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地動
項淵看着孫駿咧嘴一笑,莫名叫孫駿背脊一冷。
“依各位的意思,就是要放任潑皮無賴不管,任他們欺壓百姓、攪亂治安?然後曲州,乃至整個通平府,在外人眼裏,都是潑皮無賴橫行的地盤?那各位打算致咱們宋知府于何地?”
宋知府緩緩皺起眉,繃起嘴角。在座的下屬及各縣縣令,全都神色一凜,事不關己的還好,那些之前叫嚷厲害的,此時已是冷汗浸背。
“你這是強詞奪理,危言聳聽!區區無賴,不過是藓疖之患,何足挂齒!”
項淵盯着那人,對他的咄咄逼人嗤之以鼻,道:“千裏之堤潰于蟻穴,這個道理,不用下官教何文書吧?”
一席話暗諷之語,刺得身形瘦削、人到中年的何文書臉色陣紅陣白。
項淵怼完人,就神态自然的落座,悠閑自得的姿态根本不像首次來知府衙門述職的初出茅廬者。看得一衆在座為官多年者,心底不由唏噓。
有人出來圓場,紛紛道項縣令在曲州的作為實沒問題,是真真切切為百姓做事的,他們不過因為項淵年紀輕,心底未免擔憂,這才提出質疑,還望項縣令不要放在心上雲雲。
此語一出,項淵還沒怎樣,孫駿卻氣得繃不住和氣臉,一張臉立時陰郁。鄰座的範同知眼角掃過孫駿豬肝色的臉,端起茶杯掩住嘴角的冷笑。
這個孫駿,靠着家裏的能力,硬生生擠掉他的好友,坐上通判的位置。如果是個好的,他心底許還不會如此抵觸。可偏偏孫駿此人卻是個眼高手低之輩,又自诩詩書禮儀之家出身,對他們這些或捐官或恩科出身的同僚甚是看不起,總覺自個高人一等。這次項縣令的事,便是他們幾個同僚暗地裏打聽到孫駿想給項淵一個顏色看看而一同推波助瀾搞起來的。孫駿自以為計謀高妙,卻不知他們全都暗地裏等着瞧笑話。被他收買的那幾人,就沒一個有真才實幹的,全是些碌碌無為之輩,眼裏盯着那點子銀子就走不動道,能指望他們辦成什麽事?
果不其然,不過一兩回合,孫駿煽動起來的告狀就落個不尴不尬的局面。宋知府是個肚內清明的,哪還看不出這點子貓膩?
孫駿離冷板凳不遠了!
其後又有其他縣的縣令起身彙報工作,項淵一面豎着耳朵聽其他縣的情況,一面暗地裏細細觀察知府衙門衆生相。少頃便得出個結論,他那個連襟孫和民,人緣怕是很不好,且能力也略差,估計手中實權極少。好笑的是,他卻沒什麽自知之明,還端着副清高臉,不屑同流合污般同衙門裏的實權人物刻意疏離。
項淵心底搖頭,這個連襟若沒家族助力,怕是要在通判的位置上一呆經年了。
別人高談闊論,其樂融融,孫駿坐在雲石靠背椅上,卻猶如坐在一個鐵蒺藜上,不敢起身走,可瞄到其餘人投過來暗含同情的目光,又着實憤懑憋屈。
他就不明白,項淵不過是個七品縣令,怎的就能如此自如的在衆人面前款款而談毫不露怯?明明寒門小戶出身,卻表現的比他這個正經書香門第出來的還要坦然淡定。而且不管他心底有多嫉恨項淵,卻又不得不承認,項淵許多話很有道理,特別是對商業的一些看法,頗有些振聾發聩。宋知府本想借項淵搭上賀叢山,卻被項淵三言兩語打消念頭不說,還被他說動要在整個通平府搞什麽商業互聯,說什麽互通有無,刺激消費。以盤活商業,帶動整個通平府發展。
Advertisement
“咱們自家先走出去,把咱通平府的特産銷往這三府三江,打響通平府的名頭,貨物銷得多了,名頭響了,屆時三府三江的商戶也會走進來,一進一出,商業自然就活了,商戶活躍,銀錢流動快,百姓們才能真正得到好處。”
項淵正和宋知府詳談,自信張揚,孫駿被迫聽着,臉上還得撐出一副與榮有焉的樣兒,別提多憋悶。
宋知府聽得認真,又就其中官府出面組織商隊提出一些問題,項淵全都輕松解答,好處弊端也全不諱言,宋知府摸着胡須,贊許的點頭。
此次述職,直到月上中天,知府衙門才散了場。項淵上了馬車才放開手腳舒展身子,途中路過一家還未打烊的烤鵝鋪子,吩咐宋大去買了半只回來,打開油紙包,烤鵝特有的噴香撲鼻而來,項淵笑笑,味道不錯,帶回去給媳婦加餐!
項淵帶着趙慎在通平府盤恒了幾日,期間去了不得不做面子功夫的孫駿家宴,也赴了賀叢山的席,該拉的關系都拉好,無需理會的人,項淵和趙慎都沒放在心上。
述職後,項淵回到曲州,除了照常盯着曲州各地的異動外,便是開始忙活他和趙慎第一次在外要度的除夕。
項安玖沒回離中,而是跟着項淵他們一起過年。他把來到曲州這段日子所過的生活,隔三差五,挑有意思的寫信給鳳娘和李氏送去,自覺已是大人,便不肯學業未成便回家去。
項淵和趙慎都随他,他們兩人帶着項安玖和項瑜,熱熱鬧鬧過了個節,彼此間也親近不少。
驚蟄後,春雷滾滾,細雨淅瀝瀝下個不停,曲州各地開始準備春耕,整整忙碌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各地莊稼都種了下去,項淵剛松口氣,不想這一日中午,他正同趙慎窩在炕上歇午覺,就感覺身下一陣晃動,緊接着,地上的桌子椅子,屏風擺件,全都開始動搖西晃,只須臾功夫,便稀裏嘩啦倒下去。
項淵心底大驚,轉身急忙摟住趙慎,帶他朝外頭沖去。
趙慎此時已臨近生産,肚子雖不如女人般誇張,卻也仍舊開始行動不便。乍然遇見地動,剛開始根本沒反應過來,待聽項淵脫口而出地龍翻身後,被壓在心底的憂慮蹭的竄上來,趙慎一下子就白了臉,緊接着便感覺肚子隐隐作痛。
縣衙門的人全都沖了出來,見着項淵帶着趙慎,便都聚攏過來。借之前項淵有意宣傳過得地震中自救常識,雖人心惶惶,卻也井然有序,一起跟着朝開闊的地方奔去。
等到了衙門外頭的開闊地點,衆人這才稍稍喘口氣,驚魂不定。衙門的內宅管事是經了事的老人,不等項淵吩咐,主動開始安置衆人。
項淵一路上只顧着先帶趙慎出來,此時才發現媳婦臉色煞白,額間已是冷汗津津,頓時吃了一驚,急忙道:“錦言,你怎麽樣?是不是肚子難受?”
趙慎閉着眼,深呼吸幾次,感覺沒那麽疼了,這才睜開眼給項淵一個安撫的笑容。
“剛剛許是我心緒不穩,所以肚內的孩子不高興了,現在已經感覺好很多。”
項淵沒有過生孩子的經歷,也不懂看媳婦是不是要生。偏偏此時地動山搖,根本沒法子找人來瞧,一時心急如焚。唯有緊緊握住趙慎的手,暗暗祈禱媳婦肚裏的小家夥體貼一下他的阿爹,不要這個時候出來搗亂。
不知是不是祈禱有了作用,漸漸的趙慎的情況開始穩定,肚子不疼了,臉色也緩了過來。而此時,第一波的震動結束了。
項淵望出去,見縣內很多人根據之前的宣揚,全都跑出家門到了開闊的地方,有些來不及出來的,也盡量躲在三角地帶。一時街上人頭攢動,大家全都惶惶不安,嗡嗡嗡說着話,還有人哭喊着找娃,找老人。
楊都頭等地不動了,才帶着衙役出來,分了隊伍下去維持治安,每個小隊領頭人都帶着項正堂研究出的大喇叭,沿途喊着話。
“大家稍安勿躁,盡量呆在原地不動,以免二次地動發作,等确定地動真的過去後,大家在走動啊!”
這也是項淵在宣講地動預防時着重提出要注意的地方。通常第一次地動很多人都躲了過去,可卻想不到還有二次地動,一時疏忽,便丢了命。
項淵感受了一下剛才地動的強度,發現震級似乎并不高,曲州的道路經過年前重修,已經堅實不少,此次地動,也僅僅是一些小巷子的路被震開,而主幹道都沒問題。
不知此次地動的震中在什麽地方,哪裏又怎麽樣了。
僅僅過了兩刻鐘,大地又開始震動起來,曲州縣內一些年久失修的房屋再經不起晃動,轟然倒塌,另有一些沿街鋪子,因正值午間,許多鋪子來不及收拾,不管是貨物、飯食還是用具全都一股腦的奔向大地。
等地動完全過去,曲州縣內已是面目全非。入目之處,滿目狼藉。房子倒塌的人家,跪坐在街邊痛哭,丢了孩子的撕心裂肺,死了老人的滿臉哀戚,更有失了愛人的,瞧着已是面如死灰。
項淵和趙慎一路扶持着走過,見此情景,全都心有戚戚,忍不住難過。
把媳婦安置在育嬰堂,項淵這才稍稍放心。他是曲州父母官,是一縣之長,此刻卻不能陪在媳婦身邊,他必須出去,找到震中的地方,盡快為哪裏的百姓争取到活路。
緊緊握了握趙慎的手,項淵把額頭抵在趙慎額間,低聲道:“媳婦,你一定要好好的!”
趙慎眼眶泛紅,卻得笑着安撫項淵:“淙子你放心去吧,我定然照顧好自己,不會叫自己出事,說到做到!”
項淵擡頭深深看他一眼,忽的傾身印下一吻,之後便轉身步伐堅定的邁出去。
趙慎憋在眼底的淚,一下子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