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孤立

當第二天清晨,蘇雪倩看到身高一米九二的趙飛,輕松惬意地托起兩百斤重的紗袋,臉不紅氣不喘地在背紗車間裏健步如飛時,有一種“本來就該如此”的感覺。

這才是一個黑幫老大該有的實力,昨晚他一動不動仿若冷凍人肉的樣子實在太跌份了。

“他的胳膊真粗。”雙雙畏懼地盯着他壯碩的身材看了會兒,舉起自己個兒的小手臂比劃,“好像,得有我的三倍,不,四倍!”而且還紋着一條青龍,嚣張地伏在結實的肱三頭肌上,龍頭高昂,長而有力的龍尾從上臂中端一直甩至肘部,張牙舞爪,氣吞山河,與他左頰上四寸來長的疤痕呼應着,襯地本就不和善的目光愈加兇狠。

雙雙拍着胸口後怕道:“打飯的時候我排在他前面,都不敢扭頭瞧,就覺得背上都要給他盯成篩子了。雪倩姐姐,你幫我跟曦哥說說吧,我以後排在他後面吃好了,他看得我心裏發毛……”

背紗車間裏的等級觀念比紡紗車間重地多,大到各人的鋪位,小到吃飯的順序,都是有規矩的。一般而言,飯菜提進宿舍,最先一勺子肯定得孝敬“老大”陳耀曦,負責分飯的猴子必須先把他那份盛地盆滿缽滿了,才能給剩下的人打飯。蘇雪倩因為頂着個“夫人”的名頭,所以在第二個吃飯,之後是猴子、二楞和排骨佬,其餘的非特權階級按照先來後到的原則依次排在他們後面。

由于趙飛是比雙雙更“新”的新員工,所以他得在雙雙之後才能吃到飯。

蘇雪倩安慰雙雙說:“趙飛不是個安生的人,曦哥讓他最後一個吃飯,一方面是因為他進門最晚,另一方面也是打壓他,讓他看清楚形勢的意思。你不用害怕,不管他在後邊怎麽盯你,你吃你自己的就成。哪怕他怨恨也有曦哥擔着,你只是照規矩辦事,他恨不到你頭上。”

雙雙唯唯諾諾地應了,她到底才十歲,心思單純,不曉得既然有愛屋及烏,它的逆否命題恨烏及屋必然也是成立的。排骨佬和二楞的拳頭再厲害,也不可能打散一個當了十幾年黑幫老大的殺人犯要在新環境裏稱王稱霸的決心。而當他雙拳難敵四手的時候,他要麽韬光養晦伺機而動,要麽避開陳耀曦的鋒芒轉而将滿腔怒火撒到其他替罪的軟柿子上。

這個道理,蘇雪倩明白,陳耀曦自然也明白。

陳耀曦為防止出現意外,特別吩咐二楞和排骨佬二十四小時輪流保護“家屬”蘇雪倩的安全。而蘇雪倩為防止出現意外,任何時候都跟雙雙黏在一起,倆人幾乎形影不離。她的這種行為嚴重阻礙了陳耀曦與她套近乎的企圖,以至于他對雙雙這個超級大燈泡十分不爽,一有機會就指使她幹活:“去,把我的臭襪子給洗了。”

雙雙很有經驗地眨着可憐巴巴的大眼睛往蘇雪倩所在的方位瞧。

被Loli的萌射線激發出強大母性的雪倩姐姐鄙視地瞪陳耀曦一眼,熟門熟路地給他擺事實講道理:“雙雙這麽小,背一整天的紗就夠嗆了,你再給她加活她身體哪裏吃的消?他還是個女孩子呢,你……”

“行了行了行了!”陳耀曦撫額打斷她,語氣裏竟有種讨饒的意味。這段時間他實在聽了她太多碎碎念了,再聽下去就要吐了,“黃三,明天雙雙的活記你頭上。”吩咐地十分爽快迅捷。

躺着中槍的黃三凄凄慘慘切切地應了,蘇雪倩勉強表示滿意——洗一雙襪子換來一整天的清閑,雖然有被陳耀曦奴役的嫌疑,但總是賺到了。

雙雙高興地恨不得抱住蘇雪倩轉兩圈。

“看,問題解決了。”陳耀曦朝蘇雪倩得意地挑眉,換來後者一個巨大的白眼:“就你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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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整個背紗車間,也只有“大嫂”蘇雪倩才會用這種口氣同陳耀曦說話。

也許趙飛也是敢的,但他自從接受過“始業教育”後就異常沉默,每天一聲不響地吃飯,一聲不響地走路,一聲不響地背紗,連睡覺都是一聲不響的——誰能想到,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猛漢趙飛,竟然是個睡覺不打呼嚕的人呢?

對此猴子有個評價:“會咬人的狗不叫。”陳耀曦又補充了一句:“他不打呼嚕,不見得一定是睡品好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心思重根本沒睡熟。”

一個死刑犯會有什麽重心思呢?

如果你問殺人後久久未接到判決書的付友康,他會告訴你那是對于死亡的恐懼。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沉重,來自冥界的神秘壓力像把尖刀一般懸在你的頸後,随時可能落下,讓你無時無刻不頭皮發麻,四肢綿軟,呼吸急促。夜深人靜時,獨自相處時,甚至是在熱鬧的車間裏工作時,你都能聽到詭異的鐵鏈摩擦地面的聲響,哐哐哐,哐哐哐,你會相信那是黑白無常為你敲響的喪鐘。

但是趙飛不是孬種,他不會恐懼。撇開是非觀,這個身負十四條人命、從十歲起就在道上混并且赤手空拳在陸家嘴打下一大片地盤的大佬也是一條流血不流淚的漢子。他絕對不是會被死亡吓尿褲子的人。

“他肯定在醞釀什麽……”陳耀曦若有所思地觀察了兩天,在第三天的晚上突然撤銷了對趙飛的監視。

“你想幹什麽?”蘇雪倩好奇地問他。他總不至于天真地以為趙飛學乖了,不再有殺傷力了吧?這回,連陳耀曦的心腹猴子都不明所以。

陳耀曦嘿嘿一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給他提供個方便。”

……說了還不如沒說。聽到答複後蘇雪倩愈加一頭霧水。

倒是猴子得到提示後想了一宿,大約是摸到了陳耀曦的意思,拉着幾個男工嘀咕了一番,之後就見所有人都對趙飛無視起來。沒人再肯同他說話,哪怕他無聊時在宿舍裏很響地踢破鐵罐打發寂寞也不再有人抱怨。背紗車間的男工們仿佛一夕之間全瞎了眼一般,再也看不到眼皮子底下這個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

機警的趙飛很快察覺出了不對,而且他肯定心存疑惑,但他卻沒有任何表示。他只是經常用警惕的目光掃視四周,像一只伺機待發的豹子一般時刻準備着反擊。

但并沒有人去挑撥他。

隔兩天上工時,蘇雪倩看到猴子遞了支煙給趙打雜,絮叨地同他閑扯:“趙飛這小子TMD忒氣悶,半天打不出一個P來不說,弟兄們好心請他烤鴨,他不但一句謝沒有,還仗着人高馬大把別人的分給吞了,X的,吃獨食!見過這麽不要臉地嗎?……所以現在我們全體孤立他,誰都別XX同他說話!”

這是典型的睜眼說瞎話。昨天的确有男工的家屬送進來一只烤鴨,但陳耀曦他們幾個饞鬼仿佛有預謀一般守在宿舍門口,眨眼功夫就把整只鴨子解決了,一直呆在房間裏睡覺的趙飛根本連鴨皮都沒瞅到。

可是,猴子平常很少同趙打雜套近乎,這次一反常态,故意造趙飛一個謠,到底是為什麽呢?

蘇雪倩感覺自己置身于茫茫白霧中,被猴子攪和地更加不知所以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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