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圓夢
項淵叫住急忙忙想跑出去叫人的胡清源,問縣衙的人不辦公都去哪了?
胡清源面色尴尬,不好意思般解釋道:“這不是開春了嘛,崔正堂帶着大家去地裏監督下種呢。”
趙慎有些不明白的看向項淵,要下種了,縣衙就不要辦公了嗎?怎麽感覺有點不太對啊。
項淵沖趙慎笑笑,就放胡清源出去叫人了。
“爺,衙門沒人辦公,都去幫忙種地,真稀奇!”
小豆把他們的行囊包裹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四處打量,啧啧有聲。
“都沒人在,要是有人有急事咋辦哩?”
宋大撓撓頭,站在原地沒動。他是頭一次進縣衙,都不敢動彈。
項淵拉着趙慎坐到主位上,又叫小豆去找來熱水泡好茶,悠悠哉哉等着縣衙的人回來。
少頃,縣衙外傳來一陣連續的腳步聲,緊接着進來五六個年紀不一的男人。打頭的那個,還穿着象征縣令身份的官袍。年約三十,留着短須。雙目銳利,面色嚴苛,身體消瘦,不高不矮。
此人正是任職曲州六年如今要調離的崔縣令。
崔縣令不是個熱情的人,見到項淵也只是點點頭,然後公事公辦的把要交接的東西一樣樣擺出來核對。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對完縣衙裏要交接的各項事務,崔縣令就得啓程去調任的地方。不過,在他走前,當着縣衙所有從屬面前,對項淵道:“項正堂既然接手曲州事務,希望崔某未完成的事務,正堂能堅持走下去。”
項淵只笑笑,目送崔縣令離開。
而縣衙其餘的下屬,像胡主簿他們,神色就有些複雜難辨。
他們對崔縣令的感觀很複雜。
有時覺得崔縣令的确是個好官,可大多數時候卻覺得崔縣令根本不懂怎麽做個好官。此時崔縣令要走,他們也沒有什麽舍不得的情緒,更多的則是松了一大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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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崔縣令自覺廉潔奉公,一向強調不許鋪張浪費,所以他要走,也不許人送,更不接受禮物。輕車簡行,晃晃蕩蕩朝曲州外走。途中即便有認識的人見到崔縣令要走,也不過停下打個招呼,絲毫不見依依不舍。崔縣令自己要求別人不送,也做好獨自上路的準備,可等到真的見到不管下屬還是百姓,還真的沒人來送他,崔縣令心裏頭說不出的難受。
嘆口氣,時間太短,他完全不了解新到任的今科狀元郎是什麽樣的人,只知道和他一樣,出身寒門,卻不知為人品性如何。但願他能守住本心,好好為百姓牟利,不要浪費他在曲州付出的心血。
不過,一心擔憂曲州的崔縣令,在後來有機會重新路過曲州時,見到曲州的現狀,着實吃了一大驚。這是後話。
這些現如今都和項淵沒什麽關系,此刻他的心神全被趙慎的異常占據。
誰也沒有想到,自打進入通平府範圍內,趙慎的夢魇不僅沒有好,反而日漸加劇,到如今已經到了食不下咽,萎靡不振的境地。
這下,項淵可慌了神。
“老爺,主君又魇着了!”
書房外傳來婦人的驚呼,趙慎急忙撇下看到一半的曲州風物志,兩步并作一步趕回內室。
果然,內室床上,本該熟睡的趙慎冷汗滿頭,慘白着臉,蹙着眉,神情一會猙獰,一會兒哀痛,光看着,就能知道夢裏絕不是什麽好事。
“錦言醒醒,錦言?”
項淵揮退仆婦,坐到床邊,輕聲呼喚陷入夢魇的媳婦。
直直等到喊了幾十聲,趙慎才迷迷蒙蒙的睜開眼。
出乎項淵的意料,趙慎甫一睜開眼看到坐在身邊的他,就猛然坐起,一個大力把他拽入懷中緊緊箍住。
“淙子,你沒事真好!”
被迫以小媳婦的姿勢埋入趙慎懷中的項淵,咧咧嘴,沒敢動,只應道:“嗯,我很好,你勿擔心。”
“我以為你被埋在下邊了,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我到處找都找不到你。”
項淵壓住心底的疑惑,慢慢試探:“沒有,我躲過去了。”
“是啊,你運氣真好,這麽大的地龍翻身都能躲過去,不愧是文曲星下凡,果然有神力護體。”
趙慎呢呢喃喃,緊接着又把項淵推開,雙眼仔仔細細的查看。
“你是縣老爺,沒必要什麽事都親力親為,這次地龍翻身鬧得動靜這麽大,死了那麽多人,又有那麽多無家可歸的,你若是出了事,這一縣的百姓怎麽辦?我又怎麽辦?”
“我有分寸,不會叫自己出事的,你放心。”
盡管心裏驚濤駭浪,項淵依舊穩着聲線,不緊不慢的聲調,帶着安定人心的節奏。
“之前叫你不要來,不要來,你偏不聽,結果路上遇到山匪差點沒了命,到了曲州,又遇到地動,你有幾條命可夠揮霍的?”
“我也沒想到曲州會有地動啊!”
“怎麽會想不到?我不是說過?我之前”
聲音戛然而止。
項淵擡起頭,果然這會兒趙慎眼神已經變得清明,全不見之前夢游般迷蒙。
只不過,這臉色卻着實過于白了。
見趙慎白着臉,緊緊抿着唇,強自壓着驚惶,露出一臉倔強的坐在床上,項淵心忽的軟的一塌糊塗。
起身給趙慎倒了盞調了蜂蜜的溫水,看着他喝下去。項淵這才開口。
“錦言,我想你明白,你我夫夫一體,若無意外,這輩子是不會分開的。所以不要什麽事都一個人扛,嗯?”
趙慎端着茶盞的手猛地頓住,心底因項淵那句一輩子不分開,微微發熱,更糟糕的是,鼻子也開始發酸,不大一會,眼底居然澀澀的要往外冒東西。
不想丢人現眼,趙慎暗地裏深呼吸幾下,清清喉嚨,很想多說幾句,卻半天才冒出一句:“嗯”
項淵眼珠子一轉,道:“你這幾日總是夢魇,精神一日比一日差,是不是夢到什麽不好的事了?就像之前夢到山匪那樣?”
趙慎眼底猛地一亮,暗罵自己蠢笨如豬。之前只顧着擔憂曲州的地動,居然沒想起來利用之前預知有山匪的借口。
笨!笨死了!
“對,就是這樣,我夢到曲州有地動,房子全塌了,地裂了幾條口子,死了好多人。”還夢到你也被埋到了下邊,血糊了半身,冷冰冰的沒有一點生氣。
後半句壓在舌底,趙慎不打算叫項淵知道。
果然!
媳婦能提前知道将來要發生的事,不是自己經歷過,就是有預知能力。不過按照項淵的了解,後一種可能非常小,那麽就只能是第一種了。
項淵狠狠壓住猛然跳起的心髒,盡量平穩這聲音道:“這麽大的禍事,難怪你要夢魇。”
趙慎急忙點頭,又強調這個夢很真實,就跟真的發生了一樣,說不定真是老天爺的預警呢。
項淵好笑的聽着趙慎拼命找理由叫他相信,時不時強調曲州真的會有地動,絲毫沒發覺自個已經露餡。
之後,項淵細細問了趙慎“夢裏”具體的情形,得知地動發生的時間要在兩年以後,心底着實松了一口氣。
他剛剛到曲州任職,若是這會子就來一場地震,怕是他這個縣令沒等坐熱椅子,就得打道回府。
不過即便兩年之後,情形也不容樂觀。
曲州這邊,着實有些偏僻落後,經濟十分不發達。
想到剛來看到曲州縣衙大門時的情景,項淵嘴角抽了抽。
整個縣衙門就屬大門是好的,兩扇門穩穩當當挂着,能開能合。其餘的地方,真是不說也罷。他就沒見過比曲州縣更破的衙門了,差點以為縣衙門是哪個破落戶!
按理說,縣衙門是一個縣的門面,怎麽着也不會破敗成那個樣子,項淵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說那崔縣令不僅是個清廉的,且從不剝削壓榨百姓,反而帶頭勤儉樸素。這樣的作風,曲州不可能這麽貧困,可實際偏偏就是這樣,縣令越是勤儉,整個縣越是貧困,縣太爺越是勤政,曲州縣越是狀況頻發,簡直就像惡性循環。
趙慎說出壓在心底的焦慮後,整個人輕松起來,精神氣一天比一天足,十來天後,就精神滿滿的上街踅摸好做的生意去了。
項淵剛到曲州,忙着了解曲州人物風情,忙着收服底下大大小小的屬下,一時不可開交。顧不上趙慎,就叫宋大跟在他身邊。
宋大原先并不是項淵的仆從,不過自打走了牛頂山這一趟,宋大也歇了走南闖北的心思,索性投了項淵門下,做個簽了期限的長工。
縣衙裏任事的都知道新來的縣老爺是狀元出身,娶了個哥兒當主君。見項淵毫不限制趙慎出去抛頭露面,便估摸出這個長相并不好的哥兒在縣老爺眼裏,分量并不輕。
今個縣衙胡主簿來時正巧遇到要出門的趙慎,見他帶着宋大一陣風似的出門去,心底不由對這個剛來曲州的年輕狀元縣令有些同情。
小哥兒畢竟不同女人,在伺候人方面到底不怎麽精細。
也不知縣老爺怎麽想的,一上任別的不幹,先要他們把曲州下邊各個村鎮的情況摸一遍,人口數量,地裏出産,道路情況等等,全部要記錄。而且之前的記錄還不算數,一定要親自去考察才作數,因這一件事,大部人心裏都很有意見。
可再有意見,也不敢明着違抗命令,所以這段日子大家夥全都忙得腳不沾地。好在縣太爺居然也跟着一起忙,有時甚至比他們還要熬夜,衆人心裏頭多少平衡一些。
只是看着縣太爺這麽忙碌,家裏頭的主君卻一天到晚在外頭跑,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真不知縣太爺看上那主君哪點了?明明長相很一般,甚至在小哥兒裏都有些醜的,怎麽就這麽好命嫁了狀元郎?
主簿搖搖頭,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