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各方打算

項二姐坐在睡着的孩子邊上,一面對着燭火縫小襪子,一面時不時看下門口。又等了大概兩刻鐘,項家二姐夫徐仲安才踏着夜色進門來。

項二姐急忙下地,親自打水給徐仲安洗漱,觑着他的臉色,輕聲問:“相公,爹娘怎麽說?”

徐仲安把手帕蒙在臉上好一會兒,才一把抓下來,胡亂擦了擦,走到室內坐下,道:“爹說若是我去淙子那,家裏頭就不會再提供銀錢給我們,同樣,我們也不用再交公,日後賺多賺少,都我們自個擔着了。”

“爹這是想叫我們分出去?”

項二姐大驚,急忙追問。

徐仲安搖搖頭。“不算,只是先這麽着,估計時日久了,也就自然而然分開。”

項二姐心緒繁亂,坐到孩子身邊,見他睡不安穩總是翻身,急忙伸手輕拍。

“相公,不然我給淙子送信去,說咱們不去了吧。”

徐仲安沉默,少頃搖搖頭。“不,我去!”

望向項二姐擔憂的目光,徐仲安拉過她的手,道:“在這邊生意一直也沒起色,又要顧着大哥小弟那頭,我也累了。淙子好心好意提供機會給我們,沒道理不去闖闖。”

“行,只要相公你打定主意,無論怎樣,我都沒意見。”

項二姐私心裏其實還是希望徐仲安去的。在這邊,雖然衣食無憂,可手裏頭沒多少餘錢,家裏頭孩子漸大,也倒了入學的年紀,可以他們如今的能力,恐怕請不起更好的夫子。而大伯哥和小叔子的孩子們,卻用着公裏的銀錢,延請的都是名望高的老師。天長日久,将來各自的造化高下立判。他們已經比不上大伯哥和小叔子,不能再叫自家孩子還低從兄從弟一頭!

打定主意後,項二姐積極的給徐仲安打包行李,各種消暑的藥丸子,輕薄的夏裝,柔軟細膩的裏衣,足足打包兩個大包裹,看得徐仲安目瞪口呆。

“出門在外,窮家富路,備得充足些,我在家也不用擔憂。”

徐仲安上前輕輕擁住項二姐。

“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做,不會叫你和兒子跟我吃苦。”

Advertisement

項二姐抿唇微笑,溫柔娴淑。

這邊夫妻二人溫情脈脈,那頭趙馨蘭卻滿心焦慮。

“如何?老爺怎麽說?”

被問話的丫頭顯然是趙馨蘭的心腹,聞言快步挪到趙馨蘭跟前,低聲道:“老爺本沒想帶那狐貍精去,可老夫人不同意,說出門在外,身邊只夫人您一個伺候,未免不周到,硬是要老爺帶上那狐貍精。”

“我問你老爺怎麽說!”

趙馨蘭心底憋着氣,打進門起她就知道老夫人不喜歡她,覺得她搶了本該是老夫人自家侄女的位置,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她伏小做低,退讓忍耐,不過是看在孫駿對她還不錯的份上,可惜,這份不錯,也在婚後一年小妾進門被打破。

丫頭瞥着趙馨蘭動怒,神色間越發仔細,小心斟酌着詞語回道:“您也知道,老爺向來最是孝順,老夫人發了話,老爺能明着反對嘛。小婢瞧着,老爺心裏也定然不願,不然早就提出來,何必等到快要出門才提呢?”

趙馨蘭自嘲一笑,心底的那點微末期望徹底消散。孫駿晚上去了小妾那,估計這會兒正被翻紅浪,徒留她一人冷冷清清呆在正院,有什麽意思呢!

雙手不由覆上小腹,趙馨蘭有些出神。

聽自家娘親講,趙慎嫁去項家這麽久,也還沒有孩子。趙馨蘭至今還記得娘親趙夫人說起這話時眼底暗含的不屑。小哥兒孕育本就艱難,何況據說比起男子,項淵更喜歡的是女人,想必趙慎想要有孕,更是難上加難。嫁去這麽久也沒信兒傳來,不知什麽時候就要被休棄。趙夫人明裏擔憂趙府名聲,實際卻并不在意。左不過真的被休棄,就把人連同後院那個礙眼多年的許宜軒一同送去鄉下莊子,每年費些米糧養着便是,不是什麽難事。

結果剛說完這話,就傳來項淵高中狀元的消息。當喜訊傳到離中,趙馨蘭好半天沒反應過來。頭一日她還為孫駿中了進士而得意洋洋,不想第二日就被這個消息砸蒙了頭。連綿不斷登門賀喜的人,話裏不再只恭維孫駿,反而每一位客人都要提起孫家這位連襟,言語間滿是贊譽。等回到趙府,這種情形更是明顯,孫駿被多次拿來和項淵相比,雖客人們并不多言,可一個只是普通進士,一個卻是狀元,孰優孰劣,一眼分明。孫駿為此很不高興,登門一次後便再不願陪她回去。

什麽時候好的呢?哦,對了,是被衆人翹首以待的項淵,居然以狀元之身外放到了窮鄉僻壤,頓時大家都沒了興致。孫家更是把要送去的賀禮生生減了八成,若不是為了面上好看,怕是連兩成賀儀都不到。

孫駿走了家裏關系,意氣風發的要去京城任職,連帶她也面上有光,妯娌、閨中姐妹間很是風光一把。可惜天不遂人願,沒等孫駿啓程上任,就傳來消息,孫家在京城官位最大的那個叔伯得罪了人,孫駿到手的職位沒了。幸虧孫家總算還有些能量,送出去不知多少銀錢,走了不知多少路子,孫駿這才有了職位,只是不能再做京官,而是要外放,而那外放之地,趙馨蘭恍惚一笑,居然是通平府!

項淵,她們之前暗地裏取笑被排擠的今科狀元郎,外放之地就是通平府曲州縣。好在孫家為孫駿疏通的職位是通平府通判,不然趙馨蘭都不知該如何面對閨中姐妹。

“夫人,夜深了,歇息吧。”

身邊丫頭小心提醒。

趙馨蘭回過神,瞧見刻漏顯示果然夜深,便點點頭,由着丫頭伺候她更衣洗漱。

只不過間隙中,她忍不住想,當初換了親,還是好的。不然以項家的門第,她哪裏能養優處尊,呼奴使婢。所以,沒必要後悔,她比之趙慎需要勞心勞力,已經好很多。

項淵下了轎子,擡頭打量。門匾上書“閑情館”,字體飄逸潇灑,很不錯。邁步進去,裏間裝潢頗為雅致,沒有敞廳,只有一個個雅間,而每個雅間都種有綠植,放置花盆,遮擋外間人視線。不知何處何人彈奏笙琴,叮叮咚咚,不絕于耳。

被人請進最大的雅間,裏面候着的七八個人全都面帶笑容站起身,拱手作揖,極為熱忱。

“項正堂大駕光臨,失迎失迎。”

看起來為首的年約四十的高家老爺率先迎上來,拱手把項淵讓到首位,接着便招呼閑情館的管事。

“去,把館裏能彈會唱的哥兒們都帶來。”

那管事殷勤的笑着下去,盞茶功夫便帶着身後一串打扮各異的小哥兒進了門。項淵看過去,只見那七個小哥兒全都一水素色衣衫,或抱琴,或執扇,目光殷切。

高老爺見項淵并不動容,便叫這七人坐到在座的各老爺身邊,轉頭對管事道:“怎麽青竹公子不在?今個咱曲州的項正堂來此,還不趕緊叫青竹公子過來!”

管事急忙應諾,下去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帶着青竹公子進了雅間。那青竹公子一進來,就沖項淵不卑不亢行禮問好,之後似好奇般,問道:“青竹久聞正堂大人不僅畫畫得好,書法也是頗具特色。不知青竹是否有幸一觀?”

項淵覺得有些好笑。先不說這個所謂的青竹公子,不過是為着名聲好聽,才雅稱公子,實際不過是這個挂着羊頭賣狗肉的閑情館的頭牌,區區賤籍也敢提此要求?!再說他就看起來那麽像色令智昏、目光短淺之輩?被人捧那麽一兩句就不知所以的飄飄然?觀那青竹公子毫不忐忑的神态,似乎篤定項淵會應下要求般。

高老爺見項淵面無表情,不似故作清高,急忙打住青竹公子,圓場道:“正堂大人的筆墨豈是能随便觀看的?青竹你不要自個沉迷書法,就逮住個人不分場合提要求!今個正堂來此,可是有正事要辦,你就坐下伺候正堂酒水吧。”

末了,高老爺似乎解釋般道閑情館那門口挂着的牌匾,便是青竹公子的筆墨,這人有些癡性,遇到性情相合的,便一門心思求教,還請項淵不要介意。

項淵擺擺手,叫衆人都落座,等幾位老爺各自拉着身邊的小哥兒坐好後,項淵舉起酒杯,先幹了一杯。

“這一杯,本官謝謝各位做東相邀。”

衆人急忙露出惶恐的神色,似真似假,紛紛道不敢。

項淵也不在意,又舉起一杯酒一仰而盡,道:“這第二杯,就是先禮後兵,既然做到這,本官就說說本官一貫的規矩,未免日後鬧得不愉快。”

高老爺為首的各老爺心裏都咯噔一下,沒底起來,嘴上卻還要表示應該如此。

“本官吃酒的規矩,一、日後不要找這樣的場合,畢竟本官和各位都是有家有室的人,經常出入此等場合,影響未免太壞。二、吃酒談事,沒關系,但是,也僅此而已。其他的就都免了吧,本官無福消受。三、規矩之內能辦的事,本官不會無故推脫,所以你們也不必私底下備東西,用不着,不該辦的事,準備多少都沒用。能辦的,一個子都不會多要。”

說到這,項淵頓了頓,掃視一周,道:“各位,可都清楚了?”

高老爺擦擦額頭的汗,連連應諾。

“正堂果然人品高潔,我等真是望塵莫及啊。”

說完,沖坐在項淵身邊,聽了剛才一段話,臉色難看的青竹公子道:“如此還請青竹公子回吧,你們也都下去吧,叫管事吩咐下去,不要随便打攪。”

房內坐着的小哥兒,臉色各異,卻都不敢多嘴,個個乖乖起身,規規矩矩的退了出去。青竹公子含情脈脈的看向項淵,指望項淵開口說句話,卻發現這位曲州父母官,眼底不僅沒有絲毫溫情,反而冷漠異常。青竹公子神色一凜,再不敢造次,急急忙忙退了出去,面上再維持不住一貫的溫文爾雅。

暮色四合,項淵出了閑情館,身後站着送他出來的各家老爺,瞧他們喜不自勝的神情,就知道此次會面,商談的結果應該不差。宋大趕來馬車,接上項淵,一路朝縣衙駛去。

到了縣衙,趙慎帶着小豆卻還未回來。項淵喝了酒,有些上頭,便吩咐宋大去接接趙慎,他自個打了水胡亂洗漱一番,就踉跄着進屋倒下歇息。

徐媽媽探頭見項淵歇下,默默退出來。心底不由暗道:內當家是個哥兒,就是沒女人仔細。縣官老爺應酬回來,連口熱湯也沒不說,洗漱居然都要自個動手,長此以往,不是慣得那主君越發待不住家,成日想着朝外跑?

心底感嘆一番,轉念徐媽媽一愣,突的想起自家還未出門子的閨女。雖說自家閨女是小門小戶的,不過那長相卻還不錯,女紅針鑿樣樣拿得出手,好幾家太太都誇過的。

徐媽媽心動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