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時訴安醒來時, 頭腦蒙蒙地發沉,前額絲絲作痛,憑經驗,他感覺他額頭上絕對鼓了個腫塊。

他下意識擡了下眉。

“嘶——”這一動更疼, 時訴安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周圍的環境昏暗又潮濕,空氣中飄着濃郁的灰塵味, 地面肮髒牆壁斑駁, 時訴安環顧四周一圈,視線最後落在南邊牆壁上的一個小窗戶上,不得不确認一個問題——

他貌似被綁架了。

時訴安心髒咯噔一下, 但他沒有慌。

他立刻嘗試着動了動被綁在背後的雙手, 但發現完全抽不動, 手腕還火辣辣地疼,腳腕也被綁在了一個鐵架子上, 沒法移動。

時訴安咬牙, 然後不再做徒勞功, 直接叫出了系統。

系統一見時訴安這狀況,頓時尖叫一聲, 然後扯着嗓子在時訴安腦子裏喊:“酸酸你這是怎麽了?!!啊——你被綁架了?!!”

“別叫!”

時訴安被系統的聲音刺得腦子疼, 不禁皺眉,可他下一句話還沒說出口,這仿佛一間地下室的房間小門外突然就響起了腳步聲。

随即,就是幹澀刺耳的門鎖扭動的聲音。

“吱呀——”

一個眼角有塊燙傷的男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這男人有一米八以上, 大概四十多歲,面色兇戾,骨節粗大,一看就不好惹。

“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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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時訴安醒了,疤眼男頓時嗤笑了一聲,慢步走過來,在時訴安面前蹲下。

時訴安沒有退縮,沒裝作怯懦,更沒有歇斯底裏,只是冷靜地看着他:“我只是一個窮學生,你們這麽大費周章地綁架我,是為了什麽?”

“窮學生?”

疤眼男張開嘴一笑,卻突然暴起,抓住時訴安的頭發就猛地往旁邊牆上一砸!

“砰——!”

時訴安腦袋猛地撞上牆壁,頓時疼得大腦炸裂,悶哼一聲,一股溫熱的血從額角汩汩流下。

艹!

時訴安被劇痛疼得眼前一黑。

他怕不只是被綁架了,綁匪不可能什麽都不說就直接毆打人質,要是打死了可更沒法要錢。

這個男的到底是什麽人!

“啊!!!酸酸你沒事吧,酸酸!”

系統急得要哭,它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在腦海裏拼命喊着時訴安。

“我沒事......”

時訴安并沒疼昏過去,只是咬着牙,裝作一副睜不開眼的樣子,他疼得幾乎呼吸不暢,心底卻格外冷靜,喘着氣對系統說:“一,告訴我這裏的坐标,二,給我立刻報警,三,打開錄像功能,這幾個要求...我的續命點是夠的吧?”

“夠夠夠!”

系統已經語無倫次,立刻打開了搜索功能:“這、這裏是京城和越省的交界處,在京城最最最...最西邊,周邊最近的就是一個化工廠,特別荒!我...我這就警報,不不,報警!”

而此時的疤眼男見時訴安居然出奇的冷靜,沒有吓得屁滾尿流,也沒有大喊大叫,即便手腳被綁腦袋流血依然說不出沉穩,甚至莫名有點像那些穿軍皮的人,頓時極其不爽,當即“呸”了一聲,對着時訴安狠狠踹了一腳。

“媽的,老子最惡心......”

“老疤,你幹嘛呢!”

一個男人突然從門口跑了進來,正是之前那個請求時訴安幫他停車的中年男,瞪眼道:“這小子一看身體就差到極點,你是想把他弄死?!”

男人話音一落,後面就響起一道腳步聲,疤眼男本來還不服,但一聽腳步聲,頓時還有什麽不懂的,這是“上面”來人了!

這個該死的猴子,就知道這時候裝樣撇清關系,之前可沒說不能揍這個大學生!

疤眼男這麽想,動作卻極其麻利,當即轉過身對着門口彎腰,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闫管家,您,,您來了。”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好從門口邁進步子,後面還跟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保镖,看見地上的時訴安,頓時皺眉。

但這個被叫做闫管家的人也沒說什麽,只是對疤眼男兩人擺了擺手,讓他們都出去。

兩人連忙離開。

這時,這個闫管家才正兒八經地看向時訴安,然後極其溫和地笑了,“時訴安是吧,我也不和你打什麽啞謎,只要你交代該交代的,我自然不會對你用刑,也不會弄死你,但前提是......你要聽話。”

時訴安看着眼前的老男人,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個人......

他在之前讓系統監控謝家副管家張道國的時候,見過一次!!!

雖然只是和張道國擦肩而過,但看張道國當時的反應,這人絕對是謝家的人。

怎麽會......

難道是謝家為了給那個熊孩子報仇,就——

不可能,這架勢不像。

果然,就在時訴安否定了自己的推測時,闫管家的下一句話,就驗證了他的猜測。

“你接近謝無偃是什麽目的,你是誰派來的,是不是姜銀留下的人?!只要你什麽都交代,我們保證不但不會傷害你,還會給你莫大的好處。”

時訴安心髒驟然一跳。

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居然和謝無偃那個孩子有關系?!!

而且這個闫管家的重點不只是謝無偃,更是姜銀,姜銀又是誰,為什麽謝家會覺得他是姜銀留下來的人,而且看這口吻,姜銀留下的人應該是為了接近謝無偃。

這到底怎麽回事。

“不說?”

闫管家笑了,他眯了眯眼,聲音更加柔和:“那看來你是想吃點苦頭了?說實話,我是不喜歡見血的,可惜啊......你這孩子不聽話。”

時訴安看着眼前的老男人從腰間取出一把刀,眼底微變,心底計算着警察前來的時間,決定先裝一裝,拖延到警察趕過來!

“你們為什麽會覺得我是姜......”時訴安頓了頓,沒把名字完全說全:“他們派來的?我對謝無偃好就是單純想對他好,你們憑什麽覺得我是刻意接近?”

......

時訴安根據那老男人的話,一邊揣摩,一邊回答,盡力模棱兩可地拖延時間,想等警察過來,卻不知道系統“打”出的那一通報警電話,在被接通并被保證會立刻出警後,就被攔截了。

一名女警問那個挂掉電話的男警察,“怎麽了?有人報警?”

“不是,打錯電話的小屁孩。”

男警察掩飾地皺眉咳嗽一聲,然後站起身:“我有點事兒要找大隊長,出去一趟。”

時訴安從被擄走到醒來,過去了足足兩個小時。

另一邊的謝無偃,自然不可能平安無事。

他早就被謝家“接”走,被關進了謝家某個別墅的地下室裏,現在更是滿身是傷,只有臉和胳膊上幹幹淨淨。

畢竟這都是要裸.露出來的地方,萬一再放出去,引起什麽關注可就不太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

謝盛政并不想再把謝無偃放出去。

他看了白家那小子提供的信息,雖然極其模糊,但的确提起了他心中的警惕,他想了又想,最終不得不承認,他之前是有那麽一絲疏忽。

他一直把謝無偃當做一個比普通小孩要聰慧的未成年,但也沒真的把他當什麽天才,不過他父親已經訓醒了他,在這事兒上,的确是寧可謹慎得過頭,不能錯漏一絲。

所以,這次如果真的什麽也問不出來,保險起見,他也準備讓小畜生無聲無息地死掉,去見他那個醜娘,還有外公。

如果實在不能弄死,就永遠關起來。

反正那個小畜生別想考什麽大學,更別想離開謝家。

畢竟,他謝盛政可沒有給自己找麻煩的習慣。

謝盛政端起面前精致華美的茶杯,悠閑地輕呷一口,極其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狠色,随即就被慵懶替代。

“三爺。”

門外突然響起一道恭敬的聲音。

“什麽事兒,說。”聽出這是趙升的聲音,謝盛政無甚在意,謝家除了三個處理謝家內外事務的副管家,還有兩個正管家——他父親的左右手以及他的左右手,只需給他們處理一些秘事。

趙升就是這兩個正管家之一。

“謝......他想見您。”

趙升沒有說出謝無偃的名字,他知道謝盛政厭惡。

“想見我?”

謝盛政嗤笑一聲,“他想見我,我就見?”

趙升沒敢說話。

“這次問出什麽來了嗎?”

“沒有,這次我什麽手段都用了,也沒有發現他和以往有什麽不同。”趙升低頭,但又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道:“不過在我給他看關于那個時訴安的囚禁視頻時,他的反應稍微有了一點區別。”

“哦?”謝盛政來了興趣,“那個時訴安就是,,”

趙升接話:“就是那個接近謝無偃,然後一直照顧他對他很好的青年,還是個京大學生。”

謝盛政突然笑了,“有點意思。”

說完,他站了起來,眯眼看向窗外:“這麽多年咱們派了那麽多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什麽人都有,要麽自己露餡,要麽沒成功獲得信任,個別就算得到了那個小畜生信任了,也沒弄出什麽秘密或者特別有用的信息,這個時訴安,,不錯,是個人才。”

“三爺,據調查,時訴安有可能是姜家留下來的人,但更可能是自由人。”

“自由人?就是說沒有人命令他,他單純因為同情那個小畜生就照顧了他?”

“是。”趙升低頭。

“啧......”謝盛政笑容隐隐擴大。

“趙升,你告訴老闫,讓他不要把時訴安弄死,如果那個學生真是自由人,最好把他争取過來,争取不了再送他‘下去’。”

“是,三爺。”

“啊——!!!”

偏僻陰暗的地下室裏,謝無偃終于發出了一聲痛吼,背上滿是血痕。

旁邊拿着鞭子的胖男人露出一個笑容。

他就說麽,再能忍的人也不能不覺得疼啊,折騰這小殘廢那麽久,終于哭喊出來了,不然他得懷疑他是不是發虛,打人不夠勁兒了。

可謝無偃哪裏是因為這幾鞭子發洩出聲。

聽着耳朵裏隐隐發出的聲音,謝無偃幾欲僵硬,瞳孔微縮。

那從黏在趙升鞋邊的微型傳聲器裏發出的說話聲,徹徹底底地證明,他一直以來,全錯了。

憑借謝盛政對趙升的信任,以及他對謝盛政熟到不能再熟悉的認識,以謝盛政這樣的語氣和做事态度,他能百分百地确定。

謝盛政沒有說假話......

所以時訴安——

根本不是謝家派來的人。

不是......

不是!!!

所以時訴安一直以來,才會“僞裝”得那麽完美無缺,才會和以前那些人完全不一樣,才會不管是眼神或動作裏都不曾洩漏出任何嫌惡或排斥的情緒,才會一直那麽真誠,坦然,關切,并且反應那麽生動。

——根本沒有絲毫裝出來的虛假死板。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在僞裝!

他曾經一直以為,他這種殘疾醜陋又遭遇了那麽多年欺辱踐踏的怪物,不可能受到老天眷顧,更不可能好運地遇到一個真心不嫌棄他并且關心他對他好的人。

畢竟那種人實在太少見了,幾乎沒有。

就算有......

那也絕不會是他這種運氣差到頂的人能遇上的。

不然他怎麽會遭遇這十幾年來的一切?!

可是,現在證明他錯了。

他居然真的遇到了。

可他卻一直都誤會了時訴安,認為他虛僞可惡,認為他不懷好意。

再想到之前趙升放給他看的關于時訴安的現狀——虛弱地躺在不知哪裏的肮髒地下室裏,原本白到幾近透明的臉頰因為失血幾乎沒了活人氣色,鮮紅的血從時訴安的額角流到下巴,甚至在白皙的脖子上留下血痕,胳膊上是一道道的鞭印,灰塵濃郁得幾乎要在窗戶光線下織成幕布,時訴安單薄的胸口起伏地那麽吃力,根本是随時可能會犯咳病,可在那種環境下一旦犯了,定然會咳得生不如死......

謝無偃驟然按住了胸膛,眼底閃過紅意。

酸烈的痛楚從心髒深處瘋狂湧出,淹沒身上的和斷腿上的劇痛,鋪天蓋地席卷全身,讓他幾乎窒息。

他從沒有過感覺。

但是在痛苦的同時,他竟發現他對這種“痛苦”也很渴望。

因為他之所以這麽痛苦,是因為他對不起時訴安,而這種這種“對不起”代表着時訴安......是真的在乎他,關心他,愛護他。

時訴安是真的,真真切切的存在,沒有絲毫僞裝,是他的。

是他的。

只是,唯一不該的是,他讓時訴安受了苦。

謝家真的不應該。

不該去動時訴安。

謝無偃一向僞裝得極其完美的表情隐隐碎裂,他盯着地上幾滴血漬,眼底晦暗翻湧。

以前那些計劃,他不要了。

“哥哥......”

等我。

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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