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西茗湖之事鬧到這裏仿佛僵持住了。

誰也不知太後和昭武帝到底有沒有查到确實的證據,只知道那日過後顧平寧和姜阮都沒有受罰,這事到了最後竟成了一筆算不清對錯的糊塗賬。

而此事随着安王殿下的一波騷操作傳遍了宮廷內外,直把茶館的說書先生樂的合不攏嘴,眼珠子一轉,當即拍板決定創作當朝最受寵的安王殿下和顧家大姑娘深情厚誼的一二故事。

但萬康宮中的姜阮知道這事情并沒有輕易結束。

先不說昭武帝遣了貴妃親自敲打了她兩回,話裏話外都是讓她別再招惹顧平寧。只說顧家的那位二姑娘日日派人送請柬到她手上,今個兒請她賞花,明個兒邀她圍獵,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多麽要好的閨蜜呢。

可天地良心,她可從來未見過這位名動三軍、又在世家貴女裏出盡風頭的顧家明珠。

要說放在平常,嫌棄行宮清冷的姜阮巴不得有這樣可以融入京城貴女圈子的機會。可她再天真都知道這位顧二姑娘來者不善,想來是要再做點什麽為她的孿生姐姐鳴不平。

姜阮拒了一回兩回三回,然後就聽聞京中已經傳出了不少關于她的留言。什麽自視甚高架子大啦,什麽害人心虛不敢露面啦,總之沒一句好話。

她視作最佳夫婿人選的表哥被賜了婚,還不惜跳湖冤枉她來給賜婚對象出氣,眼見着是沒什麽可能了。姜阮心裏着急啊,這正是要求太後給她指一門好婚事的時候,這樣名聲敗下去哪還成。于是一咬牙接了回了帖子,換了一身當下最流行的騎裝去參加圍獵。

收到回帖的顧平玉笑得燦爛,轉身換了衣服取了鞭子就要出門,沒想到剛出院子就碰到了捧着一堆草藥的顧平寧。

近日顧平寧喜歡擺弄各種草藥是整個顧府都知道的事情。

那位安王殿下想必也是聽說了此事,這兩天據說把整個太醫院翻了個徹底,巴巴地送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藥草來。

此時顧平寧的臉被蓬蓬的刺五加擋了一大半,枝葉上細密的小刺和銳利的鋸齒看的顧平玉眉毛都擰巴起來,連忙上手接過來,口中埋怨道:“紅纓呢,怎麽讓阿姐親自拿這些東西?仔細傷了手。”

“紅纓幫我取東西去了,我在這兒等她。”顧平寧将手中東西分了一半遞過去,而後笑道,“你這興沖沖高興的樣子,怎麽,姜阮終于耐不住流言接帖子了?”

家裏有個太聰明的姐姐就是這點不好,誰還沒點小秘密了,這下子還沒張口就全暴露了。

顧平寧看妹妹滴溜溜滑轉的眼珠就知道沒猜錯,但這股子明顯要幹壞事的興奮勁兒也讓她哭笑不得:“我知道你是為我不平,但太後視姜阮如親孫女,我們做人臣子的,也不好做的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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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平玉總覺得自個兒的腦子可能在娘胎裏的時候就全長在阿姐身上了,這會兒她一字未言,可總覺得她阿姐什麽都知道了。

“阿姐我曉得的。”顧平玉拉長了語調軟綿綿撒嬌,“我真的沒想怎麽樣,就是想吓唬吓唬她,讓她知道故意害人是不對的——”

這幅樣子顧平寧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當年她們還在北境的時候,只要有事便是這般拉着哥哥的袖子撒嬌試圖耍賴。

這麽多年過去,她在京城沉悶如水的生活中早已忘記了曾經的模樣,倒是她的妹妹,眼神清澈明亮一如往昔。

可真好啊。

不過就是因為如此,顧平寧更是放心不下了,眼見紅纓回來,順手将刺五加遞過去,整理了一下衣袖,擡眼問道:“這些日子我悶在府裏也無趣,你們今日是什麽宴,可否帶上你阿姐?”

顧平玉平日就覺得自家姐姐不愛動彈,聞言瞬間高興起來,但随即想到今日圍獵之約,又覺得聲音澀澀:“我們、我們今天約在獵場。”

“圍獵啊。”顧平寧眼神有些飄忽,随即又笑開來,“我雖騎不了馬,但給你吶喊助威倒還可以,阿玉可要獵個大家夥回來啊。”

于是京城的貴女們難得看到有人坐着輪椅來獵場的奇景,更讓人驚訝的是往常恣意飛揚的顧家明珠,此刻乖乖巧巧跟在顧平寧身後,低聲小意拉着袖子撒嬌。

有幸見過顧平玉抽鞭子的秋錦西當場瞪大了眼睛,轉頭跟手帕交咬耳朵:“我怎麽覺得顧平玉同她姐姐一起出現,整個畫風都不一樣了。”

手帕交胡瑾自小就崇拜梅将軍,此刻看到梅将軍病弱的女兒,當下就覺得心都揪起來,緊張地攥着秋姑娘的手碎碎念:“這獵場風大,平寧縣主身子弱,也不知會不會凍着。”

說罷又覺得不放心,揮手招來侍女随時準備好披風,等着顧大姑娘有需要就随時送去。

秋錦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這位手帕交自小喜愛舞刀弄劍,最看不慣嬌滴滴的大小姐,只覺得像顧平寧那般能上馬征戰的才是真正的貴女作風。

現下顧平寧那弱不禁風樣子可不是胡瑾最讨厭的模樣嗎,可瞧瞧這人臉上真情實感擔憂的小表情,啧啧,果真是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顧平寧自然不知兩個姑娘在這裏叨咕什麽,但衆人看過來的眼神不一,她就是猜也能猜到大半。只是她打量了這一圈,也沒見那位讓她不得不出門的姜阮姑娘。

顧平玉可沒有這麽多顧忌,随即朗聲問道:“姜姑娘回了我的帖子,卻依舊沒來嗎?”

話一出口她又仿佛想起什麽似的,低頭咳了一聲:“姜姑娘這是嫌我長在邊疆言行粗鄙,不願同我往來嗎?”

這話一出不僅在場的各府姑娘齊齊打了個哆嗦,就連顧平寧也用狐疑的眼光看過去。

這樣的話絕對不像是她家妹妹說出來的。不過說起來,這日日下帖子的法子也不像是阿玉想出來的,直接提鞭上門才更像是她的作風。

初冬的冷風烈烈,整個獵場都因為顧平玉這一句話安靜下來。

姜阮遠遠過來,恰好聽見顧平玉這一句做作的問話,當下咬着牙擠出笑容:“顧姐姐說笑了,阿阮久聞顧姐姐大名,當真聞名不如見面啊。”

“姜姑娘才是真真說笑了,我在家排行最小,可沒有什麽妹妹。”

顧平玉一回話又忍不住帶上了嘲諷的語氣,眼見姜阮臉上的笑都要繃不住了,才不緊不慢地補充道:“還有我家阿姐,也只有我這麽一個妹妹,姜姑娘可不要再叫錯了。”

西茗湖之事經過安王那麽一鬧,宮裏宮外都傳遍了,在場的世家女自然也都知道顧平玉日日邀姜阮出來是為了什麽,因此見到兩人争鋒相對的情況也不覺得意外。

更有像胡瑾這種性子直又立場偏的,少不得幫襯上兩句,更是讓顧平玉将人擠兌地啞口無言。

但姜阮今日既然敢來,自然做好了被針對被奚落的準備,此時聽顧平玉指桑罵槐的話也不反駁,只低着頭咬着唇向顧平寧賠罪:“顧姐、哦不,平寧縣主,當日之事許是我驚慌落湖看差了,還請縣主原諒。”

好一副委曲求全的弱勢模樣。

剛有幾分得意的顧平玉突然想起哥哥的交代,一拍腦袋暗恨自己一時大意忘了要裝一裝。

好在今日顧平寧來了。

還是那句話,扮柔弱無害,她是專業的。

一場機鋒暫告段落。

姜阮死咬着不肯認錯,話裏話外全是帶話題的大坑。顧平寧似笑非笑,也懶得提醒自家妹妹別做出格了。反正她現在也挺想教育教育這位姜姑娘,別小小年紀就想着害人,害人不成還倒打一耙死不認錯。

圍獵終于開始。

大越的高門貴女多多少少都會些馬術,就連說話嬌滴滴的姜阮上馬的姿勢也漂亮的緊,跟顧平玉兩人跑在最前頭像是要一争高下。

場下只剩了顧平寧和胡瑾。

胡瑾擔憂梅将軍嬌嬌弱弱的女兒在獵場受了沖撞,因此不顧自家好友快要翻上天去的白眼,堅持說自個兒不喜騎馬,非要留下來和顧平寧作伴。

“說起來我們原還是姻親。”胡瑾實在沒和這樣嬌軟病弱的姑娘相處過,也不知對方喜歡什麽,只得絞盡腦汁滿肚子搜刮話題,“縣主的姑姑原是我二嬸嬸,只是後來……”

後來顧碧琴和胡家的二公子鬧翻合離了。

這委實算不上什麽好話題,顧平寧見小姑娘臉上露出懊惱的表情,輕輕笑道:“我看胡姑娘手上有繭,可是會使什麽兵器?”

這是胡瑾最擅長最喜歡的領域,當下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起來。

說真的,顧平寧若是真心想與人較好,那必然是能使人如沐春風的。

一番交談下來,胡瑾深深覺得顧平寧不虧是梅将軍之女,體弱有腿疾又怎麽了,瞧瞧這氣度這見識,可比那矯揉造作的姜阮強上萬倍。

兩人這邊氣氛正好,突然聽到遠處傳來喧嚣。

只見秋錦西駕着馬從林中沖出,臉色驚慌高聲呼喊:“有熊!林中有熊!侍衛——侍衛——快進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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