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穿越森林後，便到了火山遺跡。
從積雪皚皚的山腳向上望，能看見山頂靠近火山口邊緣的位置，生長着一簇簇根部呈火焰般鮮紅，葉尖漸變成石灰色的植物——這就是灰燼草了。
西爾從蘭斯洛特背上下來，管家先生一邊向上攀登，一邊回憶着，“當年這還是一座活火山，國王陛下請國內最好的工匠以火山作爐，用灰燼原石為殿下鍛造了一套輕甲，本想作為成年禮送給你，可直到你離開那天還沒有制作完成。後來宮殿覆滅，那套輕甲就被遺落在這裏，恐怕直到現在還沒……”
蘭斯洛特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們看見火山遺跡頂端有一只灰黑色的狐貍，正繞着火山口打轉徘徊，時不時往裏面看一眼，似乎在尋找什麽東西。
西爾和蘭斯洛特放輕了腳步，直走到那只狐貍身前，西爾才出聲問，“你在這裏找什麽？”
灰黑色的狐貍猛然扭頭看了他一眼，接着像是受到了驚吓，掉頭就跑。
西爾：“……”
他怕是腦袋秀逗了，竟然和一只狐貍說話。
即便是蘭斯洛特在幼崽時期，也沒有口吐人言的能力，何況一只普通的灰狐貍。
西爾追上去幾步，然而那只狐貍跑得太快了，轉眼就蹿到了山腳下。
幾支冰釘從天而降，精準地把灰狐貍四腳朝天地釘在雪地上。
灰狐貍撲騰着小短腿，一邊掙紮一邊仰天嚎出了“嗷嗚——”的叫聲。
西爾：“……”原來狐貍是這樣叫的？
“那不是純種的狐貍。”蘭斯洛特似乎覺得有點丢人，解釋道“應該是和狼的混種。”
至今還生活在納撒尼爾的，除了靠近國界邊緣的少數人類，大部分是天生有皮毛禦寒的獸人部落，而獸人侵略性極強，可以說在獸人部落看見什麽種族的混血都不奇怪。
灰狐貍被冰釘制住動彈不得，兩人便不緊不慢向山腳下走，然而走到一半，讓他們驚訝的一幕便出現了——那只灰狐貍的毛發漸漸變白，最後呈現出雪一般的銀白色，而蘭斯洛特的冰釘也自行從地面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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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複了自由的白狐貍看起來非常憤怒，拱起背毛發豎起，警惕地沖着蘭斯洛特“嗷嗚——”叫了一聲，接着操縱那幾枚冰釘轉而射向兩人。
西爾本能地往旁邊一閃，就躲過了攻擊。
雖然他目前還想不起該怎樣召喚出劍和使用自己的能力，但身體的戰鬥本能似乎已經被喚醒了一部分。
至于蘭斯洛特——冰系的攻擊對他根本不奏效。
白狐貍瞪圓了湛藍的眼睛，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攻擊沒有對那兩人造成半點傷害，“嗷嗚嗚——”
聽着它奶聲奶氣的憤怒又有點奇怪的叫聲，西爾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蘭斯洛特的動作卻溫柔下來，沒有再發動攻擊禁锢它，而是張開了雙臂，緩緩向那只外貌與銀雪狐極其相似的狐貍走去，嘴裏發出奇異的，似乎是只有狐貍能聽懂的聲音。
白狐貍仿佛聽懂了蘭斯洛特在說什麽，倒豎的毛發一根根順下來，歪着腦袋看了看他，試探地向前邁了兩步。
蘭斯洛特停在狐貍跟前，蹲下身輕輕牽起那只白狐貍的爪子，上下搖了搖。
白狐貍湊上來嗅了嗅蘭斯洛特，但并沒有聞到熟悉的，屬于狐貍的味道，于是疑惑地瞪着眼睛，又聽面前的男人用那奇異的聲音說了什麽，才像終于放下了警惕，揚起毛茸茸的小臉，眼睛眯成兩道彎彎，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這只白狐貍長得和蘭斯洛特小時候很像，西爾忍不住在腦袋裏自行想象如今修長英俊的管家先生曾經對自己做出這幅表情的樣子……
太可愛了。
這誰頂得住啊？
西爾覺得自己的血槽瞬間被掏空，已經離當場去世不遠了。
于是他沒控制住，上前撸了兩把狐貍毛。
“手感真……！”
只一瞬間，蘭斯洛特森冷的視線就冰刀子一樣剜在了西爾手背上。
他觸電似地趕緊把手抽回來，慫了。
“就……就一般吧，還是管家先生摸着舒服。”
說着，還安撫地伸手摸了摸蘭斯洛特的手背，并用力點頭表達自己的喜愛之情。
蘭斯洛特結冰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但就在這時，那只白色的狐貍居然又發生了變化，四肢伸展成修長白皙的手和腿，銀白色的毛發變化為一頭長直發，連尖尖的狐貍臉也幻化成一副人類少女的絕美面孔，并且身後展開了九條，是的，整整九條毛茸茸的尾巴。
西爾目瞪口呆：“……”
蘭斯洛特眼底先是閃過一絲驚訝，接着臉色更不好看了。
西爾第一時間察覺了管家先生的情緒變化，立刻後退兩步避嫌，并擡手遮住了眼睛：“我不看別的狐貍。”
少女看見他的反應，還以為自己幻化的人形又沒有穿衣服，低下頭檢查了一下……明明穿的好好的？還裹得很嚴實？
确實是很嚴實了，納撒尼爾常年低溫，她的人類形态手腕、腳踝都裹着一圈銀白色的絨毛。
“你是銀雪狐？”
聽見蘭斯洛特用人類的語言和她交流，西爾下意識豎起了耳朵。
這說明，這只狐貍是能聽懂人類語言的，只是或許他剛剛的問題過于唐突，吓到它了。
“我……不算是。”少女說“我媽媽是銀雪狐，我的爸爸是狼王……但他不承認我是他的孩子，還把我和媽媽趕出部落。”
“被趕出部落後沒有多久，媽媽就去世了，她不放心我，臨終前告訴我這裏有一件厲害的铠甲，讓我想辦法取走它，保護好自己。”
蘭斯洛特沉默片刻，出聲問，“那你媽媽有沒有告訴過你……其他銀雪狐的下落？”
少女搖了搖頭，“媽媽說，她是唯一一只純種的銀雪狐了，當年有壞人來雪山捕獵，她那時正好在巨龍的巢穴附近，就躲進去逃過了一劫，但後來……巨龍也死了，洞穴中只剩下她和一只尚未孵化的龍蛋。”
“納撒尼爾天寒地凍，龍蛋又失去了父母，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破殼，媽媽留在山洞照顧了它一段時間，捱不住越來越惡劣的環境，連食物也變得非常稀少，她只好離開山洞，投奔狼人部落。”
狼人是一種殘暴的獸人，它們時常會侵犯其他種族，留下自己的後代，卻不會允許血統不純的外族留在部落。
那時雪山中仍不時有獵人尋找銀雪狐的蹤跡，為了躲避獵人，也為了在狼人部落中獲得一席之地，銀雪狐媽媽把自己的皮毛染成黑色，又施了狐貍一族天賦的障眼法術，假扮成一頭狼，混入狼群，嫁給了狼王。
但崽子出生那天，銀雪狐媽媽實在太虛弱了，沒法用法術掩蓋狐貍崽子的外表——小小的灰狐貍有九條尾巴。
銀雪狐們向來保持血脈的純淨，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她也不會嫁給狼族，也不知道銀雪狐血脈和強大的狼王血脈結合在一起，會生出這樣的小家夥。
她身體裏同時流淌着銀雪狐和狼王的血脈，九條尾巴象征着極強的天賦，無論是銀雪狐的冰系魔法，還是狼族的近身肉搏，每到月圓之夜，還會變身為擁有九條尾巴的人類少女，這個能力直到成年她才徹底掌握，能夠控制自如。
但在狼王看來，這個小家夥強大的天賦和自己沒有半毛錢關系——他以為自己被戴了一頂綠顏色的帽子。
部落裏的狼人們二話不說就把銀雪狐媽媽和小崽子逐出了部落。
事實上，他們沒有按族規殺死母女倆已經算是網開一面了。
“我平時都用障眼法把尾巴變成一條。”狐貍少女搖晃着九條尾巴，表情還有點小驕傲。
“……”蘭斯洛特嘆了口氣。
這只崽子明顯是跟在媽媽身邊被保護得太好了，對生人雖然有基本的戒心，卻容易松懈，要獲取她的信任簡直再簡單不過。
這性子某種意義上看，和他家殿下有一定的相似。
“你叫什麽名字？”
“蒂芙尼。”
“以後由我們來保護你，可以嗎？”蘭斯洛特向她遞出一只手。
蒂芙尼眨了眨眼。
她涉世未深，蘭斯洛特讓她本能感到親切，況且那雙深邃的，隐藏着極光般的眸子裏，原本就蘊含着讓人不由自主想要親近的蠱惑力。
于是蒂芙尼只茫然了片刻，便将手搭在了蘭斯洛特掌心。
“……”西爾從手指的縫隙裏看見這一幕，有點不是滋味。
這個可惡的管家先生，不讓他撸狐貍，自己倒和雌性生物又是握手又是爪對爪的。
那麽溫柔的動作，那麽紳士的姿态，他怎麽感覺自己都沒有這待遇。
西爾放下手，氣鼓鼓地走上前去，就聽見蘭斯洛特和藹地對蒂芙尼說，“叫叔叔。”
西爾：“……”
算了，算了，他不和小狐貍的侄女争風吃醋。
但莫名還是覺得很不爽的王子殿下扔下叔侄倆，一步一個大雪坑地走回了火山頂上，彎下腰開始采集灰燼草。
【獲得灰燼草X1】
西爾的心情總算愉悅起來。
還是收道具有成就感，蘭斯洛特那個大狐貍蹄子他才不稀罕。
他采集完灰燼草，走到火山口探頭往裏一看，底下全是赤紅的岩漿，沒有發現蘭斯洛特說的那件輕甲。
西爾趴下來，想看得更仔細些，卻發現那原本平靜的岩漿忽然翻滾起來，“咕嘟咕嘟”地冒泡，中央出現了一個漩渦，不斷擴大……
漩渦中心位置，漸漸顯露出一片石灰色。
起先西爾以為那是熔漿底部的岩石，直到那灰色漸漸升起，才察覺不對。
那緩緩從火山深處浮現的，正是一件铠甲，由灰燼原石鑄成，輕薄卻擁有極強防禦力的，為劍士準備的輕甲——也是國王留給王子的殿下的成年禮物。
蒂芙尼的母親單知道這裏有一件遺落的铠甲，卻不知道除了王子殿下，其他人是取不走的。
它藏在火山深處，一直等待着自己的主人到來。
輕甲從火山口升起，懸浮在西爾面前，灰燼原石粗糙的表面被岩漿打磨得光滑，鍛面微微映着雪光，和西爾模糊的臉。
西爾伸出手，小心地碰了碰輕甲表面，卻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灼熱。
【獲得史詩級裝備：灰燼之铠（未裝備）】
“殿下。”蘭斯洛特出現在他身後“拿到國王留給你的禮物了？”
西爾還有點不爽，只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嗯。”
“怎麽了？”蘭斯洛特彎下身，看着西爾的眼睛。
他眼神清澈，裏頭從來藏不住情緒，立刻就被管家先生察覺了。
“殿下不高興了？”蘭斯洛特問“為什麽？”
西爾是個老實孩子，于是也很誠實地回答了：“你和蒂芙尼手搭着手。”
蘭斯洛特先是怔了怔，接着失笑，“按狐貍輩分來說，我可是她的長輩。”
“而且我搭着蒂芙尼的手，是為了感受她血液的純淨度……這孩子的血統非常稀有，甚至比銀雪狐和狼王更高貴，如果用她的血配制解藥，估計一滴就能起到普通銀雪狐血清十倍的效果。”
西爾蹙起眉頭：“原來你是打她血清的主意？”
“是的。”蘭斯洛特毫不避諱“我讓她先回窩收拾東西，明天早上再來這裏等我們，一起離開納撒尼爾，回卡拉米。” 西爾板着臉搖了搖頭，“那可是你侄女，我們不能利用她。”
“這不叫利用。”蘭斯洛特說“她的血效果非常好，我們配制解藥只需要抽取一點點，不會有太大影響的。”
“況且殿下不是最擅長喂狐貍了？有你在，肯定幾天就能補回來。”
“可是，”西爾仍覺得有些不妥“我看她很信任你，我們這樣……”
“如果殿下不喜歡，就不要做。”蘭斯洛特打住了他的話頭“這些事由我來做就好。”
“這就是我真實的樣子，為了達到目的，我可以采取任何方式，包括利用別人的信任……以及，各種各樣殿下所不恥的手段。”
西爾怔在原地，看着蘭斯洛特冰冷的黑瞳，眉眼微微顫動。
“害怕了？”
“不……”
怎麽會怕呢？他只是在想，假如當年他沒有離開，自己的小狐貍或許就不用承受這些，也不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可是正如蘭斯洛特所說……他太天真了，從來都是。
不管是從前那個帶着裁決之劍出生，未嘗一敗的小王子，還是如今的西爾。
他以為自己能永遠站在正義的一方，卻沒想過，那需要其他人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作出犧牲。
“蘭斯洛特先生。”西爾忽然仰起臉。
“嗯？”
“這件事我來做吧，等明天，蒂芙尼來了，我問她願不願意用血清拯救被屍疫感染的人類，我想她會願意的。”
蘭斯洛特沉默地看着西爾片刻，只伸手拂去了他鬥篷上的雪。
“好了，雪越來越大了，我們回去吧。”
在暴風雪封路之前，西爾和蘭斯洛特回到了巨龍遺跡。
路過森林時，還各采了一捧漿果。
西爾脫下鬥篷兜着漿果放在草窩邊，顧自說着，“這種漿果雖然長在惡劣環境裏，卻意外地甜。”
他原以為沒有充足營養培育出來的果子都是幹癟苦澀的。
蘭斯洛特輕聲說，“我記得殿下從前就很喜歡這種漿果。”
小王子見到喜歡的東西，漂亮的眼睛裏就會有星星，所以蘭斯洛特至今都清楚記得他的喜好。
西爾所感受到的妥帖，其實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蘭斯洛特對他的了解，至于溫度——管家先生根本感覺不到，而且納撒尼爾從前并沒有這麽冷，小王子長年都是只穿一件禮服的。
“管家先生真棒。”西爾不知道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居然想伸手去撸蘭斯洛特的頭發，被管家先生半路攔截了。
他舉着被溫柔牽住的手，繼續說，“需要好好獎勵一下。”
“哦，獎勵。”蘭斯洛特笑得很溫柔，西爾卻不知怎麽覺得毛骨悚然。
面前的男人手心忽然蹿出一團火焰，似乎在提醒他什麽。
“呃……這個。”西爾一時語塞，下意識往後躲了躲，被蘭斯洛特順勢壓在了柔軟的草窩裏。
溫熱的舌頭細細舔舐着他的耳垂，那一瞬間，西爾深刻地意識到，自己身上這個人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只被當成盤中餐的小狐貍，而是……
“蘭斯洛特先生……”西爾微喘着“你的想法确實非常邪惡啊。”
蘭斯洛特擡眸，看着西爾顫栗的睫毛，嗓音淡淡，“殿下不是不怕嗎？”
西爾緊閉上眼，頸側卻被不輕不重地啃了一口，似乎在提醒他想起曾經說過什麽話，“還很想聽？”
“我覺得現在時機正好。”蘭斯洛特斟着笑意，低頭叼住了西爾領結的黑色緞帶末端，慢慢向下扯，這個結是他替殿下系上的，現在也由他解開。
“可以和殿下好好探讨一下，我那些邪惡的想法。”
他捏碎了一顆紫色漿果，把清甜的果汁抹在西爾唇上。
蘭斯洛特覆上去，品嘗美酒一般溫柔舔舐，而還沾染着紫色汁液的手指輾轉着塗抹到了其他地方。
西爾被他身上灼熱的燙意包裹着，暖和得輕哼了聲，含糊地問:“蘭斯洛特先生……你要做什麽？”
蘭斯洛特原本細細的，溫柔的吻已經轉為舔咬，他像是克制不住自己粗暴的舉動，只好暫時退開，埋在西爾頸邊喘息着，喑啞的嗓音，“弄髒你。”
“殿下，我想弄髒你，想聽你哭着求饒，再親吻你潮紅的眼睛……你聽見了嗎？這就是我想要的。”
“你不該等小狐貍長大的。”蘭斯洛特彎起眼睛，那一瞬間，西爾仿佛真的看見了一只狡黠的狐貍搖晃着尾巴在朝自己索要獎勵。
“狐貍也是野獸，而野獸……會把王子殿下吃幹抹淨，連骨頭都不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