皮也沒擡,就道,“今日課試,題目便是上回所教的《陽關三疊》,一人一段,彈完就可家去。”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無不訝然,面面相觑。

要說宋先生平時可不經常考試,即便是要課試,也會提前告知,怎有今天這般突如其來,毫無預兆的。

盡管腹诽,琴還是要彈的,從上自下,挨個挨個的按順序撫琴彈奏,尚沒輪到自己,奚畫以書掩面,偷偷打量。

從始至終,宋初也都不過是拿手撐着頭,指尖時不時在案幾上輕輕敲打,看表情……好像是心情有點不太好?

這首曲子他只教過一次,昨夜因為熬太晚又沒空去練,到她彈時那音錯得七七八八,零零落落,連自己都快聽不下去,然而宋初竟都沒叫停……無可奈何,奚畫也只得咬牙胡亂撥完。

總算是等到結束,她放下手,松了口氣。

“嗯,不錯。”宋初提筆寫了兩畫,漫不經心颔首道,“關何和尚遠留下罷,大家若沒事,自行散了。”

“先生……”那邊有人提出質疑,“我這是頭一遭聽你的課,不會彈應當不要緊的吧?”

話音剛落,關何就接着道:“宋先生,上一次我是因故告假,未曾趕上,也讓人傳了話給你,不能酌情處理麽?”

“哎呀,先生記性不好,沒留意。”宋初拍拍袖子站起身,把樂譜往他二人桌上一擺,面帶微笑,“不過規矩到底是規矩,正所謂不以規矩不成方圓,來吧二位——抄完再走。”

“……”

一百遍的琴譜,那還不得抄到手軟?!

奚畫托着腮,滿眼同情地搖了搖頭,“啧啧”兩聲輕嘆,正把書拿出來準備溫習一下,不想宋初卻在她肩上輕輕一拍。

“小四,不回家去麽?”

奚畫怔了怔,指着前面道:“啊……我還要等那個……”

“诶,回去太晚伯母會擔心的。”他眼中很是憂慮,“再者,那譜子也不短,等他二人寫完,只怕也要到明日了吧……”

說完,倒是一臉惋惜地仰首看着窗外晴天。

“宋大哥……”奚畫眼巴巴地扯了扯他衣袖,“那你讓他們少抄幾遍呗?”

宋初眸裏盡是溫柔,莞爾一笑:“小四也想陪着他們一塊兒抄麽?”

奚畫飛快合上書,脆生生道:“走吧,回家!”

“好啊,路過布店也買些針線給你娘帶回去吧?記得她上回就說不夠用。”

“行,那一會兒你提醒我。”

“嗯。”

奚畫背上書袋,一面說一面笑,悄悄側目往身後的琴室瞅了一眼,暗嘆道:你們好自為之啊,我現下自身難保只能先溜了……

夕陽西沉,日落黃昏,自打從書院出來,宋初的精神就格外的好,一掃方才那沒精打采,要死不活的模樣,好得簡直令奚畫嘆而難止。

從一個布莊走到另一個布莊,從一家玉石鋪子逛到另一家玉石鋪子,眼看太陽都已經落到地底下了……方才是誰說家去晚了她娘會擔心來着?

奚畫啃着手頭的桃花餅,禁不住用鄙夷的目光投向一邊還在涮茶杯的宋初,掙紮了好久,終是開口提醒他:

“宋大哥,一會兒我還得回家吃飯呢,再吃就飽了……”

“我知道,你看着吃便是,吃不完的不還有我麽。”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将茶水倒上,輕輕推給她。

剛好她也噎着了,擡手一拿一飲而盡,宋初不由無奈:“茶是要慢慢品的,喝這麽急作甚麽?”

奚畫艱難咽下糕餅,為難道:“……可我噎啊,慢慢喝豈不是得噎死了。”

“你啊……”似乎也不知怎麽說她的好,宋初只又倒了一杯,仍舊推到她跟前。

這會子奚畫學乖了,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喝了半天,歪頭去問他:“你幹嘛好好的,要針對他們兩個啊?”

聞言宋初挑了挑眉,抿了口茶,嘴角蘊笑:“我針對他們?”

“你明知道他們不會……還偏偏挑上次的題目來考。”奚畫小聲道,“這不是明擺着麽?”

“嗯,就針對了,怎麽?”索性承認了,他也是滿臉無所謂。

奚畫撅了撅嘴:“怎麽能這樣啊……”

“不然能怎樣?由着他們欺負你咯?”宋初悠悠放下茶杯,話倒是說得不遲疑。

她聽罷愣了一瞬,随即笑着解釋:“他們沒欺負我。”

“什麽時候也生成個榆木腦袋了。”他一副恨鐵不成鋼地樣子,擡手便往奚畫頭上輕輕一敲,“合着你就安心這麽跑來跑去麽?便是別人不心疼,我瞧着也……”

話說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宋初沒接着說下去,奚畫也就悶頭喝茶,好像并未在意。

驀地她眼珠子一轉,雙眼亮晶晶地去看他:

“要不,等明兒讓他們一塊兒出門去踏青罷?多走動走動,沒準兒也就不吵了呢!”

宋初先是微怔,繼而才笑道:“成啊,等旬假的時候去吧。”

奚畫撫掌笑道:“那好那好,我讓金枝她們也跟着一起,熱鬧!”

“嗯。”後者很是贊同地點了一下,自然而然道,“那我也去吧,熱鬧。”

于是,三日後的清晨,平江城城門才開,奚畫一行六人便浩浩蕩蕩地朝城郊出發了。

因為才下過雨,雨後初晴,走在路上只覺空氣格外清新,加之陽光也不烈不灼眼,如此天氣不由使人身心放松,心情大好。

奚畫和金枝行在最前帶路,此回打算在外用午飯,所以也就邀了丁顏一同往前,方便打理。

三個姑娘到底是不常出門,一路上說說笑笑,摘花看鳥,果真是熱鬧得很,宋初跟在其後,優哉游哉地擺弄着手裏的玉笛,偶爾也瞧瞧風景。

唯有默默走在人群最後兩個人,從頭到尾一言沒發,看上去就渾身散發着一股陰冷抑郁的氣息……

“喂……”

尚遠抿了抿唇,終究是忍不住開了口。

後者語氣不冷不淡:“嗯?”

“你……和宋先生熟麽?”

“不熟。”

想想也是,他撓撓頭,目光瞄向前方:“他們認識多久了?”

關何皺眉不語,隔了一會兒才道:“挺久了,舊相識。”

尚遠悠長悠長的“哦”了一聲,随即問:“那你呢?”

“……我三個月前才到書院的。”

得到這個回答,對方好像很滿意:“那也沒多久。”

關何點了點頭,并不否認:“比你久就是了。”

“……”尚遠暗自咬咬牙,勉強沉住氣,深呼吸一口,才轉頭問他:“這麽說來,你也喜歡她了?”

聞言,他腳步一滞,身形微頓,卻只是沉默着,并沒回答。

“不做聲?她又聽不見。”尚遠冷冷一哼。

不想關何卻不答反問:“你喜歡她?”

他眉眼間乍然染上笑意,不避不回:“那是自然了,否則我又何必來書院?”說完,他卻又聳聳肩,“說來你我本也無冤無仇,你若是沒那個想法,往後也別和我這般争鋒相對的,好不容易能抛開公務休息一年半載,我可不想比在宮裏時當差還累。”

“她不會跟你走的。”

“那可說不準。”

“不信?要試試麽?”

“試就試!”

話剛說完,兩人就同時出手擋住對方手肘,正要施勁,頭上卻猛地挨了一記爆栗子。

擡眼便奚畫立在他們跟前,摁着眉心嘆道:“你們倆能不能消停一回啊,難得我特意帶你們出來,怎麽又打起來了。”

關何揉了揉額頭,解釋道:“我們沒打……”

尚遠也立馬應和:“對,我們只是……”

“诶,好了好了,你們動作快點,金枝她們在催了。”奚畫擺擺手,而後卻上前拉住關何的袖子,扯着就走,“小顏說今天吃魚,在龍脊山下的小溪邊可能會有,去幫我捉魚好不好?”

“捉魚?”

“不會麽?”

“……沒捉過,應該會吧。”

“咱們可有六個人啊,起碼得捉十二條才夠,快走快走——”

尚遠站在後面,見得他二人越行越遠,愣了愣,微垂下眼,靜靜立了許久才跟上前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