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有話要說:  基友說世沵這名字不好聽,那少魔君就易名為:司南庚。

最初,是萬裏農莊,滿地青郁。

顧九命意識初生,便在一戶古樸的農家。

聽聞,她被撿來時,脖子裏便挂着一個牌子,刻着“顧”字。

農家兩夫婦無子,撿她後興高采烈了好幾天,宴請鄉裏鄉親熱鬧了好一陣。

她生來乖巧又早慧,四歲便跟着農夫下田,農夫播種,她跟着埋土。

起初還是其樂融融,但一個月之後,農夫便發現他們家的田一棵幼苗都長不出來。

不僅如此,連家養的雞鴨也莫名其妙死的死,病的病。

這可愁壞了一家子。

夫婦二人找了村裏的老大夫,愣是什麽都看不出來。

沒辦法,一家三口只好勒緊肚皮湊合着過,等重新下種的農作物長出來。

可還沒等來那一天,婦人先病倒了。

而且村裏也開始傳來風言風語,說顧九命帶衰,跟哪個小孩玩耍過,哪個小孩就病了。

原本也只是謠言,夫婦二人雖然介意,可也沒把顧九命怎麽着,該疼還是疼。

只是婦人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後來坐實這個謠言的,正是農夫自己。

那天萬裏無雲,日曬遍地,隔壁家的油菜花長勢極好,看着喜人。

自家的田才剛冒出苗苗,還死了大半,實在比不了。

農夫坐在草垛上,搓着手指嘆氣,随後眼睛一定,便看見自家的丫頭跟隔壁家的二丫在菜花田裏打滾。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

郁郁蔥蔥的油菜花,以自家丫頭為中心,極快地擴散枯萎,一朵朵一層層地萎下去。

他看見自家丫頭的眼睛,赤紅。

如烈焰,如鮮血。

農夫吓得從草垛上滾下來,跌跌撞撞跑過去一看,顧九命已經昏在枯萎的菜田裏。

他哆嗦着手,抖出滿身冷汗,愣是半響才敢把顧九命抱回家,請大夫來看。

大夫也沒辦法。

顧九命昏睡一天一夜,農夫糾結一天一夜。

待她醒來後,便已經被農家夫婦賣給了城裏的大戶當粗使奴婢。

她不哭不鬧,跟着人牙子走。

不知她是否真的命裏帶衰,沒幾年那戶人家便家破人亡,又遇上戰亂征兵,男丁都被帶走。

爾後再遇上旱災,糧食顆粒無收,她跟着破敗的這戶人家逃荒。

赤地千裏,骸骨延綿。

她餓得瘦骨嶙峋,一張臉像是只剩了眼睛挂着,眼中漆黑一片,無生的欲望,無死的恐慌。

距離最近的涼城,要走上百裏,一群虛弱無力的病殘邁着顫巍巍的腿,一步一蹒跚。

路上,她見到了惡狗搶食人屍,久了,她似乎看見伏在屍體上的不是狗,而是人。

沒多久,就是連樹根都沒得吃的時候,買她的那戶人家的小姐,用她換了一個跟她一般瘦弱的男孩。

只是那個換她的人還沒來得及在她身上動刀子,就在睡眠中餓死了。

她獲得了自由,但又不自由,只能跟着人群,茫然地前進。

遇上老道士,便是這一年,她七歲。

他把餓得奄奄一息的她從死人堆裏挖出來,給她喂了水和食物。

她恢複之後問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先生,旱災是因我而起嗎?”

她知曉自己生來異于常人,一雙眼睛能見陰魂惡鬼,能見生死輪回。

老道士沉吟不語,只雙手結印,虛打在她的額頭。

此後,她便感覺體內不再陰寒難耐,但雙眼依舊得見諸邪,這雙眼睛被老道士稱為無相之眼。

随着她長大,在某一日無相之眼忽然多了一項能力,能幹擾人的意志,雖然只是一息的時間。

顧九命一鏟子土,埋下灰白面色,死不瞑目的重生者。

她用鏟子拍拍土,又望着自己沾滿泥土的雙手,還有手中的靈石。

靈石微紅,晶瑩剔透,像是世間少有的至寶,上面沾染了發黑凝滞的血,平白污了至寶,這是重生者死前握在手裏的。

她首次殺人,卻很奇怪的沒有恐懼和害怕。

或許是她看過太多死人,各種形狀和死法,早已适應下來。

而且,這個重生者是專門過來殺她,想把她這個妖女斬殺在成長之前。

他們之間有仇。

重生者名蕭千易,是五蘊派弟子,上輩子被大魔頭的她廢去一身修為。

想方設法也僅停在築基不得寸進,最後兩百歲終時用一種以人為祭的秘術重生。

顧九命擡眼望向高牆之上的圓月,時間差不多了。

果然,高強之外響起兵戈沉響、馬匹嘶鳴的聲音。

有人敲響小院木門:“顧姑娘,準備出發了。”

“知道。”

她轉身進了屋內,還是一樣的蒲團和幾案,只是此次蒲團之上、幾案之前盤坐着一個老道士。

老道長須白發,漿洗得發白的道袍蓋不住道骨仙風。

“莫擔心,老夫将逝,只有一點需你謹記,莫去界外,你命中一劫應在界外。”

老道的聲音滄桑悠遠。

顧九命望着老道士若隐若現的身軀,當即跪下,三拜九叩:“先生。”

她早知老道士并非常人,所以才會在慕将軍拿老道士威脅她時毫無畏懼。

“看來你主意已決,那便去吧。”

顧九命毅然起身離開,她脊背筆挺,邁步而出,月光灑落滿院,天地滿是蒼涼。

這小小院子,注定不會是她的一生。

她心中悲怆越盛,卻不敢回頭。

先生将逝,她體內煞氣無法壓制,她只有修煉才能自己遏制體內煞氣,否則此生只會是悲劇。

那處修士滿地走的空神域才是她的世界。

只是這一次,她不可能再當什麽大魔頭,要當也是當門派之光。

将軍府大門外,兵馬就緒,黑壓壓的一群穿盔戴甲的士兵跟在騎馬的司南庚之後,火把亮了半個将軍府。

氣氛厚重。

司南庚坐在馬上,面無表情地望着旁邊僅有數十小兵的小隊,他冷然而笑一夾馬背,黑馬便一踢馬蹄向前。

大隊追随司南庚前行,同行的還有将軍府的世子慕子鎮。

顧九命帶着她的幾十小兵,不遠不近地跟在旁,頭頂夜色默默前進。

圓月微移,一行人已經從夜晚走到淩晨,行軍二十餘裏,大部隊都乏了,司南庚和世子商議,全軍原地紮營。

火光竄起,他們在一片密林之前駐紮,明日一早,便要入這密林。

司南庚下了馬,帶着人便往顧九命這邊來。

顧九命的士兵立馬戒備,拔刀相對。

她卻烤着雞,一動不動。

司南庚昂首挺立,儀态矜貴:“無需緊張,本君只是來要回本君的東西。”

“什麽東西?”顧九命烤着雞問。

火光映在她的臉上,一派漠然。

她今晚換上一身勁裝,腰身緊束,長發束冠,她本就身材單薄,這麽一穿倒有幾分少年郎的利索。

更顯得雌雄莫辨。

“本君還有本君手下的儲物袋。”司南庚眼神陡然銳利。

顧九命巍然不動:“我憑本事搶來的東西,難道不是我的?若不服氣,你大可來搶。”

“難道你就不怕我身後軍兵?”

人數起碼是她這小隊的四倍。

顧九命撐着下巴,恣意而笑:“少魔君,你當真以為慕将軍的士兵會被你當槍使嗎?他的目标是藏寶地。”

更何況,慕将軍怕是挺忌憚她制服司南庚一事,不可能輕易跟她起沖突。

由始至終,慕将軍眼裏只有藏寶地。

司南庚拂袖而立,他望向世子慕子鎮,果然沒有理會這邊沖突的意思。

他一時之間發覺自己無計可施,只能滿臉陰鸷地說:

“本君會讓你看看與本君作對的下場!”

什麽谪仙氣度,頓時碎落一地。

他還從未見過這樣嚣張的凡人,便是修士,哪個見到他不給三分薄面?

多少女修對他青睐有加,苦求而不得,卻在她這裏接二連三地吃癟,實在讓人氣悶異常。

但儲物袋必須拿回來,他一揮手,身邊的黑袍人殺意隐現。

她雖人數衆多,但只要打起來,世子那邊定不可能任由他死去。

顧九命從容地搖搖頭,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塊靈石:

“少魔君,其餘八大門派掌門可知你在凡城小界裏肆意屠戮正道修士?殺人奪寶之事,做得可真不少。”

司南庚心下震驚:“你果真是修士。”

儲物袋凡人不可能打開,需有神識的修士才可以。

司南庚頓覺顧九命的面容莫測起來,他竟看不出她有修為,難道她已經是練氣巅峰,只是隐藏了實力?

黑衣人凝滞住,在無靈之力跟手握靈石的練氣巅峰打,簡直找死!

“你是何門派的弟子,怎麽這般藏頭露尾遮遮掩掩?”

顧九命丢下烤雞起身,負手而立,一眼望去,森然冷傲:

“有些事情不可多言,此次任務你知我知,只是少魔君這般行事,還真不怕離開凡城小界後被八大門派追殺。”

或許是顧九命一言一語,過于篤定,甚至稱得上氣焰嚣張。

司南庚心裏頓時把顧九命從凡人劃分到修士區域,他面色頓改,多了幾分警惕:

“道友,此事無憑無據還是休要胡言,本君與道友一般,只是聽令行事罷了。”

顧九命冷眼觀他:“如此,少魔君不要打擾我吃飯休息,請。”

司南庚再三打量顧九命,可越打量越是覺得她高深莫測,想起令他走神一息的神秘力量,他心中不安。

她三句不離九大門派,又似乎對空神域局勢甚為清楚。

恐怕是其餘八派的核心弟子。

只是……其餘八派何時有個他不認識的練氣巅峰核心弟子,他竟絲毫不知!

八派掌門還真是深藏不露!

他想着,帶着人憤然轉身離開。

司南庚離開後,把顧九命護在中間的士兵面面相觑,驟然呼啦啦跪倒一地,沖着顧九命虔誠抱拳:

“顧仙子,吾等真有眼不識泰山,從今往後,顧仙子指哪打哪,絕無二話!”

顧九命撕下烤雞腿,十分深沉道:“諸位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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