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西爾怔了怔,“你……認識我?”

“王子殿下,我是塔瑪拉,你認不出我嗎?”骨龍微微扇動只剩骨架的翅膀,仿佛想模拟自己生前飛翔的模樣。

“抱歉。”西爾負手将裁決之劍收在背後“我不記得從前的事了。”

他頓了頓,接着說,“但我好像知道你……”

如果西爾沒猜錯,面前這頭就是蘭斯洛特曾提過的,為守護王宮而戰死的雌龍,南希的母親。

塔瑪拉眼眶中的魂火晃動着,“是的,王子殿下,我的孩子怎麽樣了?我被捆在這裏之前最後去看過它一次,那時候它還是只蛋呢。龍蛋沒有母親孵化,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破殼,我不知道現在外面過去多久了,也不知道它出世了沒有,是雌龍還是雄龍。”

“是雄龍。”西爾說“不過他有些營養不良,現在還是頭雛龍呢,跟您比起來個頭差遠了。”

塔瑪拉的骨翼微張,又合攏,由于她只剩下骨骼,西爾看不見肌肉表情,只能從這個舉動判斷出塔瑪拉是在克制內心的喜悅。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塔瑪拉喃喃着“那安德魯呢?他還好嗎?”

沒等西爾回答,骨龍又擡起骨爪攏住面部骨骼,“請您一定不要讓他來見我,我不想讓他看見只剩骨頭的樣子。”

“……”

西爾面對塔瑪拉明亮的,隐約帶有羞怯和希冀情緒的魂火,艱難地開口,“抱歉,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我不記得從前的事情。”

雖然他能猜到,安德魯就是随自己離開納撒尼爾的,雄龍的名字。

“噢……”塔瑪拉失望地垂下頭骨,骨翼扇動兩下,低聲說“我真想飛出去,回我們住過的山洞看一看。”

“王子殿下。”她問“您可以替我去看看嗎?就在這座火山腳下,穿過那片長着紫色漿果的森林就到了。”

西爾愣了一下,“是那個牆壁上畫着兩頭龍,一枚龍蛋的山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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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的,看來您已經去過了。”塔瑪拉接着問“那裏現在怎麽樣了?”

“那附近現在都沒有人了,但山洞裏還是老樣子,牆上的壁畫也都還在,有一只……”西爾伸手比劃“這麽大的草窩,南希就是在那裏破殼出生的。”

“南希……南希。”塔瑪拉重複念叨着“我的孩子。”

西爾蹙起眉頭,還是沒忍住說出自己的疑問,“您剛才說,這座火山……這裏是一座火山嗎?”

“對。”塔瑪拉似乎不明白西爾為什麽這麽問“王子殿下不是從火山口進來的嗎?這裏是巨龍山脈的火山內部,我被格瑞澤爾關在這裏後就再沒出去過。”

“不過。”她接着說“開始這裏沒有這麽暗,但那天……像是地震了一樣,我感覺周圍天旋地轉,意識恢複時整個世界都浸入無邊的黑暗中,再也沒出現過光……直到您出現。”

西爾摸摸後腦勺。

卡拉米和納撒尼爾相距千裏,而這座地牢分明就在卡拉米郊外的地下,不可能連通到巨龍山脈的火山內部。

可是,這地底深處又确實出現了岩漿。

“您是怎麽被格瑞澤爾關在這裏的?”

塔瑪拉眼眶內魂火暗下去,“您離開之後,格瑞澤爾襲擊了王宮。”

為了保護巨龍山脈和宮殿裏的衆人,塔瑪拉不敵法神級別的格瑞澤爾,被他殺害,屍骨丢棄在宮殿中。

“後來格瑞澤爾複活了我,把我變成不死族,關在地窖裏,直到……直到魔王大人出現。”

魔王的力量非常可怕,格瑞澤爾一時大意險些被他殺死,倉皇之下丢棄了納撒尼爾宮殿內的一切逃回聖城。

“不過。”塔瑪拉回憶着“魔王大人的力量似乎并不穩定,連他自己也不能完全控制。”

而魔王的性格,也确實如西爾所想,暴戾陰郁,喜怒無常。

“或許是因為有着共同的敵人,魔王大人對我們還算不錯。”塔瑪拉說“他放出了地牢內所有被格瑞澤爾複活的不死族,還招攬洛斯拉各地的黑暗勢力,共同對抗格瑞澤爾。”

西爾聽到這,沒忍住插嘴替梅洛蒂打聽了一句,“那位魔王,是真的像傳說中那麽英俊嗎?”

塔瑪拉頓了頓,肯定地回答,“是的,魔王大人非常英俊。假如你不了解他,甚至會被他的外表迷惑,以為這是個溫柔的人呢。”

“魔王大人招攬的勢力包括黑森林的暗夜精靈、費迪南德的海妖、甚至用禁術召喚出來的地獄魅魔……”

這都是現今洛斯拉早已消失的種族,即便在遠古時代也非常稀有珍貴,而這些部族的年輕姑娘們幾乎都被魔王的外表迷住了,和聖光教廷休戰時,常常在私下裏猜測魔王大人喜歡的類型以及讨論如何引起他注意。

“而且,魔王大人在宮殿中……”塔瑪拉想到什麽,忽然沉默了。

“怎麽了?”西爾問。

“趕走格瑞澤爾以後,魔王大人一直住在納撒尼爾的宮殿中,後來對抗聖光教廷的部族都聚集在下面的地牢裏,所以那裏就成了魔王的寝宮,而王子殿下您的房間……”塔瑪拉咳嗽了一聲“被魔王大人布置成婚房的樣子了。”

西爾:“……”

可能是怕王子殿下不高興,塔瑪拉趕緊解釋:“但魔王大人沒有舉行婚禮,也不讓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進去,還是幾個魅魔族的小姑娘偷偷從窗戶外面看見的,她們經常在私底下猜測,魔王的婚房是為誰準備的呢?”

“當時我們和聖光教廷對峙,魔王大人把從聖城掠奪來的——不、應該說是被格瑞澤爾偷走,又失而複得的寶物都堆積在宮殿中,俘虜則全部關押在地牢中,由不死族負責看守。眼看勝利将至,決戰前夕,格瑞澤爾卻扮成光明女神的模樣,偷襲宮殿。”

那天晚上塔瑪拉負責巡守宮殿,發現一個像極伊莎貝拉的女人在周圍徘徊,似乎打算施展什麽魔法,她上前阻攔,卻萬萬沒想到那是格瑞澤爾。

塔瑪拉孤立無援,被格瑞澤爾控制住,用鎖鏈關在了巨龍山脈的火山深處,外面看不到的地方。

至于後來的事,塔瑪拉就一無所知了。

她偶爾會聽見岩漿河對岸傳來動靜,甚至很嘈雜,卻看不見光,也看不見人影。

時間久了,塔瑪拉也默認自己是太過思念曾經納撒尼爾的市集,才會在終年等待中産生這樣的幻覺。

“王子殿下。”塔瑪拉問“外面怎麽樣了?聖光教廷消失了嗎?”

西爾看着她燃燒的,幽藍的魂火,不知該怎麽回答。

良久,只緩緩搖了搖頭。

魂火沉寂下來,塔瑪拉也不出聲了。

“等南希回來,我可以帶他來看您。”西爾安撫她“如果他知道您還存在,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塔瑪拉的骨翼耷拉下來,“可我現在只是一具骨頭架子了,還被這鎖鏈捆着,就算見到我的孩子,也擁抱不了他。”

西爾湊上前,仔細觀察那條鐵鏈。

鏈條本身是鐵制的,經年日久已經爬滿了鐵鏽,但真正使它堅不可摧的,是其上那道流光,也就是格瑞澤爾附加的聖光魔法。

光鏈術?

西爾蹙起眉頭。

是法神級別的光鏈術。

這就比較難辦了,他一個劍士,對如何破解這類魔法可是毫無研究。

西爾瞥見塔瑪拉背後大門上的紋路,出聲問:“這扇門又是什麽?”

“門?”塔瑪拉不明白他的話。

“就是你背後這扇門。”

“我背後不是岩壁嗎?”

西爾:“……”

塔瑪拉常年被關在黑暗中,又被鎖鏈縛着,并不知道自己身後的景象,大約她被關在這兒的時候,這裏還是一面岩壁。

而這裏也并不是納撒尼爾的火山。

西爾猜測,塔瑪拉或許在黑暗降臨以後,天旋地轉的那段時間被變換了位置。

只是不知道是誰幹的,甚至連火山底下的岩漿河都一并挪過來了,距離還如此之遠。

西爾看着大門上繁複的符文和鎖鏈上流動的魔法元素,只覺得腦瓜隐隐作痛,最後決定先回去找蘭斯洛特,他應該知道怎麽解除。

“哦對了。”西爾忽然想起來“那你知道蘭斯洛特先生嗎?”

蘭斯洛特同樣是被格瑞澤爾殺害,丢棄在宮殿中而後複活的,對抗聖光教廷的戰争他應該也有參與其中。

“蘭斯洛特?”塔瑪拉卻左右轉動頭骨“沒聽說過。”

“你不認識他?”西爾覺得有點奇怪。

“不認識。”塔瑪拉仔細回憶了一遍,仍然是否定的答案“當時魔王大人麾下的随從我都知道,沒聽說過有這麽一號人,況且王宮裏本來就沒有人叫這個名字。”

“他原來是一只銀雪狐,後來變成了……”西爾實在無法形容出蘭斯洛特現在是什麽樣的存在,只好描述“總之他經常穿白襯衣和黑色燕尾服,大概這麽高……他的冰系魔法非常強大,實力達到法神的程度。”

塔瑪拉還是不認識。

“據我所知,獵人進山時,只有一只銀雪狐躲在我們的山洞裏逃過一劫,可那是只雌狐貍,不叫這個名字,之後被格瑞澤爾當作實驗品複活的狐貍也沒有一只成功。”

“……好吧。”西爾其實自己都沒太弄明白,也不知道怎麽和塔瑪拉解釋管家先生的存在,只好放棄了“我回去找他過來幫忙,你見到他或許就能認出來了。”

用飓風送西爾再度穿越岩漿河後,塔瑪拉看着那團漸行漸遠的白光,仍覺得恍惚,像是經歷了一場夢境。

她能回憶起的,強大且身材修長的男人只有魔王一個,但根本沒有人知道他的名諱。

魔王不穿白襯衣和黑色燕尾服,況且——他不止會用冰系魔法。魔王大人什麽魔法都會,近戰也不輸任何人。

在洛斯拉,恐怕只有王子殿下的劍術能贏得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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