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殿肅靜,因為司南庚的話,無人敢多喘一口氣。

無數隐晦的目光落到顧九命的身上,怎麽偏就她這般好運氣?無非就是長了張好臉。

所有人都在等着顧九命的回答,包括司南庚。

忽然,先前帶顧九命來的婢女如壯士斷腕般、毅然匍匐到司南庚跟前,聲嘶力竭地喊:

“仙君!奴婢可以!奴婢願意跟您離開,奴婢不求長生,只讓奴婢活一命,奴婢什麽都做!”

司南庚斜眼瞥過去,只見那婢女模樣姣好,身材婀娜,倒是個上相的。

他輕笑:“給她測一測靈根,若是有,便帶走罷。”

婢女喜極而泣,連抹了淚水,磕了三個響頭:“婢婢女秋菊,謝仙君大恩!秋菊定做牛做馬以報答仙君之恩!”

黑袍人便拿了一塊通體黝黑的石頭,讓秋菊把手放上去,片刻後,石頭發出混雜的弱光。

司南庚看也不看一眼,秋菊便被黑袍人帶起來站到一旁去。

秋菊隐晦地望着顧九命,眼中隐有笑意。

一瞬間,大殿騷動起來,先前有多遠躲多遠的下人們頓時心思湧動,你争我搶地爬到司南庚的跟前要求跟他走。

司南庚煩不勝煩,一眼橫去,陰厲逼人:“都給本君死一邊去。”

大殿再次一肅,下人們被黑袍人丢開,又一個個匍伏在地,不敢再說話,唯一的機會已經被膽子大的秋菊搶走,衆人頓覺惱恨。

此時,司南庚的耐心已被消磨殆盡,他重新望向跟前的顧九命:“你想好沒有?”

他觸及她孤寒的目光,心中忽然升起怪異,似是被人不屑一顧之感。

不論旁人怎麽争着跟他走,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依然無動于衷。

顧九命篤定而執拗:“我叫顧九命,這輩子也只叫顧九命。”

司南庚本想冷笑,忽而笑意被她沉郁的表情吞沒,他壓眉質問:“你想殺本君?”

他感到了殺氣,從顧九命眼中迸發而出,如千鈞厚重。

小小年紀,何來如此厚重的肅殺之氣,能讓修道者感到的殺氣,必定歷經戰場,刀下亡魂無數。

顧九命垂眼:“不敢。”

“本君看你很是敢!”少魔君大笑,笑裏自有幾分對顧九命不自量力的嘲諷。

“蠢物,你可知仙凡之別?像你這般的凡人,六十甲子已是長壽,吾等修士,練氣百歲終,築基兩百歲終,這,便是區別。”

“更遑論修士飛天遁地之能,排山倒海之威,怎是你這樣的凡夫俗子能殺?你未免做夢做得太香!”

顧九命仍舊是那句:“不敢。”

司南庚望着她的雙眼,殺氣不過稍現複隐,消失之快仿佛不過幻覺,剎那又重回到古井無波的模樣。

他忽覺她雙眼詭谲寂寥,似有一道意念直闖入他的靈魂,頓感神志昏然。

瞬息之後,司南庚意識盡失,片刻回神,已察覺頸間一片入骨冰涼。

再看時,他腰間的儲物袋已然落入顧九命之手,她手持匕首,險伶伶地擦着他的頸間脈搏。

顧九命起身,又逼迫司南庚起身,她不如司南庚高大,只能強迫他彎腰遷就,讓司南庚十分憋屈。

她道:“修士确實強大,可這,是無靈之地。”

那重生者記憶之中十分清楚明白,此地毫無靈氣,修士運轉道術只能靠手握靈石催動,若無靈石,便與普通凡人毫無區別。

奪靈石,便是奪了這群修士的命脈!而靈石正是在儲物袋之中。

司南庚臉色蒼白,又驚又狐疑:“你……”

黑袍人瞬間緊張得屈起背,虎視眈眈。

顧九命不多廢話,她一腳把身邊瑟瑟發抖的小厮踹出,道:“想活命,把那些黑衣人的儲物袋奪了給我。”

下人們吓得發顫,然都是懂眼色的,眼看那些黑袍人似乎十分忌憚司南庚落入他人之手,便一滾喉嚨,試探着探手去取。

黑袍人想反抗,顧九命匕首頓時在司南庚的頸間擦出一道血痕。

衆黑衣人頓如蛇之七寸被擒,又群龍無首,便只能老實被奪儲物袋。

“你剛剛用的什麽道術?你也是修道者?”司南庚驚疑不定。

方才他走神将近一息時間,雖短暫,但作戰之時任何一息時間皆能致命,他很肯定自己并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便只能是這丫頭所為。

顧九命卻沒有要跟他啰嗦的意思,手腕一抖,就要抹他喉嚨。

司南庚登時大喊:“慕将軍!難不成你就這般看着本君死?別忘了本君給你的瞞天丹,還有本君所說的藏寶地,本君若死,你休想從中得利!”

本對司南庚等人處處退讓的慕将軍此時頗為蠢蠢欲動,司南庚一死,那麽他們身上諸多寶物,自然歸他所有。

可司南庚口中的藏寶地更具誘惑。

權衡利弊後,慕将軍面上凝重:“那個……”

他并不知顧九命何名,得旁人提醒後,方道:“顧九命,把人放下好好溝通,仙君若死在你手裏,你自也走不出去,何況老道士還在府中。”

顧九命眉一提:“将軍是拿先生威脅我?”

此話講得,頗為孤勇沉冷。

将軍竟覺得此女站在與他平等的關系上講話,毫不畏懼,不卑不亢。

單看她一口一句“我我我”,他府中奴婢怎會如此無禮。

連他帳下小将也得在他面前自稱一句“下将”。

“不是威脅,是交易,本将允你,若放了仙君,前去藏寶地的人中,有你一席之地。”

這可是莫大的恩賜,府中軍中這幾日為了一個名額,已然鬧了三天之久,誰都想沾一份仙緣,說不得便得了道,從此擺脫肉/體凡胎得長壽。

而府中名額,也僅有世子身邊的近身侍婢小厮,才有一個名額。

府中人數百,名額卻僅有十來名,可謂搶破了頭。

顧九命把玩着手裏一衆儲物袋,聽過便作罷,毫不動容。

“他若死,只怕全府全軍的名額都要化作飛灰吧?”她笑道。

衆人倒吸涼氣,如斯大膽,竟敢跟将軍讨價還價!

慕将軍眯起眼,沉郁地望着顧九命,他當真小瞧了她,此女不是府中眼界僅有四面高牆、柴米油鹽還得你争我奪的奴婢。

他又道:“藏寶地所得,皆不用上交将軍府,你若護得住,全歸你所有。”

顧九命感受着司南庚欲将她生吞的視線,渾不在意道:

“我若去了藏寶地,自不打算再回将軍府,将軍若是再這般沒有誠意,似乎也不用談了。”

慕将軍靜默片刻,倒是直接問:“你想要什麽?”

顧九命一身粗衣麻布,直身挺立,滿目傲然:“我要一隊聽令于我的軍兵。”

“荒謬!本将麾下之軍豈能為他人所用?”

“一支丁字隊便可。”

慕将軍沉思,分析其中利害關系。

司南庚不耐煩:“慕将軍!本君給你帶來的利益,難不成還比不上一隊軍兵?”

“罷了,許你。”慕将軍一揮手,丢出一枚丁字隊的鐵令。

軍中數萬,分甲乙丙丁四等,丁等最次,一支丁字隊也不過數十,要求并不過分。

誰都看得懂,顧九命是要這支軍兵護她平安,畢竟她若殺了司南庚,落在這群無法動用靈力的黑袍人手裏,也休想活下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丁字隊數十軍兵到場,他們來之前便得知此次發生的事情。

他們掃顧九命一眼,均無激烈反應。

原因有二,跟着顧九命,他們數十人皆可去藏寶地。

其次,他們并非不識顧九命,相反,他們很熟。

顧九命跟着老道士在将軍府久居,因老道士得将軍夫人器重之故,五年裏跟着軍中丁字隊的将士訓練。

列隊、格鬥、弓箭、馬術等皆通。

若不是老道士讓她隐藏鋒芒,怕是她的成績定能在将軍面前排上號。

跟丁字隊的士兵也頗為熟悉,算是一起泥土裏打滾訓練出來的交情。

顧九命放開司南庚,年少老成地背手而立,深潭一般的眼睛望着丁字隊的士兵們,孤傲道:

“從今往後,聽我號令,藏寶之地若有所得,你們自己拿着,我只有一個要求,護我一命。”

士兵們面面相觑,又望向慕将軍。

将軍望着這隊他最不重視的士兵,揮手道:“此後,你們便是顧九命的士兵,若是不願可退出,我另外安排士兵替上。”

聞言,士兵們朝顧九命齊整跪了一地,刀拄于地,脊背繃直,聲如洪鐘地齊聲道:“屬下自願追随顧姑娘!”

竟無一人退出。

慕将軍氣得幾欲昏厥,冷然而笑,他對身邊人道:“從此此支丁字隊廢除軍籍!”

士兵們巍然不動。

顧九命悄然舒了口氣,她道:“各位請起。”

她倒沒想到,藏寶地名額對于将士們竟有如此誘惑,連廢除軍籍也在所不惜。

恐怕司南庚等人的到來,讓原本只存在于話本和神話裏的人物變得清晰可見,又似乎觸手可及,讓人眼熱至此。

又或許,兩國交戰多年,大多士兵是被強抓壯丁而來,本身便心不甘情不願。

顧九命想起八年前那場饑荒,若無戰亂,恐怕不至于死屍連綿,皚皚白骨鋪路。

她又觸上司南庚的目光,肆無忌憚得讓她想到在荒山密林游弋的毒蛇。

司南庚無法相信自己竟被一個凡人女子挾持許久,還險些命喪當場。

他陰冷地對她道:“你可知得罪本君的下場?”

顧九命将垂落臉側的一縷碎發勾在耳後,面容冷酷:

“跟少魔君離開,也不見得有何好下場。”

少魔君?

司南庚驟然一驚,她知道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修完兩章,第三章 先鎖了,劇情對不上,修完再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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