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定策

項淵親自過去道謝,對方是女眷,隔着簾子客套了幾句,叫他不要放在心上。項淵聽音辨人,這女眷語氣溫柔,嗓音柔美,是個和善綿軟的。

不過護衛的領隊就不是那麽好脾氣的。聽項淵委婉表示擔憂前方有山匪,穩妥起見,想大家一起改道後,那領隊毫不顧忌哈哈大笑出來。

“項公子是讀書人,想必平日很少出門,有此擔憂無可厚非。不過公子大可放心,這條道兄弟們不知走了多少遍,平安得很!”

言下之意,項淵這類膽小如鼠的書呆子就不要指手畫腳,瞎巴巴。

似乎聽到領隊張揚的笑聲,馬車裏傳來女眷略顯擔憂的聲音。

“袁領隊,項公子說的話也不無可能,不然你先派人去前方探探,我們拖家帶口的若是真有山匪,豈不糟糕?”

項淵瞥見袁領隊自以為隐秘的瞪了他一眼,似乎嫌他多事,之後才面帶笑容的敷衍坐在馬車裏的女人。

“夫人安心,雖然這條路不是官道,可末将随将軍不知走了多少回,別說什麽山匪,就是大點的野獸也見不着!”

袁領隊說完,馬車內就沉靜下來,少頃,那夫人柔柔的嗓音才重新響起。

“既然如此,那就趁日頭還未落山前過了這座山吧。”

袁領隊立馬應了下來。可項淵知道,依他們的速度,今個天黑前,他們是不可能過牛頂山的。眼睛向四周一掃,項淵立時便弄明白了之前心底的疑惑:為何他們擁有近三十人的護衛,卻居然抵擋不住區區山匪。

這些護衛,除了袁領隊,其餘都是未見過血的!

近一半的人臉龐猶帶稚嫩,雖身姿挺拔,卻是實實在在的新兵蛋子。

太平年間出山匪,不是窮兇極惡之輩,又怎會落草為寇?

可是,總感覺還有哪裏不太對勁。

緊鎖眉頭回到馬車,趙慎立時跟過來,焦急低吼:“不能再拖了淙子!他們可是通平西山衛所的家眷,被全殺光的倒黴貨!跟着他們,我們也不可能幸免于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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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一百多條人命啊!”

想起離去前,馬車裏傳出來的兩道屬于嬰孩的哭聲和笑聲,項淵就覺得心底沉甸甸的。

“叫他們跟我們一起改道啊!”

吼完這句,見項淵不為所動的盯着自己,趙慎也啞了。

沒人會信他們的話!

即便他跑去信誓旦旦的說前路會遇到山匪,會被全部殺光,也不會有人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八成會以為他得了癔症。

退一萬步來講,即便對方信了,可是他要怎麽解釋自己的預知?會不會被當成鬼怪附身,被人敬而遠之?

激靈靈打個寒顫,趙慎神色複雜的看向項淵。

項淙子是唯一一個二話不說就篤信自己的人,除了他,不會再有旁人。

“即便說服他們改道,牛頂山的山匪始終也是一個禍患,不如趁此除去!”

趙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瞅着項淵,覺得他簡直是在白日說鬼話。

“淙子,你莫不是瘋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除去?怎麽除?呼風喚雨還是隔空點穴?”

項淵攬過趙慎,安撫他的情緒:“你說的茅山術法,我确實不會,不過你盡管放心,山人自有妙計!”

壓下心底的煩躁,趙慎沒好氣的斜了眼項淵,自顧鑽進馬車抱着雙臂氣悶。

項淵揉揉眉間,安撫好緊張萬分的小豆和宋大,這才坐下仔細思索解決辦法。

小豆和宋大準備好飯食,趙慎氣鼓鼓的咬了一大口肉餅,見項淵還是緊鎖眉頭坐在一邊,忍了又忍,終于起身坐到他身邊,遞過去一碗熱湯外加一張肉餅。

“先用飯食!”

被強硬的塞進手裏的飯食換回神智,項淵拉住趙慎,讓他貼着自己坐下。不緊不慢道:“不必憂心,解決辦法我已經想到一個。”

“是什麽?”

“你還記得我們昨天下午是從哪裏出發的?”

“當然記得,是有名的三泉縣嘛,那的脆餅很好吃。”

轉頭見項淵笑着看他,趙慎琢磨了一會,眼中猛地現出光芒,恍然大悟般叫道:“你想報告給三泉縣令?”

“不,不是縣令,是三泉縣黑水衛所。”

“黑水衛所?”趙慎擰着眉,“可是我似乎記得,不是什麽人都能去衛所要人的?”

項淵忍不住笑了下:“是,各地的衛所和縣衙、知府是各自獨立的,縣衙、知府這些衙門是管民政,衛所是主管軍事,二者不可相互替代,更不能越權。”

趙慎聽得似懂非懂,只明白了一點,那就是項淵作為即将赴任的曲州縣令,是不能私下随意接觸衛所的。

“那你打算怎麽辦?”

“黑水衛所的指揮使和我二師兄是過命的交情,我修書一封,應該可以請得動。”

“萬一請不動呢?”

項淵喝下最後一口熱湯,盯着趙慎的眼睛:“沒有多好的辦法,只能铤而走險。”

不用項淵說得明白,趙慎幾乎瞬間便懂了他的意思,不由白了臉,急急道:“可是,可是,我,我不能保證一定會有山匪!也不是,山匪肯定有!只是,只是怎麽确保一定會在這幾日發生慘案呢?”

趙慎急的眼睛赤紅,語無倫次。

“沒事,沒事,若是真沒山匪,這不是好事一樁嗎?若是有,救了這麽一百多條人命,咱們也算積了大德。”

趙慎反手死死捏住項淵為安撫他握過來的手,心底有千萬句話,卻一句都說不出,憋得胸膛都要炸了。

項淙子怎麽可以這麽信他!

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項淵似乎知道他要講什麽,擡起另一只手覆上倆人緊握在一起的手背,輕輕安撫:“不用說,我懂。你是我的夫郎,就值得我堅信到底。別激動別激動,之後還得你出馬去搬救兵來呢。”

趙慎深深吸口氣,壓下鼻頭的酸澀,聲音略微沙啞卻透着股堅決。

“好,你說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項淵心底悄悄松口氣,再不勸服媳婦,怕是要趕不及的。湊過去,貼着趙慎耳邊嘀嘀咕咕吩咐一大通,結果趙慎一反之前的堅決,死活不幹了。

“不行,太冒險,我不能把你丢在這,不行,絕對不行!”

項淵急忙拉住要暴走的趙慎:“錦言,放輕松!”

趙慎瞪着項淵,急促的喘了幾口氣。特想問他為什麽一定要為了那些人冒險,難道他自己的命不重要嗎?若是真有個意外,項淙子有沒有想過被扔下的他?

這種既委屈又憤懑,直想大吼大叫的情緒在趙慎胸膛腦子裏橫沖直撞,煩躁得他真想不顧一切把項淵綁在馬車上,分分鐘改道!

項淵心底急得冒火,卻也只能好言好語,掰開揉碎的和趙慎講道理,分析利弊,費了好大一通功夫,總算把趙慎說動,讓他帶着小豆前去黑水衛所搬救兵。

不過走的時候,他只把項淵的任職文書還有重要的書信文本挑幾樣帶走,其餘細軟一概沒拿。

“若是趕不及,寧願舍些銀錢,許能堅持到我回來。”

趙慎直直盯着項淵,萬分認真道:“你要賭,我就陪你賭,大不了輸了咱倆一道赴黃泉。”

說罷,跳上馬車,一拉缰繩,馬車疾馳而去。

從頭到尾,再沒回過頭。

項淵腳邊堆了兩個大包袱,對着趙慎離開的方向迎風而戰,不知情的人看來,背影是分外蕭索。

“項公子,你們這是吵架了?”

項淵轉頭看向一臉蕩漾不住八卦之色的袁領隊,嘴角抽了抽。

“無事,只是突然想起在客棧落了東西,叫夫郎回去取回來。”

燃燒着熊熊八卦之火的袁領隊壓根沒信,不過見項淵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嗤了一聲,回去護衛隊招呼大家夥趕路了。

項淵和宋大一人提着一個大包袱,跟在隊伍後頭朝牛頂山出發。

晚間,女眷那邊就地紮營,埋鍋造飯。熱騰騰的香氣順着風一股腦的吹向項淵他們這頭,宋大聳聳鼻子,深吸一口,忍不住道:“真香哩!”

項淵失笑,就着火繼續烤餅子,火堆上吊着的陶罐冒出咕嘟咕嘟的聲響,水燒開了。分給宋大一半,項淵把剩下的繼續放在地上,打算等晾涼以後再裝入水囊裏。

咬着烤的焦脆的餅子,項淵望向女眷那頭,近一百來號的人,蜿蜒出去幾十米,忙忙碌碌,只聽得到低低的嘈雜聲,卻不顯得喧鬧,顯然那夫人治家有方。

過了今晚,明個晚間前應該就能到牛頂山腳下,而山匪要想埋伏的話,最好的地點就是等他們深入牛頂山中,看來還有一天半的時間準備。

項淵暗暗盤算能當武器用得物什,面對山匪改用的策略,接下來的路途殚精竭慮,都沒怎麽休息。結果,等他真的見到山匪從隐蔽處沖出來後才發現,之前想得所有策略,屁用都沒有!而他也終于弄明白,為何這牛頂山的山匪這麽猖狂,手段這麽毒辣,女眷這頭即便帶着新兵蛋子護衛,也該有一拼之力,結果卻全軍覆沒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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