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隔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當宋晴認定蘆柴棒的病與肝炎無關時,背紗車間也在為此問題激烈地争論着。但他們并沒有争論很久。

不同于蘇雪倩的連猜帶蒙,背紗車間裏有一個叫二楞的男犯在被誣陷入獄之前,曾在藥房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抓藥學徒,所以他說得十分有把握:“我雖然不是正經醫生,但沒吃過豬肉也見多了豬跑。我可以打包票,新來的那個叫陳歡的肯定是肝炎,絕對錯不了!”

“肝炎是要傳染的吧?”工友猴子回憶起十幾年前患肝炎病死的鄰居彌留之際的慘狀,像一只被踩到了痛腳的野貓般跳了起來,“趕緊把這事兒跟曦哥彙報!X的,你傻啊,昨天她們報到的時候你幹嘛去了?現在才來說,我們都跟她們在一屋裏睡了一晚上了!要死的,這事兒是鬧着玩的嗎?弄不好我們全車間的命都得搭進去!”

“不是昨兒夜色暗我沒看出來嗎!”二楞委屈地撓頭,真不能怪他,昨天正趕上農歷初一,天空中連個月亮都沒有,靠那幾顆芝麻大的星星頂個X用。

他的死黨排骨佬咋咋呼呼地罵道:“媽X!我說上頭怎麽這麽好往咱這和尚廟裏送女人呢,原來是尊瘟神!”

“請神容易送神難!”猴子伸手就給他吃了個“篤栗子”,淩厲的眼鋒恨不能将他千刀萬剮了,“要不是你和二楞下手沒輕沒重,把錢大富、錢大發、錢大貴三兄弟弄死了,能輪到的這幾個娘們來我們車間?”

“猴哥,怎麽能怪我呢,我哪裏曉得他們這麽不經推。”排骨佬辯解道,“我還沒用力呢他們就都摔樓下去了,才四樓,居然兩死一殘,真他X的沒用!再說,我們也是聽曦哥的命令啊!”

“你還有理了!”猴子被氣樂了,喜感的小八字胡在鼻子下邊一抖一抖,“曦哥讓你弄死人了嗎?曦哥是叫你們教訓教訓他們!”

“我這不是沒控制好力道麽……”排骨佬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

其實倒也真不能全怪他。排骨佬是河北人,本名曹亮,天生神力,五歲時就能單手拎起五十來斤重的大鐵錘,成年後一雙拳頭更是最方便的殺傷性武器。按說像他這樣的人應該長得虎背熊腰才是,可他偏偏例外,身高不足一米七不說,還精幹巴瘦的,脫了衣服就能看見緊貼着皮膚的十二根肋骨,因此得了個“排骨佬”的诨號。

錢氏三兄弟人高馬大,平日裏嚣張慣了,哪裏會将“小胳膊小腿兒”的排骨佬放在眼裏,而排骨佬與二楞以二敵三,自然嚴陣以待。兩邊人實力差不多,但精神上的重視程度有本質區別,兩相一對比,高低立現。最終錢大富、錢大貴陳屍當場,錢大發摔碎了髋骨,叫排骨佬又補了一拳,斬草除根。

“出,出人命了!”排骨佬是典型的馬後炮,直到錢大發咽氣了才想起“殺人需要償命”這回事,後知後覺地為自己的前途擔憂起來。

要不是猴子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估計六神無主的他早把自己蓄意謀殺的事嚷嚷地全世界皆知了。

幸好關鍵時刻,“曦哥”陳耀曦做主壓下了這樁事。

因為錢氏兄弟是犯了搶劫罪被抓進警察局後再賣到東洋紗廠幹活的,所以他們的死驚動了警察。可是等警察趕到的時候,背紗車間的工人們早得了曦哥的命令,不論調查什麽一概一問三不知,只有猴子說出事前一天聽到錢氏兄弟間發生了口角,懷疑是兄弟內讧致死。

Advertisement

參與調查的那些警察本來也是出錢到警察局裏買個官職混日子的,哪裏有心思幹活,溜達一圈沒發現有用的信息,馬上也失去了興趣,照着猴子的說法結了案,回警局交差了事。

逃過一劫的排骨佬後怕地說:“多虧了曦哥,曦哥您就是我跟二楞的再世父母!”

“去你X的,我沒你這麽大的兒子!”陳耀曦一腳踹在他嶙峋的肋骨上,罵道,“以後長點記性,遇事多想一想,別梗着脖子往前沖,沖完了再回頭後悔。我保的了你一次不見得次次都能保住你,到時候有你哭的!”

人傻腸直的排骨佬當時答應地特爽快,但轉眼就忘地精光。這一回,他跟背紗車間的管事趙打雜杠上了。

“趙老板,二楞不會看錯,陳歡這娘們肯定是肝炎,要傳,傳染的!”他沒念過書,“傳染”這個詞是剛從猴子嘴裏現學現賣的,所以說地不大順溜。

醫學文盲趙打雜不曉得肝炎的厲害,不以為然道:“會傳染怎麽了?皮膚癬還會傳染呢,包身工堆裏十個裏就有六個有皮膚癬的!要是一傳染就把人隔離起來,紗廠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排骨佬一拍桌子:“可是肝炎會死人的!”

“皮膚癬嚴重起來也會死人,你死了嗎?”趙打雜撸起袖子,吐唾沫兒道:“X的,你小子皮癢癢了是吧,敢到我跟前來耍潑?你再拍一下桌子試試?X,滾你丫的!”

排骨佬哪裏肯乖乖聽話,脖子一硬,就像只點燃了的炮仗一般炸開來。猴子一看不對勁,連忙示意二楞把他扯開,自己整出個笑臉兒對趙打雜陪笑道:“趙老板,排骨佬是個愣頭青,您別跟他一般見識。不過,他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肝炎嚴重起來是要人命的,即使是症狀輕的病人,也會沒力氣,幹不動活。而且,它還會傳染,把陳歡他們放我們車間裏太危險了,萬一大家都染上了,不是都沒法好好工作了嗎?”

不同于紡織車間由打雜的說了算的情況,背紗車間由于屬于罪犯聚集區,裏邊的工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像排骨佬這樣火起來寧可事後被槍斃也不肯在當下吃小虧的人不在少數,所以打雜的在這裏遠稱不上風光。很多時候為了完成東洋婆分派下來的産量,打雜的甚至還要看陳耀曦這些有威信的男工們的臉色。

因此既然現在猴子先服了軟,趙打雜也樂得借坡下驢:“我知道你們想把陳歡她們幾個趕出去,但隔離這種事只有東洋婆才有權利決定,我說了可不算。”

猴子征詢似地朝陳耀曦看了一眼,得到他的點頭後,右手一翻,變戲法兒似地就多了一根煙,就着火柴給趙打雜點上:“那就勞煩趙老板把這事兒報告上去呗,陳歡真是肝炎,查證了東洋婆還得記您一個處理及時的功勞呢!”

“呸!”趙打雜吐出一圈煙,眯着眼悠悠然地享受了一番尼古丁在肺部游蕩的感覺,惬意道,“東洋婆前天到法國度假去了,我上哪兒報去?”

“度假?”這個消息出乎猴子的意料,他為難道,“這可麻煩了。您知道她要去多久嗎?”

“誰知道!”趙打雜撣走煙頭上的灰,不在意地說,“我估摸着,沒一兩個月回不來。你看她一年賺這麽多錢,難得出去潇灑一趟,總得多呆會兒好好花花錢不是?”

猴子皺眉道:“那要不您跟咱們大少爺說說?東洋婆不在,不就得輪到他主事了嗎”

“切,你還指望他啊?”趙打雜不屑道,“就這位太子爺,東洋婆一上飛機就不曉得去哪個勾欄裏逍遙了,才沒閑工夫來料理紗廠的破事。”

“那現在紗廠總得有個管事的吧?”

“有啊。”

“誰?”

“二少爺呗。可他是個十來歲的奶娃娃,不管我們提議什麽,回答都是‘不行’。據說東洋婆走前吩咐,什麽都按老樣子辦,誰不聽話就打電話給他們家裏雇的保镖,讓保镖來料理我們。”換句話說,二少爺就是一傀儡政權,唯一的行事準則就是“保持原樣”,跟他彙報了也是白彙報,他絕對不會違背東洋婆的命令将陳歡隔離出來。

猴子頭痛了:“那怎麽辦?”

“照老樣子辦呗!”趙打雜毫無壓力地說,“不就是個肝炎,看把你們吓地,這點子出息!我就不信肝炎能比胃炎厲害。你看,人只有一個胃,卻有兩個肝子,一個發炎了還有另一個備用的。胃炎都沒啥大不了的,肝炎你們慌什麽?

猴子氣的想吐血,可是又無法,只好回去報告了陳耀曦,再作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