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樣的展開當真不意外。

顧平寧臉上露出茫然又委屈的神色,啞着嗓子不敢置信道:“阿阮妹妹這話是什麽意思?”

姜阮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顧姐姐推我我只當你是不小心,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落水後你連呼救也不曾,你當真是狠心到要眼睜睜地看着我死嗎?”

這話說的悲怆,嗆水過後的聲音又帶着嘶啞,坐在一旁的太後已經完全冷了臉色。

顧平寧蒼白着臉反駁:“我沒有推你,阿阮妹妹為何要如此冤枉于我?”

姜阮不知是委屈還是被凍得沒緩過來,整個人瑟瑟發抖,嘴唇翕動,盯着顧平寧好半晌才低頭垂下眼睑讷讷道:“那、那可能是我太慌張看錯了,顧姐姐沒、沒……”她使勁咬了咬下嘴唇,頓了好一會兒才用低若蚊蠅的聲音把話說完,“沒有推我。”

顧平寧覺得自己應該要收回姜姑娘演技不好這一句話,至少這一副楚楚可憐委曲求全的模樣當真不錯。一旁的太後看過來的眼神已如刀鋒,恨不得在她身上紮出幾個窟窿。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裝可憐扮無辜這方面顧平寧還真沒怕過誰,沒見她每逢出場必是清湯寡淡的白衣裝扮,這不是時刻為這樣的場合做好準備。

扮演一朵柔弱無害又堅韌自強的小白花,她是專業的。

不過此時時機未到,顧平寧也沒做其他動作,只是低着頭小聲重複道:“我沒有推她,還請太後明鑒!”

太後連看都沒看顧平寧一眼,對着床上的姜阮輕聲道:“阿阮不要怕,姑祖母在這,沒有人能欺負你。”

這一句話本身就已經表明了偏向的立場。

姜阮仿佛從太後的話中獲得了勇氣,終于擡起頭回憶事情經過:“我、我當時背對顧姐姐站在湖邊,突然感覺腰上被推了一下,整個人便失去平衡落入湖中。”

她說到這又去看低頭不語的顧平寧,滿目不解:“我原以為是顧姐姐的無意之失,可後來我在湖中掙紮,顧姐姐竟連喚人幫忙都不曾,才真真讓我心驚。”

顧平寧在第一句話時就已經瞪大了眼,像是完全不敢相信對方都說了什麽,忍不住推着輪椅上前一步:“你怎麽能這樣……”

“夠了!”太後眼見姜阮随着顧平寧的靠近整個人都抖了一下,忍不住厲聲道,“你有無做過自己心裏清楚!阿阮喜歡那錦鯉,日日去西茗湖邊觀賞,斷沒有自己不小心跌落的道理。倒是你,當時只有你們兩人,阿阮又說有人推她,可不知你存的什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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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平寧被這番呵斥驚地愣在原地,忍不住掩嘴低咳:“咳咳我沒有……”

“行了,阿阮受了驚吓需要休息。”太後伸手替姜阮蓋好被子,才轉頭冷聲道,“至于你,先去佛祖面前跪上半個時辰反省反省。”

顧平寧心算着紅纓離開的時間,低着頭看自己傷了多年不能行走的雙腿,一字一句反問道:“太後要臣女下跪反省?”

“怎麽?你金貴的膝蓋跪不得哀家,跪不得佛祖?”

這話太重,顧平寧咬着牙用手撐在輪椅扶手上,餘光瞥見一個青色的人影如同一陣風般卷進來停在她身前,先是緊張地将她從頭到腳掃視一遍,見人無事後才松了口氣,轉頭行禮:“孫兒見過皇祖母。”

來人正是從殿試偷溜出來的藺耀陽。

姜阮被救上來後顧平寧就朝紅纓使了個眼色。

畢竟太後這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若真護起短來,她會遭點什麽罪誰也說不好。這樣的情況下也只好救助外場搬救兵了。

救兵顯然很靠譜,擋在顧平寧面前朗聲問道:“皇祖母,敢問平寧犯了何錯,您要如此罰她?”

原本看到幼孫臉色柔和下來的太後聞言,聲音再次冷了下來:“你倒是問問她做了什麽好事?推阿阮落水,小小年紀心思竟這般惡毒!”

顧平寧委屈地眼角都紅了,搖着頭反駁:“我沒有。”

“皇祖母,平寧說她沒有。”藺耀陽對顧平寧顯然信任的很,聞言轉頭繼續問道,“說平寧推人,可有什麽證據?總不能是青口白牙怎麽一說吧?”

這話說的倒有幾分像太後的脾性,都是還沒問話心先偏了一半,只不過這祖孫兩偏心的對象不一樣罷了。

果然太後一聽這話便動了怒:“阿阮還會信口雌黃不成?當時就有她們兩人,難不成還能是阿阮故意落湖冤枉她嗎?”

顧平寧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不得不說這一刻太後真相了。

但殿內衆人顯然沒有這般打趣的心思,撲通撲通跪了一地,就連藺耀陽也幹淨利落地跪下請罪:“皇祖母息怒。”

姜阮跟着弱弱出聲勸慰:“姑祖母您不要為了阿阮之事氣壞了身子,阿阮無事了,或許剛剛真的是阿阮吓糊塗了,顧姐姐沒、沒有推我。”

顧平寧一直低垂着頭,見狀再次試圖将撐起自個兒下跪,剛一動作就被藺耀陽攔住。

“皇祖母贖罪,您若有氣,孫兒向您賠罪。可平寧體弱,還請皇祖母垂憐。”

顧平寧坐在輪椅上看安王殿下直挺挺跪在一旁,就像是一株堅定挺拔的松柏,顯現出少年人初長成的可靠模樣來。

只是顧平寧有些好奇,若這回真是自個兒使了手段推人落水又在這裏裝無辜,這位輕信與人不問真相便跳出來維護的安王殿下,又該如何自處呢?

室內寂靜,祖孫兩誰也不願後退一步,顧平寧低着頭用餘光打量各人神态。

可這一看,就察覺出不對勁來了。

別的倒是沒什麽,只是病床上的那位姜姑娘眼神飄來飄去總在太後和自個兒身上打轉,對于這場鬧劇的起因安王殿下,卻是個眼神都沒給。

啧,這可不像是愛慕表哥到想要殺了她這個賜婚對象的樣子啊!

雖說顧平寧自個沒什麽經驗,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她娘對她爹爹,阿玉看向李淮,喜歡之人在側,可不是這般模樣。

“皇上駕到——”

剛剛結束殿試的昭武帝一聽顧平寧在西銘湖出了事就匆匆趕來,倒是沒想到一進門先看到自家小兒子直挺挺跪在地上。

“這是怎麽了?”昭武帝一邊向太後行禮一邊吩咐,“地上涼,小六先起來吧。”

藺耀陽簡單解釋了事情經過,昭武帝喝了口茶才出聲道:“這麽說來現在姜阮那丫頭和平寧是各執一詞了?”

“陛下,臣女沒有。”

這已經是顧平寧今日不知第幾次否認了,姜阮在心裏輕哼了一聲,只覺得無趣。

“陛下,先不說今日是臣女第一次見姜姑娘,無冤無仇毫無理由下此狠手。”顧平寧紅着眼拿帕子掩嘴低咳,“咳咳,只說那西銘湖淺,我若真要撕破臉推人落水,為何要選這樣一個淹不死人的地方,難道是想等着人被救上來後指證自個兒嗎?”

這話說的在理,昭武帝點了點頭示意顧平寧繼續。

倒是姜阮急了,急急反問道:“我也是第一次見你,我又有何理由冒着生命危險來陷害你?”

顧平寧聲音柔柔弱弱,盯着姜阮不緊不慢地反問道:“姜姑娘堅持說是我推的你,可西銘湖是你提出要去的,我兩的侍女是你遣走的,敢問誰造成只有我們單獨在湖邊的局面?”

眼看姜阮又要插話,這一回顧平寧沒給她這個機會,直接朝着昭武帝和太後拱手行禮:“臣女腿腳不便長坐輪椅,若真是臣女推姜姑娘下水,湖邊必定留有輪椅軸痕,陛下自可派人查看。”

昭武帝揮手吩咐人去查,就聽見顧平寧抛出最後一問:“臣女還有一事不明。姜姑娘落水後,臣女極力呼救,可偌大的西銘湖竟無一個宮女太監,之後還是侍衛趕到将姜姑娘救上來。臣女不懂宮內之事,不知西銘湖當真偏僻清冷至此嗎?”

姜阮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忽了一下,沒控制好表情,露出一點點心虛的意味。

在場的都是人精,就連顧平寧心中的傻白甜安王殿下都察覺出不對勁來,用狐疑的眼神去看姜阮。

顧平寧紅着眼睛勉強沒有失态,努力穩着嗓子彎腰拱手行了一個大禮:“今日之事臣女冤枉,還請陛下和太後明察。”

落水之事至此,孰是孰非,各人心中已都有了定論。

太後終于回過神來,看着顧平寧的神色莫名:“顧家的女兒倒是長了一張利嘴。罷了,哀家也乏了,都先退下吧。”

這其中的偏袒之意在場之人都聽出來了。

藺耀陽看顧平寧受了大委屈死死忍着的模樣,心中不忿,當下就要出言,沒想到被顧平寧輕輕拉住了袖子。

年輕氣盛的安王殿下一下子紅了耳根,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倒是昭武帝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己小兒子這般沒出息的模樣,笑着出言道:“平寧今日也受驚了,你兄長聽聞你出了事很是擔心,讓小六過去陪你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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