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诋毀

項淵确實成竹在胸。

他之前一直任由孫駿蹦跶,就是心情好,想多瞧瞧他義正言辭、立表清白無瑕的模樣,然後,再給他致命一擊,啪啪打臉。最後的結果,想必他的臉色,定然很精彩。

為了欣賞這一出,他可是憋着勁等了這麽久呢。

還有那個死胖子張大人,千裏迢迢趕來站場,不給點深刻的見面禮,怎麽能表示出他身為下屬的重視?!

這會子巡撫大人也到了,正是好戲開場的時候。

“既然雙方各執一詞,為查明真相,那麽就由翠雲親口說說此事到底如何吧。”

此言一出,不論圍觀的百姓還是堂下各人,全都面色一變。孫駿更是失聲叫道:“項大人不要胡言亂語,那翠雲明明已亡故,怎還會開口講話?!”

說着,像是想到什麽可怕之事,孫駿臉色猛然煞白,疑神疑鬼的東瞧西看。

項淵微微一笑,驚堂木一拍,大聲道:“帶翠雲大哥上來!”

孫駿猛地回頭,只見兩名衙役帶着一個神色畏畏縮縮、年約二十七八的男子。那男子一上來,視線對上孫駿,忍不住瑟縮一下,很快就低下頭。

孫駿心底猛地一跳,有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張大人坐在巡撫下首,只覺坐如針氈。他就想不通了,項淵不過是寒門小戶出身,背後的靠山也只有身在京城的林公,俗話說,遠水救不了近火。他原以為這是趟極輕松的刷好感活計,得了孫家二伯的信兒,只稍稍琢磨盞茶功夫,就決定走這一趟。可他娘的誰能告訴他,為啥巡撫也來了?!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報上名來!”

翠雲大哥聽項知府問話,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答:“回,回大老爺,小民,小民乃系翠雲大哥,就是和趙府簽了活契,跟着趙家大小姐陪嫁到孫家。”

“翠雲已于十日前身亡,你可知曉?”

翠雲大哥咽了口吐沫,壯着膽子問:“敢,敢問大老爺,翠雲是怎麽死的啊?”

項淵看看孫駿,道:“關于翠雲之死,還請孫通判再講一遍吧。”

孫駿聞言,登時胸口憋了一口氣,雙眼豎起,很想沖項淵咆哮一番。只是轉眼瞥到坐的穩穩當當的巡撫大人,這口氣不得不死命忍下。這麽一來,到是把好好一張俊臉,憋得青紅交錯,看不出一點倜傥來。

“那翠雲是見主母身死,心中悲痛,背着人也一根繩子随着去了。”

“啊?自個上吊死的?”

翠雲大哥反問一句。在場的人全看得明白,他是極不相信的。

孫駿不耐煩的瞥他一眼:“是啊。”

“不可能!”

斬釘截鐵的話一出口,孫駿心底又是一跳。而坐立不安的張大人,心底也是跟着重重一跳,偷眼掃了下安然閑适端茶和的巡撫,張大人隐約覺得,他今個似乎不僅是來錯這麽簡單,怕是日後仕途都要受牽連。

越想,心底越發不安。張大人此時早沒了剛來時對孫駿那副和氣親切的面孔,直想趕緊從通平府回去。

圍觀百姓嗡嗡嗡的議論聲就沒停過,這回聽翠雲大哥這麽斬釘截鐵的說不可能,頓時都興奮起來,一個擠一個的都想朝前靠。負責維持秩序的衙役,沒得法,只好橫着水火棍,拼命攔着不叫人越了線。

“你區區一個賤民,張口胡說什麽!怎麽就不可能?我孫駿發妻賢良淑德,待人寬厚,惹得忠仆一心跟随,有什麽不可能?”

“這,這這,不可能啊,真的不可能啊!”

翠雲大哥被孫駿一吼,身子一縮,明顯怕了,可嘴裏卻仍舊強調翠雲不可能因主母亡故就自個也跟着上吊自殺。

“看吧,人家大哥都覺得不可能,孫駿,你還有什麽話講?事到如今,只要開棺驗屍,一切就可真相大白!”

趙大公子上前一步,對着孫駿逼問。

趙夫人也跟着上前一步,诘問:“恐怕,這翠雲的死,也不簡單吧?”

“你們,你們這是污蔑!”

孫駿心神大亂,手足無措,只顧抖着手叫嚷,連句像樣的反駁都說不出來。

張大人在一旁瞧着,臉色越發難看,忍不住開口:“項大人,本官冷眼瞧着,這趙家,是不是有些以多欺少,強行施壓呢?”

項淵看過來,嘴角一翹,直言道:“以大人的意思,莫非斷案是以人多人少來評判?恕下官無法茍同!”

下頭圍觀的百姓,仗着人多,立時配合着發出哄笑聲。

張大人被項淵毫不留情這麽一怼,又被百姓嘲笑,臉上立馬挂不住,紅白交錯,變換不停,最後惱羞成怒,站起來指着項淵剛說了一個字:“你”

“張大人”

不待項淵回答,一直端茶新品,并不開口參與的巡撫大人,淡淡開口。

“巡撫大人”

張大人一驚,急忙沖着巡撫側身低頭。

“這是項知府的地界,也是他的公堂,咱們這些外來的,就不要着急插手,先聽項知府怎麽審理,若是有疑問,稍後再議,如何?”

擡起衣袖,不着痕跡的擦了擦額頭冒出的汗,張大人陪着笑連連點頭:“是是是,巡撫大人所言極是,是下官心急了些。”

“心急倒不怕,就怕你是蒙了眼睛,塞了耳朵,寧願裝聾作啞呢。”

張大人面色難堪的坐回椅子,背後出了一層冷汗。瞧巡撫的态度,莫非朝中有變?果真如此的話,那他豈不是賭錯了邊?!這麽一想,額頭背後冷汗刷刷直冒,只片刻功夫,形容就已失了剛來的從容,顯得狼狽不堪。

“肅靜!”

項淵一拍驚堂木,制止下頭吵做一團的幾人,對翠雲大哥道:“你既不接受翠雲死因,可是有什麽憑證不成?”

“回大人,小民确實有。”

翠雲大哥急忙從懷裏取出一個用粗黃紙層層包裹的一個信封,朝上遞到:“這是翠雲寫回來的信,她,她一個月前,還說自己得了大造化,怕是要被主家老爺擡為姨娘,說叫小民家裏頭都打點打點,日後好跟着一起享福呢。大人,你說,她都這麽說了,自然不會有啥想不開的,咋能突然間就自個上吊死了啊。”

項淵聽他這番口齒伶俐的表達,感嘆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個人,即便是升鬥小民。這翠雲的大哥,不過是個靠打雜工過活的混子,書沒讀過,字也不認得,這會子居然能說出如此在情在理,叫人無法反駁的話。

項淵接了信,拆開仔細看一遍,随後便把信交給書記官,叫他好生記下,然後傳給趙夫人和趙大公子,最後遞到圍觀百姓手上,挑其中一個秀才公,許他挑出關鍵之處,限時三分鐘,叫他念給大家夥聽聽。

果然,信中所記和翠雲大哥所說一般無二。翠雲滿心歡喜的等着做姨娘,信中絲毫看不出其對主母的忠誠。這樣一個主母的貼身丫頭,背着主母爬上老爺的床,一心等着做姨娘的,怎麽可能會因主母亡故就傷心殉主?只怕是得知主母亡故,高興都來不及呢!

孫駿聽完秀才公念的信,雙腿一軟,有些站立不住。

“大人,大人,小民妹子死的不明不白,小民懇請開棺驗屍!”

那翠雲大哥得了衙役私底下的吩咐,見時機到了,立馬叫嚷起來。

有翠雲家人同意,且翠雲屬趙馨蘭陪嫁,孫駿這回,根本沒理由阻攔,只得眼睜睜瞧着項淵立時就遣了差役,帶了仵作,前去開棺驗屍。

孫駿驚慌失措,急忙轉頭去瞧張大人,盼着張大人能開口阻攔一二,卻不料張大人就跟沒瞧見他似的,只一味定在椅子上,神色變都未變。

孫駿急病亂投醫,顧不得還有巡撫在場,忙忙開口:“張大人,張伯伯,還請為小侄說句話啊。這人死為大,豈能随意開棺亵渎?”

聽到上首巡撫大人發出一聲冷哼,布政使張大人恨不得沖上去撕了孫駿那張臭嘴!

他能做到布政使的位置,自然不是傻瓜。瞧了這麽久,若還看不出孫駿做賊心虛,他幹脆立時辭官算了。翠雲的死因,顯而易見不是孫駿說得那般。若只一個丫頭,倒還好辦,現如今,只怕孫駿發妻之死,也跟他是脫不了幹系!

做事不幹不淨,留下一堆把柄,還有臉叫他?孫家二伯不知是真不知曉還是假不知曉,竟也巴巴寫信給他,叫他來為孫駿撐腰,他真真是瞎了眼了!

眼見張大人也臨場變了态度,孫駿徹底慌了神。之前,他為了隐瞞趙馨蘭真正的死因,對離中家裏那頭根本未說他在通平府官司纏身的事,現如今,他勢單力薄,恐怕真要逃不過此劫!

翠雲的屍身經仵作重新驗屍,證明其是被下毒害死,和孫駿所說的上吊自缢根本沒有相同之處。圍觀的百姓,自打知道翠雲根本是被毒死後,原本也覺得對死人開棺驗屍是大不敬的,也變了态度,全嚷嚷着支持趙夫人開棺驗屍,強烈要求給死者一個清白公道。

如此,孫駿再沒法攔對趙馨蘭開棺驗屍。

項淵當機立斷,毫不遲疑,立即遣五名仵作,一起對趙馨蘭開棺驗屍。僅半個時辰的功夫,仵作們就一起判定,趙馨蘭乃系被人從背後勒死,并不是自缢而亡。

趙夫人聽了這一結果,身子一軟,靠在趙大公子身上,眼淚刷的掉出來。

趙大公子強忍悲痛,對項淵道:“還請項知府為舍妹做主,還她個清白公道!對孫駿如此殘忍殺害舍妹,小生要他以命償命!”

孫駿臉色灰敗,委堆在地,聽趙大公子要他以命償命,頓時失聲叫道:“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要殺了她!是她,是她,不守婦道!明明已經嫁我為妻,卻仍惦記別人,見項淵升了官,就魂不守舍,一會兒送陪嫁,一會兒傳謠言說她本該是嫁給項淵的。這樣朝三暮四的賤人,我堂堂書香門第孫家出來的子孫,憑什麽要忍她這個不過是舉子家的女人!”

“畜生!”

趙夫人沖上前去,一巴掌扇歪孫駿。

“馨蘭已死,你卻仍要這麽辱她名聲!枉我乖女心心念念要嫁給你,又為你操持家務三年之久!人人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便是再薄情寡性,對相處三年的發妻,也該有些憐惜!可你這個畜生,不僅為了莫須有的罪名就殺害我乖女,在她死後,還要這般诋毀與她!你這樣狼心狗肺的畜生,馨蘭真真是瞎了眼才認準你的!”

圍觀衆人還未從孫駿扔出來的猛料中回過神,就又聽趙夫人這一番泣血之言,登時都對之前升起的那咪咪疑心而感到羞愧!

是啊,女人家嫁了漢子,那就是死心塌地跟他一輩子的。普通人家尚且如此,何況大戶官宦人家?再者,他們項知府是什麽人品?那可是真真正正風光霁月、坦坦蕩蕩的好人,好官,豈能和別個婦人勾勾搭搭?而且,據傳,項知府對自個的主君,那真真是放在心上疼惜的,別人都沒瞧上眼過!

趙慎眼見圍觀百姓衆口一詞的讨伐孫駿,心底總算松了一口氣。

孫駿這個該死的混賬,自個犯了殺人大罪不說,居然還要把淙子也拉下水!若是沒有趙夫人沖出來說得那番字字泣血的話,恐怕過了今日,不管孫駿說的是不是真的,淙子都要背上勾搭人妻的污名!

孫駿,真真死不足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