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櫻終
本丸沒有四季,櫻花永盛,常開不敗,無論何時都是一片燦然粉色。
暮時的霞光像經過沉澱酒釀般,溫潤的色澤挾着香醇之感鋪瀉而下,為萬千景物鍍上晖光。
鶴丸倚在鍛冶所的石臺邊,将頭枕在手臂上,已經睡着了。只露出小小的一側臉,身上落着飄落下的櫻花。
隐隐冒着的火光不知什麽時候熄滅了,不知什麽時候,一道人影出現在鶴丸身邊,什麽也沒有驚動,恍如翩然而來的輕風。
三日月嘴角微挑,将指尖探入鶴丸頭頂的發絲,緩緩下梳至發尾,纖指一勾,便拈下幾瓣粉櫻,輕輕一嗅,似乎還沾着他的發香。
鶴丸依舊在沉睡,呼出的氣息綿長而溫暖,似在一個安穩的夢中。
三日月索性坐在他身邊,偏頭看着他,眼底是無盡笑意。
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呢?
上一世,他是看那鶴團子溫順無害,冒着傻氣,天生就該被欺負的樣子。于是他下定了主意:要欺負他一輩子。
後來這主意就改了:欺負鶴丸真是太好玩兒了,可不能讓其他刀劍知道,風陌也不行。只有我能欺負他。
所以他訓練時甚為積極,對帶着鶴丸訓練一事也尤為熱衷。
我比你強才能欺負你;而你只有比其他刀劍強了,才能不被欺負。
最初只是如此簡單的心情,當回過神來時,卻已經烙下深深的印記。
一邊欺負着他,一邊又想給他最好的。
給他留下他愛吃的點心;陪他看了一夜據說是“最喜歡的星星”,心裏莫名嫉妒得發慌,卻不忍回居室,給耐不住困睡去了的他披上衣袍,自己凍了一身露重霜華。
不知何時那家夥的音容笑貌已占據心底,不知何時,他眼中只容得下那櫻花飛舞中白衣少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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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肉球,已然身姿玉立。
三日月知道,他軟,可他不弱;他溫柔和善,卻依然有刀劍的剛強。
所有的一切,都巧妙彙成了最好的他,讓他情不自禁深深着迷。
鶴丸揮刀入鞘,小跑到他面前,雪白衣擺劃出的弧度優美無雙。
“宗近,我今日訓練得怎麽樣?”
熟悉無比的清透嗓音響起,白皙的臉因運動而泛着嫣紅,燦金的眸子裏閃着期待。
怎麽樣都是他最愛的模樣。
他笑意漸深,擡手拂去鶴丸衣襟上的幾點花瓣,又似是不舍般搓揉撚玩着,眼卻只對上那金瞳,柔聲道:“很好。”
鶴丸面容浮上欣喜,又迅速收斂起來,擺出一副不滿的樣子怨怪道:“你總是說很好,聽着好像敷衍,誰知道你是不是真心?說些別的好不好?”
真心的?說別的?
唇角一勾。那你千萬別吓到才好。
風驟止,飛花驟靜。眼盈月輝的藍衣少年狀似漫不經心,話語卻清晰堅定。
“我喜歡你。”
好像完成了什麽生身大任,天地都為之一寂。
他屏息凝神緊張得膝蓋都在顫抖,只等來鶴丸笑臉明快:“真的嗎?我也很喜歡你呀。”
提着的心膽重重落下,渾身的勁一洩,他抽着笑僵的嘴角硬聲回道:“啊,呃,嗯嗯。”
鶴丸還不知道什麽是他的“喜歡”呢。
他想:下次,就直接親他好了。
于是,他用一身累累重傷換得勝仗而歸,如願以償。
他餍足,當他能肆意将鶴丸攬在懷中。
他竊喜,當他能一直和鶴丸共同征戰。
他痛入骨,當眼睜睜地看着摯愛為自己擋下致命之襲。
他思若狂,當他徘徊在鍛冶所邊苦苦等待卻不見歸來。
誰都不能體會當看到小小的鶴丸在鍛冶臺上蘇醒時,他失而複得的心情。一下子如釋重負,緊繃的身子一放松,種種被刻意忽視的疲憊感便驟然襲來,他竟有些亂了腳步。
看到那雙與前生一模一樣的眼睛時他就知道,這就是原本的鶴丸國永,這就是他一生所念。
他幾乎就要落淚——是碰上了多微乎其乎的幸運,才能讓鶴丸兩世都剛好來到了他身邊?
可對上那純真幹淨的面容,他就想起了風陌的話。
“他不會有從前的記憶。他只會是一把初生的刀劍,什麽都不會記得。”
“記住,若鶴丸重鑄成功,你們不要告訴他以前的事。把他當成新來的夥伴,當成你們的後輩,好好對待他。”
于是,他狠狠壓住心中翻湧的劇烈情感,立在櫻花間,盡力展露笑顏。
“新來的孩子呢。是叫……鶴丸國永嗎?”
面前的幼童愣了一瞬。
随即,熟悉的笑容漫上記憶深處熟悉的臉,柔柔的唇輕輕貼上他的眼,好像前生未完成的誓言。
風陌問:“若你喜歡他,而他不喜歡你呢?”
他說:“我能追到一次的刀劍,自然也能追到第二次。”
盡管現在的鶴丸和從前不太相同。
不少刀劍私下裏和他議論:“鶴丸重鑄後怎麽變了個性子?從前多乖巧聽話,最是低調文靜,現在卻這般張揚頑皮,成天上蹿下跳的……唉,你教得回來嗎?”
一衆短刀義憤填膺:“要不是打不過,我真想抽他!”
風陌問:“後悔麽?”
他含笑搖搖頭,看着不遠處的鶴丸為了一碟點心吊起三寸不爛之舌與大和守安定周旋。
他知道,盡管表面上對鶴丸無比嫌棄,但刀劍們心裏都是很喜歡鶴丸的。不然為什麽總逮着鶴丸的錯處調笑?不然為什麽每次鶴丸一受傷,一個個都和他一樣着急心疼?
都道現在的鶴丸跳脫暴躁,只有他知道,鶴丸在被他逗玩了時,依然是腼腆順從的樣子。
就像在上一世,誰都在說鶴丸乖巧文靜時,也只有他知道,鶴丸拽着他的袖子悄悄向他讨要點心時,會露出調皮狡黠的神情,
其實他的鶴丸,一直都沒變。
一如當初,一如眼前。
有點點銀輝鋪落而下一輪圓月已躍上花間。
夜來了。
怔怔出神良久,看着眼前沉靜的睡顏,三日月忍不住伸手攬住鶴丸,将他打橫抱起,向櫻林外緩步而行。
鶴丸悠悠睜開眼,第一感覺就是夜風好像甚為舒爽惬意,并疑惑着自己不就是午時眯了眯眼麽,怎麽天就黑了……
接着便是一驚,對上一張永遠留存三分笑意的臉。
細細的聲音顫抖着徐徐溢出:“三日月,你……”
“我回來啦。”
“你……”
“回來了,自然就不會再離開了。”
周遭一陣寂靜。
好像再說什麽話都失了意義。
所謂,此時無聲勝有聲。
良久,鶴丸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臉上一紅,羞憤道:“三日月!你——你快放開我!這叫什麽樣子!誰允許你抱我了!”
“你小時候,我經常這樣抱着你的。”
“我現在已經不小了!讓別的刀劍看到我還有什麽臉面——”
任他怎麽抗拒,三日月的雙臂依舊穩穩地托抱着他,神情不甚清楚,他只能看到半彎上挑的嘴角。
掙紮得累了,他只好停下來,靠在三日月懷裏低低喘息。
頭頂上傳來一聲輕笑,接着耳邊便是那撩動到骨子裏的聲音。
“鶴喲,說好的一輩子,我還記得呢。”
“悔的恨的呢,就不要再記挂了。我們重新開始吧,好不好?”
思緒像在四海八荒中巡了一圈,兜兜轉轉回到了原地,竟是那樣懷戀的心情。
眼中不知何時漫出了兩行清淚,鶴丸手背在臉上重重擦過,忽然直起身,扒着三日月的肩湊到他耳邊,唇齒開合,仿佛用盡此生力氣。
“好。”
平地落花驟然飄起,打碎了寂靜,溫柔了月光。
仿若回到久遠以前,兩個幼童在鍛冶臺上蘇醒,茫然望了對方半晌,不知所措。不知是誰先笑出聲來,兩雙眼就望進了對方心裏。
“我是三日月宗近,以後請多多指教。”
“我是鶴丸國永,請……請多關照。”
此後經年,便不離不棄,攜手相依。
當今亦是如初見,歌盡浮華,櫻風耀月。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到這裏就結束啦,謝謝看完的各位【深鞠躬】
我知道我的文筆很水很水這麽短一篇文還拖拖拉拉中間還斷更了兩個月實在是千不該萬不該,我在這裏向大家致以最最最最誠摯的道歉
同時給收藏的讀者們比大大的心,感謝那不離不棄的十五個小夥伴!你們的認可就是我更文和進步的動力!
好啦,廢話到此結束
再次深深感謝看到現在的你們【深鞠躬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