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時空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蘇雪倩跟随周屹一行人長途勞頓到達後世着名的晉察冀革命根據地時,仍舊被其中艱苦的條件吓了一跳。

軍裝是打了補丁的,桌子是瘸了半條腿的,飯是盛在頭頂上的鋼盔裏的“手抓飯”,菜是十天半個月都不會變一變的“革命菜”……若不是戰士們臉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蘇雪倩會以為自己來到了另一個東洋紗廠。

她覺得落差很大。

不同于電視劇裏英氣逼人的軍官,現實生活中的革命先輩都是野人。他們頭發枯黃,滿身虱子,赤腳走天下,很多患有嚴重的水腫、夜盲、痢疾,女人還有因營養不良導致的月經紊亂甚至閉經,很難相信會有人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自願堅持作戰。而且他們清楚地知道,百分之八十甚至更多的人會在革命勝利前犧牲。

這是一項血本無歸的投資,他們砸下資本,可是注定享受不到收益。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還能活得這樣開心,仿佛個個身懷特異功能,能從鹹澀的苦菜葉中嚼出甜蜜的糖水味來。

“呸,這粥真難吃,怎麽這麽糙?”蘇雪倩被尼龍繩一樣結實的野菜根卡住,咳嗽了半天才将罪魁禍首吐出來,滿頭大汗地喘粗氣。

“嫌難吃就別吃,沒人逼你。”周屹絲毫不憐香惜玉地把蘇雪倩從座位上拎起來,将一大包沉地跟鐵似的東西塞進她手裏。。

蘇雪倩抗議:“為什麽要我來拿……”他一個大男人空着雙手,讓她一個小女人當搬運工,他也好意思!

“我是傷員!”周屹理直氣壯地揚了揚裹着繃帶的手,眼風銳利。

“……”蘇雪倩垮了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蘇雪倩認命地捧着宋晴的骨灰以及祭祀用品跟在周屹屁股後頭往前蹭,就聽周屹說:“我們先去接宋姐的女兒娟娟。她才三歲,還不懂事。呆會兒你哄着點兒,千萬別讓她哭了,不然宋姐看到會難受的。”

那女娃的父親三年前被鬼子殺死了,宋晴離開根據地後一直托付給戰友楊紅英照顧。

蘇雪倩指着夫妻碑上的死亡日期道:“你記錯了吧?他的死亡時間是1931年,到現在都九年了!”

“是在三年前。”周屹詫異地瞥了眼蘇雪倩,一本正經道,“他女兒才三歲,要是死了九年怎麽會有女兒?”

“可是,1931年之後三年不是1934年嗎?今年明明是1940年!”在易公館時她還天天看報紙來着。

“誰告訴你今年是1940年?”周屹好像在看一個白癡,“今年是1937年!”真沒見過日子過得這麽迷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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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這時間還有越走越回去的?蘇雪倩叫起來,“我們在上海的時候還是1940年,中途坐了三天的火車,現在就是1937年了?”

“是啊,有什麽不對嗎?”詭異感襲上周屹的心頭,但快得像流星,轉瞬即逝。他暗殺藤風日海時是1940年11月12日,今天是1937年6月3日,沒錯啊。可是,為什麽他突然覺得不太踏實了呢?

“當然不對!”蘇雪倩血氣上湧,冷汗都冒出來了,大聲叫道:“時間是不斷往後流淌的,對嗎?1940年之後應該是1941年,怎麽可能是1937年?而且,我們離開上海的時候是深秋,現在這裏,好像是夏天?”她穿着長衣長袖,都快熱出痱子來了。

“1940年之後是1941年這一點沒錯,但是今年也的的确确是1937年……” 周屹終于理解了蘇雪倩的意思,一直以來刻在腦子裏的時間觀突然崩塌,令他有些接受不能,“宋姐的愛人死于1931年的江橋抗戰,他死後一個月娟娟才出生。你看娟娟,九歲的孩子會像她這樣小嗎?”

“哇——哇——哇”烏鴉叫從樹梢上傳來,只聞叫聲不見鳥影,在空曠的墳場上回蕩。

周屹和蘇雪倩同時看向揮舞着小爪子咯咯笑的娟娟,頭皮發麻。

雖然蘇雪倩學的不是歷史系,但是文史不分家,對于江橋抗戰這一“中國打響的抗擊日本侵略者的第一槍”的年份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那的确是1931年的事。

“怎麽,怎麽回事?”真是見鬼了!蘇雪倩慌了,腿都在打顫,臉被吓地蒼白如紙。

“你別急。”周屹幹巴巴地安慰了她一句,可是事情太詭異,即使是見慣了生死的他,也好過不到哪裏去。出于天生的謹慎心态,他叮囑道,“先別跟別人說起,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肯定是弄錯了,如果沒弄錯,那就得是他們倆同時成為神經病了。

心急火燎地,周屹帶着蘇雪倩火速回到營地,悄不做聲地問了一圈周圍的人,所有的人都說:“娟娟她爸死于1931年。娟娟今年3歲。今年是1937年。”但是如果問他們1931年之後三年是幾幾年?”每個人都會笑嘻嘻地回答:“是1934年。”

蘇雪倩感覺自己快瘋了。

周屹也口幹舌燥。

但他到底在槍林彈雨中磨練出了處事不驚,比蘇雪倩早一步從癫狂狀态中解放出來。他找回了他的邏輯思維能力,艱難地分析說:“我有種感覺,似乎所有人都漠視了時間上的違和感,就好像這是天經地義的,好像——”。

“天空就應該是藍色的那樣不可質疑?”蘇雪倩突然鎮定了。她想到了一種可能。

她是趴睡在大學語文課本上穿越的。《包身工》是全書的第二篇文章,而之前的第一篇課文,是描寫江橋抗戰的報告文學。

所以說,她是穿越到了書裏?如果她是從一個故事走到另一個故事,那她所在的時空肯定也會跟着故事發生的年份而變幻。也許這本教科書裏所有原住民的大腦中都被設置了“默認所有時間上的不合理都是合理”的命令,所以只有她這個外來人才能發現其中的問題。周屹一開始不是也覺得坐三天火車就從1940年跨到1937年是合理的嗎?之後在她這只蝴蝶的翅膀扇動下才發現問題。

可惜她是按順序閱讀的,否則就能夠知道書裏的課文排列次序,知道《包身工》之後是不是《色戒》,《色戒》之後有沒有《白玫瑰和紅玫瑰》了。

蘇雪倩嘆了口氣。1937年有什麽值得收錄入大學語文課本的文學作品嗎?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七七事變啦,全民抗日啦,難不成也是一篇報告文學?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衛生學校副校長楊紅英對蘇雪倩說:“周團長推薦你加入我們新成立的衛生學校學習,如果你同意,明天就可以去報到。”蘇雪倩當然願意在戰火烽飛的亂世中掌握一些實用的醫護技巧,于是連忙點頭答應。楊紅英一邊看着她填寫表格一邊閑扯道:“你運氣真好,我們這個學校是剛剛籌建的,由加拿大的醫學專家白求恩同志負責。”。

白求恩……

蘇雪倩所知的唯一一篇關于白求恩的文學作品,就是MZX寫于1939年12月21日的《紀念白求恩》。

看來,新一輪的劇情,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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