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既然想起了媳婦和兒子,季澤難免思緒紛飛:在家他把兒子帶在身邊,媳婦就冷冷淡淡完全不往前湊;他這一走,母子倆就朝夕相處,親親熱熱。
兒子在信上說想他了,問娘親想不想娘親應了一聲……想到這裏,他又喜憂參半,因為他到現在不知道該怎麽和他媳婦相處,更不知道要如何讨好他媳婦。
不過季澤并不擔心母子倆在京城的安危:他留夠了人手,更和皇帝提前打好了招呼,所以他篤信十姑娘的遭遇,比如挑唆謀害這些事兒不會發生在他媳婦和他兒子身上。
即使他媳婦對他始終心存防備,但他依舊信任着他媳婦。季澤又把兒子的家信看了一遍,想起兒子的小臉自然就想起了他媳婦。
當年宮中百花宴上,皇子們都在,年輕的姑娘們幾乎都去圍着适齡的皇子們,唯有他媳婦站在樹下微低着頭,遙望着人群……他觀察了好久正要上前,剛好見到他媳婦翻了個白眼,更小聲嘀咕,你們長得不好看但想得都挺美。
他媳婦嘀咕完再一擡頭,就跟他對上了眼。
他媳婦神色登時一變,眼淚說來就來,聲音都在顫抖,“求求你別說出去。”說完表情一收,又是個嘴角含笑的婉約美人,“說出去他們估計都不信哈。”然後轉身走了。
他就這麽對他媳婦一見鐘情了。
每次回憶他都覺得無比有趣無比生動,他媳婦太特別了,表裏不一都能如此坦蕩如此可愛。
季澤就這麽自己産糖,自己把自己齁住,再一次。
卻說千裏之外的京城楚王府,任微自然對便宜丈夫收到家信後作何感想一無所知,只是碰巧她此時也在琢磨她這個當搭頭一樣白給的丈夫。
沒辦法,就算她有心忽略,小胖子也會有意無意地替他爹刷刷存在感。
小胖子從任微這裏感受到真切的愛意,就有“獨樂樂不如衆樂樂”的心思,總想叫父母兩個人重歸于好:雖然不會說出來,但他看得出在一次大吵後,娘親就不搭理爹爹了,之前提起爹爹娘親都沒好氣呢。
不得不說,小胖子要是在任微剛穿過來就來這手,她不僅會不耐煩,還會反感甚至是遷怒。
如今穿過來已經一個月,她不僅是适應了一些,更關鍵的是調整好了心态,很多事情都能坦然面對。
這期間發生了些詭異的“同步”,讓她疑惑的同時對原主似乎更認同了一點,或者說因為記憶融合得多了,她的認知都因此小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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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原主留下的賬目和備忘,上面筆跡和自己并不相同,但真讓她提起毛筆來寫字畫畫,別說給別人看,她自己要不是事先知道,一樣分不清哪個是原主寫的哪個是自己剛寫的……
當然,這可以解釋成肌肉記憶或者習慣成自然,但在家信末尾小胖子簽名旁邊畫了個栩栩如生的小柿子之後,任由小胖子捧着信箋驚呼,任微進行了嚴肅的哲學思考: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麽。
要知道原主可不會畫畫。
奇妙的筆跡重合,原主跟她本人起碼八成以上相似的容貌——嗯,原主比她本人更美更年輕,再加上一個像她本人高達九成的小胖子,還有表裏不一的戲精本精作風,她就算不願意嘴上承認,心裏也有點……冥冥之中只有天意的感覺。
她現在相信不是随便誰都能穿過來。
只是要她徹底認命那不可能,以後要是能有機會穿回去,她必定會嘗試,但在這之前,她得先活下來而且活好點。
不管是活下來還是活好點,她承認她需要楚王的庇護。
所以她反複考慮了好幾天還是決定和楚王好好相處——原主當初消散的時候說的也是盡量報仇,好好對待小胖子,剩下的全都交給她了,讓她看着辦。
原主的願望,未免太真實了。
不過要求楚王庇護,她當然要有所回報:醫術無疑是個回報的好選擇。萬一有朝一日,她得和楚王分道揚镳,醫術不僅夠她吃飯還能讓她有能力自保。
于是她在整理心情之餘也不耽誤她繼續啃醫書背藥典,尤其是心神不定的時候學習是最好的靜心方式,對她而言沒有之一。
任微和小胖子這邊“歲月靜好”,太妃那邊以及忠勇伯府已然熱鬧了起來。
先說太妃這邊。
太妃果斷清理二姑娘身邊伺候的丫頭婆子,果然收獲不小:這些有問題的丫頭和婆子大部分是內務府送進來的,少部分是從牙婆那兒買的。
內務府送來的裏面必有太後的吩咐……太後數十年如一日樂得看她笑話,太妃早習慣了。而後者明顯是讓人收買了,太妃不耐煩親自處理,便交由大管家幫着審問,也沒問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
太妃和季瀾聽說這結果并不意外:有心算計二姑娘的“正主”感受到風吹草動早就跑了,跟忠勇伯府那邊一樣。
太妃休養了幾天,精神頭略好,就把閨女帶在身邊,盯着她也教着她。
二姑娘今天十五歲,之前頗為驕縱也不免叛逆,母親和哥哥連番苦口婆心她能聽進去多少還不知道。但因為身邊換了新人,她想做點什麽,身邊伺候的明面上是照辦了,之後都跟太妃和季瀾報備,于是她做事很是掣肘,也就老實了不少:估計是想先混過這段母妃和哥哥齊齊盯着自己的這段時間。
王府二姑娘被被母親和哥哥輕拿輕放,但忠勇伯府的十姑娘就沒這麽走運了。
因為二姑娘憨歸憨,胳膊肘又不往外拐。十姑娘真就能為了一己私心,王府和忠勇伯府的名聲她都不要。
這樣的姑娘長得再好,能指望她得勢後提攜娘家嗎?真若能高嫁,不在一念之間把娘家毀了就算不錯——忠勇伯和伏二爺在聽過全部經過後就是這個意見。
伏三爺也非常失望,不過他終究是個“慈父”,不打算把十姑娘丢進家廟,而是和老太太懇談了一番:請老太太把十姑娘帶在身邊仔細教養,過幾年把她許配給個寒門士子就是。
老太太其實很不喜歡小兒子的原配衛氏,連帶着也不喜歡衛氏生的九姑娘。衛氏從嫁過來之前一直到身死都穩穩壓着兒子……這可是她最最喜歡的小兒子!
說實話衛氏死了,沒有拖累兒子,她還隐隐慶幸,謝過佛祖。
不過沒多長時間,她就發現高興得太早了,也幸虧小兒子心軟,沒有把九丫頭如何,不然真要是按照之前她們想到的最壞的辦法……忠勇伯府上下也得全兜進去。
當時那心有餘悸之感,她至今記憶猶新。
十幾年過去,九丫頭嫁給楚王,還提攜了她父親一把,老太太心裏再別扭,也得承認衛氏可比張氏會教孩子。
伏老太太念叨過一番往事,眼中含淚,拍拍兒子的手背,“你該對王妃再好些。這回……先讓你大嫂過去賠罪,讨讨口風,回頭你選個好時候再和王妃說說話。”
伏三爺鄭重應了,“兒子知道,母親放心。”
忠勇伯府那邊的處置結果,任微先從伏三爺寫給她的家信上得知了大部分,細枝末節則是從親自跑來賠罪的忠勇伯夫人,也就是原主的大伯娘這兒補全的。
忠勇伯府的處置結果,怎麽看都是想“廢物利用”,再榨取一下十姑娘的剩餘價值。
任微嘆道:“請幾個女先生,給家裏的姑娘們講一講史,尤其是後妃列傳之類。父親教我的時候,我就覺得豁然開朗,如今更是襄助良多。”她就差直說想給姑娘謀個好前程,先補補智商了。
忠勇伯夫人也不知聽沒聽出弦外之音,只一個勁兒地應是。
伯府目前還有些家底,女孩子們自然要上學讀書,但伯府的教育水平……也就那樣。
有一說一,伏三爺自私冷血是真的,但不涉及利益的時候伏三爺也能溫情脈脈:原主也是整個伯府裏唯一一個讓伏三爺親自教育,真正接受了一對一精英教育的姑娘。
單就這一點來說,連原主的堂兄弟以及異母弟都比不上她。
須知當年伏三爺中了二甲頭名,也就是殿試第四。他要不是個一表人才翩翩佳公子,如何能讓原主那個探花出身的左都禦史外公瞧得上?
之後兩邊消停了好幾天,任微正在家刷醫書,忽然接了個帖子。
原來大齊皇室有這麽個習慣,就是春夏兩季由宗室親王郡王國公家依次主辦賞花宴……按說楚王不在家,應該輪不到任微這個楚王妃,但這次的帖子就這麽大喇喇地到了任微手裏。
任微便把楚王的心腹們都叫到外書房,挂了個透光又透風的珠簾意思了一下,“諸位怎麽看?”見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秒懂,擡手往皇宮方向指了指,“又是那位老人家要看笑話?”
楚王的心腹們先後點頭。
任微也不裝了,冷笑道,“王爺不在家不過一年,這就堵門欺負人了不成?”須知原主嫁過來這麽多年,賞花宴一次都沒輪到她頭上過。
記憶裏皇後和原主關系平平,屬于彼此都沒啥交情卻也絕不會使絆子那種:人家丈夫在邊關坐鎮帶兵,她在京裏欺負人家媳婦,皇後又沒瘋。
太後不一樣。
她和太妃不和,又一直看楚王不順眼。楚王娶了原主,太後順帶着看原主也很不順眼……太後的手還伸不到前朝去,折騰折磨人也只能從女眷下手。
太後惡意滿滿的原因原主記憶裏沒有,小說也沒提到過,任微就尋思是不是因為楚王沒有支持太後的親生子宣王,而且不僅僅是“不支持”?
不怨她多想,衛家倒黴應當從先帝的皇後太子先後離去去世這兒算起,只分析既得利益者的話,皇帝和太後可都有嫌疑。
金色的帖子都送來了,太後就差明晃晃地告訴她賞花會上我會安排人作妖,任微不會也不能進宮跪求太後收回成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也就是了,橫豎她也不差能人來使喚,眼前這不坐着這好幾個嗎?
負責和楚王妃接洽和商量這次賞花宴的正是……任微穿過來就見到的狗男人,太後的小侄子封北亭。
這家夥故意選在傍晚時分上門拜訪,和太後一樣不安好心。封北亭死皮賴臉地磨蹭到了晚飯後,目光閃爍,一直都在說廢話兜圈子。
任微不知道封北亭一個勁兒拖延想做什麽文章,但她已經很不耐煩了正要開口趕客,大管家先跑了進來,“王爺回來了!”
任微一聽就蹭地站起身來,見大管家面色不太對,她便知道出了事,抱起驚喜的小胖子吩咐道,“帶路!”
封北亭也站起身來,瞪大眼睛心裏無比意外:他得到的消息可不是楚王回京!
任微抱着小傲天剛穿過抱廈,迎面見到坐在步辇上的楚王季澤。她快步走過去湊近直視:只看眼神,楚王應該是介于清醒和不大清醒之間。
季澤目光一掃,視線就落在了任微,以及落後幾步的封北亭兩個人身上。
他當即熱血沖腦,“你!”只喊出了這一個字,他使力掙紮想要飛撲過去的時候,眼前就是一陣模糊,若非身邊心腹眼疾手快他能從步辇上栽倒,以面搶地。
封北亭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頂着楚王那猩紅的雙眼,居然伸出胳膊,想要挽住任微的肩膀。
任微還抱着小胖子,卻不耽誤她從頭上取下金簪,對着封北亭身側就是一下。
封北亭聲音都發不出,捂着傷處,栽了。
作為大夫,任微最是知道哪裏不會致命卻能吃足苦頭。
她利落地丢開那支金簪,輕飄飄道,“渣渣。”說完她又從頭上取了支簪子,木頭的,對着目瞪口呆的楚王眉心又是一下。
楚王瞪大着眼睛,心裏不知多少心緒齊齊翻湧,然而這些都敵不過這一簪子的效力,他腦袋一歪,暈了。
一時間這屋裏簡直落針可聞。
衆人看看暈了的王爺,再看看倒了的封北亭,最後目光落在了氣定神閑無可匹敵的王妃身上:他們似乎懂了王爺為什麽非王妃不可。
然而衆人又見王妃忽然擡腳,面無表情地踹了王爺肩膀一下……嗯,他們又似乎什麽都沒懂。
任微才沒亂來:衛氏的小冊子上說了,找準穴位一簪子紮暈之後再在肩膀上補一下……後面這一下是止痛定神用的,省得病人醒來頭疼欲裂。
就算明天楚王季澤肩膀處會淤青一大片,也不是她對季澤兇她的故意報複,真的!
作者:來了來了,終于寫到男主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