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念今

在三日月那次重傷後,鶴丸便去要求,以後都要與三日月在同一個部隊中。

也許是驚慌過度,也許是挑明心跡後更加在意三日月了,鶴丸一反從前的溫和乖順,在風陌一次又一次的反對中一次又一次地提出任性的要求。在鶴丸锲而不舍的死纏爛打軟磨硬泡下,風陌終于受不了,妥協了。

于是鶴丸樂颠颠地又重新和三日月同在一處了。

不久,風陌便下令,讓他們帶領部隊征戰鐮倉。

一來,自京都取勝後,他們便再也沒有到新的戰場去了;二來,鐮倉比之前的戰役都要兇險幾分,三日月和鶴丸是本丸中實力最強的刀劍,由他們聯合其他作戰經驗較好的隊員出戰,不出意外應該能一舉擊敗敵方。實在打不過及時撤退便好,就當作一次歷練,不會有什麽大損失。

她以為自己考慮得十分周到,心情也一如既往的輕松明快,甚至在廳堂中擺了點心沏了茶,像以往一樣悠哉悠哉地等待他們意氣風發地凱旋歸來。

然而,她等回的卻是渾身浴血的三日月,和他懷中昏迷不醒的鶴丸。

三日月抱着鶴丸,一來到她面前,就雙腿一軟跪了下來,膝蓋在地上磕出令人心悸的聲響,身軀狠狠地晃了一下。

他擡起頭,臉上不知是多少塵土和淚交織成的斑駁。

他早已褪去了幼童的天真和少年的青澀,已是青年內斂沉穩的模樣,現在卻露出這麽脆弱的神情,仿佛不堪一擊。

他顫抖着唇開口,聲音是極盡隐忍的嘶啞:

“快……你救救他……”

風陌站起身,差點一個踉跄摔在地上。

看到鶴丸的那一刻她眼前一黑,幾乎就要震驚得昏過去。

那個一直潔白如鶴的孩子,身上盡是血污,雪白的發絲被污穢浸染得失卻了月華一般的銀光,總漾着淺柔笑意的臉灰敗慘白,雙眼緊閉着,全身卻綿軟得像被拆分得四分五裂的布娃娃,那麽無力不堪。

風陌深吸一口氣,齒間都是絲絲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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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俯下身想撥開鶴丸臉上的亂發,卻發現自己整只手臂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這是……怎麽了?”

她強忍着心中無限的悲憤問道。

鶴丸的情況,一看就知道不好。在她印象裏就算是重傷的刀劍都不至于是這般慘象。

其他隊員也陸續到了廳堂中,風陌擡眼,視線緩緩從他們身上經過,心中的痛無可複加。

盡管訓練嚴格,但她确是深愛着的刀劍們……身上都帶了不輕的傷。但可以看出三日月和鶴丸是傷得最重。

她呼吸一滞,眼淚奪眶而出。

急急忙忙先把鶴丸帶到修複工坊,風陌感覺自己的腳步都在飄着,耳邊也在轟鳴,刀劍們的話語也聽得不甚清楚,但大概知道了來龍去脈。

她低估了地方的實力,又高估了刀劍們的作戰能力,這次部隊派遣完全就是個失誤。

他們攻克了前幾個戰略點後,已是盡數負傷。明知再前行有可能遭遇變故,但他們依舊向敵方總部攻去。

因為他們相信一鼓作氣再衰三竭,因為他們都是刀劍,具有鋼鐵的冰冷堅毅和血性。

偏偏缺了人該有的敏感和理智。

據說,三日月為了能讓他們保存實力,一馬當先在陣前拼搏;據說三日月的舉動使得他們士氣大振,一時竟将敵方壓制住了,大有能一沖到底之勢;據說鶴丸不知怎麽從他的戰馬三國黑上摔了下來,三日月拼趕到他身邊為他禦敵,導致自己被重創;據說……

敵軍發動了最後的攻勢,箭雨和炮火向他們呼嘯而來。三日月的背後正明晃晃暴露在敵方面前,隊員們還來不及叫三日月進行防備,便看見鶴丸一個旋身擋在了三日月身前,面對流火飛矢,替他承載下了一身的傷痛。

後來便是一片混亂,風陌什麽也聽不清了,只知道之後他們便風馳電掣地回到了本丸,其間三日月一直緊緊抱着昏迷的鶴丸,目眦欲裂。

将鶴丸平躺安置在修複工坊的床上,風陌叫來作為本丸醫生的藥研藤四郎探查他的情況。藥研藤四郎看到鶴丸的模樣臉色便凝重了起來,将他檢查一番後,表情更是難看得不能再難看。

“他受了極重的內傷,還未修複又受了這樣的外傷……”

“怕是連修複都很困難,我已經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了。”

風陌忍住頭暈目眩之感,問道:“鶴丸的刀劍本體,在哪兒?”

一旁的三日月從背上卸下一把刀,在場的所有刀劍和風陌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有誰見過這麽殘破的刀劍本體。

藥研藤四郎捂着額沉痛地嘆着氣,忽地看向三日月,道:“前輩,你過來一下。”

三日月還在愣怔着,藥研藤四郎已經徑自來到他面前,擡手覆上他的胸口,表情有了一絲松動。

“三日月前輩,”他說,“鶴丸前輩把自己的刀魂融合到了你身上。”

“啊?這又是怎麽回事?!”

刀劍們一下子就炸開了鍋,藥研藤四郎鎮定地解釋道:“大概是在你們受傷之際,鶴丸前輩擔心你撐不住,便強行使自己的刀魂離體,與你融合了,你們都是太刀,融合了刀魂能起到修複、提升實力的作用,與刀劍融合是相似的道理。不過刀劍融合必有一方消失,刀魂融合卻可以将已融合的刀魂分離……”

三日月神情激動,一下子按住藥研藤四郎的肩:“你是說你能治好鶴丸是嗎?!那你快……”

“不是。”

風陌淡淡開口,修複工坊一下子安靜下來。

“鶴丸被損壞得太重了……沒有修複的可能。只能進行重鑄,并将他原本的刀魂融入新軀體。會有一個全新的、完好無損的鶴丸降生,不過……”

“他不會有從前的記憶。他只會是一把初生的刀劍,什麽都不會記得。”

所有刀劍齊齊看向藥研藤四郎,他為難地點點頭:“就像風陌說的那樣,只能重鑄,并且……”

三日月忽然笑了。

“那還等什麽呢,快開始啊,重鑄,要先将刀魂剝離嗎?”

風陌直直地看着三日月,道:“你想好了?刀魂剝離後你會瞬間陷入衰弱……”

“換他能回到我身邊,過程痛苦些又有什麽?”

“好。”風陌點了點頭,“你們都回去吧,藥研留下。”

“記住,若鶴丸重鑄成功,你們不要告訴他以前的事。把他當成新來的夥伴,當成你們的後輩,好好對待他。”

“是!”

盡管痛苦無比,三日月還是清醒着,咬牙堅持完了剝離刀魂,又拖着虛弱的身子,與風陌和藥研藤四郎到鍛冶所邊,親眼看着重鑄的過程。

“不用非待在這兒的。過一陣子,他就會回來了。”

眼看着三日月獨自在鍛冶所邊日日等待鶴丸的重新降生,風陌也滿是心疼,忍不住勸道。

三日月搖搖頭,微微一笑,目光溫切地望着冒着紅光的鍛冶臺:“我希望我是第一個見到他的刀,也希望他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是我。”

就像他們一起降生時那樣。

“風陌,他出世後,讓我撫養他長大好,親自教導他,好不好?”

風陌:“盡管他是鶴丸國永,但也只是鶴丸國永這把刀。他沒有你們那些共同的記憶,也不一定有原來的性格和脾性……若你只喜歡着當初的鶴丸,該當如何?”

“若我不喜歡他,便權當為你培養一大助力,算是報你多年養育照料之恩。”

“若你喜歡他,而他不喜歡你呢?”

“若我喜歡他……”

三日月挑起嘴角邪邪一笑,風陌好像隔着時空看到了他們小的時候,三日月常常露出的桀骜神情。

“呵,我能追到一次的刀劍,自然也能追到第二次。”

着實被蘇了一臉,風陌揉了揉胸口,不禁提前為鶴丸小朋友的未來擔憂。盡管三日月并不像個戀童的……

“況且我相信,不論怎麽變,他都會是原來的鶴丸。不過我倒是希望他能改一下脾性,”三日月繼續笑道,“先前他小時候太羞怯文靜了,但願這個‘他’活潑跳脫一些,這樣多好玩兒啊。”

“啊,那希望能如你所願吧。”風陌捂了捂脖子上的雞皮疙瘩。啧啧,情人眼裏出西施啊。

沒想到,重新降生的鶴丸真的是這樣的性子。

不僅三日月,風陌自己也很喜歡現在的鶴丸。

這也是她不願意告訴鶴丸往事的原因——好不容易盼來個開朗版的鶴丸,又腼腆回去了怎麽辦!

“風陌,你怎麽笑得這麽開心呀?”

螢丸糯糯的聲音傳到耳邊,風陌回過神來,回頭望了望那片櫻林,不自覺地抿起嘴角。

“沒什麽,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以後說給你聽。”

忽又想到前幾日三日月找到她,要她将他的刀魂剝離出一部分去修複鶴丸時,他說:“我編了個謊騙住了他,他現在大概已經恨我入骨了。如果我不能被修複,你就告訴他我因承受不住兩個刀魂暴體而亡了,讓他恨着我。如果你有把握我能回來……你就告訴他真相吧。但是別告訴他前世他為了我剝離刀魂。”

風陌挑眉:“哦?為何?”

三日月:“若我回不來,他恨着我,就不會對我有念想和牽挂,能繼續快樂地活着。若我能回來,你告訴他真相,他便會心痛又感動,這樣豈不會更喜歡我?”

風陌:“……我能說你無恥嗎?”

步子一頓,算算日子,好像他也快要回來了。

看着他們牽纏了這麽久,也該好好走下去了吧。

風陌再次回頭看了看那片櫻林,忍不住又嘆一口氣。

不過這回卻是帶着綿長甜意的,久久萦繞在心間。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數-2

我想看大家的評論呢_(:з」∠)_希望大家積極一點噢(/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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