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勾引
蘇雪倩穿越前并沒看過電影版的《色戒》,只讀過張愛玲的小說。文字的描述雖然無法像影視劇作品那樣呈現出立體感,卻往往更能深入挖掘出人物內心的潛意識,尤其,當執筆者還是一個如張愛玲這般冷眼旁觀世事、筆鋒犀利冷靜的人的時候。
《色戒》的故事脈絡并不複雜,歸結起來,不過是一段愛國女大學生同色鬼漢奸之間的畸戀。它以色開頭,王佳芝是獵人,設計用肉/欲割裂獵物的喉嚨,為此不惜将初/夜做成實戰前的“演練”。它以愛結尾,最終獵人假戲真做,将一顆真誠的心連同鮮活的性命雙手獻上,祭奠她這一場瘋狂荒謬的愛情。
她應該是個天真單純的人。在見到王佳芝之前,蘇雪倩這樣猜想。暗殺易先生的方式有很多,她偏偏選了最笨的那一種。既然已經到易公館借住,騙易先生喝杯有毒的咖啡,或者溜進易公館廚房把藥下在他每日必喝的養生茶裏,豈不比費盡心思的槍殺方便地多?
她們那個所謂的計劃幾乎愚蠢到異想天開的地步。一群沒有經驗、缺乏指導、瞎拼亂湊的劇團成員,居然就妄想将學校裏的劇臺搭到特務頭子的眼皮子底下去,甚至連情報的真假都辨不清。女人的貞/操何其珍貴,王佳芝在不知道易先生馬上就要離開香港的情況下就西裏糊塗地交給了押妓的梁潤生,若之後沒有同上海的地下工作者搭上線,她的這一番犧牲,豈不是成了丢進江裏的小石子,連聲響兒都沒聽見,瞬間便沉了底。
甚至還有評論家說,王佳芝之所以答應去扮演“麥太太”,是因為愛慕邝裕民的緣故。這就更加荒謬了。心上人把她送上猥瑣男的床時她不知悔悟,等木已成舟後又來懊悔,真是蠢笨到家了。
“剛剛你在樓下看到的那個人叫王佳芝,我媽在香港認識的,上個禮拜才搬來借住。”易明蘭依在易公館屋頂天臺的西式欄杆上,一邊舀冰激淩一邊同閨蜜王雅媛扯閑篇,“她都做了五六年的麥太太了,還同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似地,開個玩笑都會臉紅。”
“撲哧。”王雅媛忍不住笑出來,打趣她道,“她哪裏能有我們易小姐見過的世面多呢?你雖比她年輕,交過的男朋友卻多,沒準是她的兩倍也說不定。”
“哪裏止兩倍!”易明蘭笑嘻嘻地抗議。她今天穿了條橘子橙的高開衩旗袍,若隐若現的白腿從左右兩邊的縫裏漏出來,若有男人在旁邊,保證又要給勾了魂去,“不是我小看她,她這種人,怕是從頭到尾就談過她先生一個朋友吧!你不知道,昨天我寫不出作業給她看到,她同我說上課最好記筆記。切~記筆記!我打賭她以前肯定是好學生,黑板上的字全得一字不漏地記下來的那種,端着老師的話當聖旨,整天只知道讀書讀書讀書!做學生的時候不敢早戀,畢業了聽大人安排随便找個人家落戶,哈,一輩子就這麽完了。”
她說得有趣,王雅媛咯咯咯地笑了好一陣,拿吃過的勺子在玻璃盞裏調戲冰激淩:“哎,你說,李子涵今天到底會不會來?”王佳芝只是個打過照面的陌生人,不值得她花精力去八卦她的閑事。王雅媛今天到易公館做客,是特地跑來看李子涵的笑話的——上禮拜月考出成績,易明蘭數學沒及格,就有知道她同李子涵之間暧昧的好事者慫恿她找“男朋友”補課。易明蘭為了面子答應下來,又嫌親自去請跌份,就托了相熟的同學帶話過去。李子涵雖然恨她說風就是雨的脾氣,也早斷了風花雪月的想法,可到底是初戀,當着同學的面也不好太不給她留面子,只好說“等以後有了空再給她講題。”
這是一句明顯的托辭,拒絕的意味十分明顯,可惜易明蘭自視甚高,好好的話聽到她耳朵裏,就成了欲拒還迎的把妹手段。她咂着嘴說:“他惱我上回不還他書,肯定是要扳回一城出出氣的。等氣過了心平了,他也就雨過天晴了。”
今天是月考後第一個休息日,她篤定他耐不住,肯定會來。
她已經想好了法子,等他來了,照例還是要逗弄逗弄他,免得他得意過頭。戀愛麽,就是要這樣你來我往地才有趣。
蘇雪倩彎下腰,将方才從兩位大小姐那裏收來的冰激淩杯丢進木盆,滴兩滴清潔液,默默地看着它們漾開,散成油狀的細小液珠飄在水面上。
平靜的水,映出斜挂在牆角的一件碎花藍襖。一刻鐘前,易先生的手還撫在它的開襟處,正如《色戒》中寫的:“這是他的慣技,表面上端坐,暗中卻在蝕骨銷魂,一陣陣麻上來。”
王佳芝咬咬牙,也學他,慢慢将手從他的衣褲交接處探進去。
未參與暗殺計劃之前,她的确是如易明蘭說的那樣,規規矩矩地上學放學,生活幹淨地好像蔚藍如洗的天空似地。可是如今她打定主意要犧牲自己,勾引魅惑的那一套,只要她樂意,也能學個七八分。剩下那三分,由她的美貌來彌補,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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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明蘭小瞧了她。你來我往的游戲只要是個女人,都會玩。像王佳芝這種美到遠遠瞧上一眼就能讓男人心生遐想的女人,更會玩。
趴在易先生的肩頭,王佳芝放柔了身體,纖細的手指滑過他的皮膚,一點點地挑撥他的□□:“我小姐妹來信,說看到我先生玩舞女。”她說她要報複他。
易先生笑着安慰:“他不知惜福。”女人麽,就是別人家的怨婦玩起來才特別帶勁。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易先生深以為然。
可惜偷不像搶那般容易,它見不得光,所以,必須得躲到隐匿處才能成事。
關鍵時刻,易先生剎住車,戀戀不舍地放開王佳芝的嬌體道:“她們都在樓上呢,現在不大方便。過兩日吧,待你我都有空,你到靜安寺路西摩路口的咖啡館去等,我派車來接你。”
王佳芝撅起嘴,塗地紅彤彤的豔唇一張一合地,誘人的很,引地易先生恨不能撲上去一口吞下:“把我的火勾起來,又不肯幫我滅——你說,你怎麽賠償我?”她問他讨一只新看上的镯子,墨玉帶翠,擺在百貨商店裏最顯眼的地方,需用十根金條去換。
金銀首飾是戲臺上的道具,沒了這些,戲就演不下去。易先生是特務,陽光下的他風度翩翩,風光無限,暗地裏卻是個審慎陰沉之極的人。他喜歡看電影,卻因為怕暗殺,七八年沒進過電影院。他太多疑,太小心,所以她得給自己披上貪圖富貴的外衣,用女人普遍的貪圖富貴迷惑住他,才能将計劃進行下去。
易先生果然上當。他是風月場老人,于金錢上并不計較,爽快地答應将镯子買下來送她。王佳芝頓時放下了心,琢磨着計劃終于往前突破了一步,該找個機會同邝裕民他們打個招呼,好提前有個準備,免得到時手忙腳亂。
易先生最後摸一把王佳芝的臉,雙方才依依不舍地惜別。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蘇雪倩從陰影裏走出來,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