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此時舉辦瓊林宴的大殿內燈火通明,昭武帝還未到,幾位皇子倒是早早入了場,和考中的學子們不時交談兩句句。

然而四位皇子中,太子還在憂心密信和姜家之事,和人交談時免不了帶上幾分心不在焉。

三皇子素來患有口疾,在人前是能不說話則不說話,實在是被問到門口了,也只是用“尚可”、“不佳”這般簡單的短語打發了。

而年紀最小的安王大家更是不指望了。所有人都知道,安王殿下騎射頗精,但向來不喜歡舞文弄墨。更重要的是,安王不涉朝政,官場上的事情是一星半點都不沾染,因此讨好的價值也就沒其他幾位皇子大了。

于是乎場上只剩下精于文墨的四皇子和考生們相談甚歡。

顧平寧一直低着頭思索背後之人的手段。

照理說這針對個人的毒殺,最妥帖的方式就是利用他自己都不易察覺的小習慣,比如沾唾液翻書、咬筆頭等等。把毒塗在同一個物件上,卻只有那一個特定的人會中招,不引人注意,也很難被察覺。

那麽對于她來說,什麽是不同于他人卻避免不了的特殊之處呢?

顧平寧忍不住低頭去看自己不能行走的雙腿。

相比于顧平寧的憂心憂慮連口茶水都不敢喝,秋錦西可就自在多了。她先是美滋滋地品了兩口茶,然後便端着茶杯樂呵呵看戲:“啧啧,阿瑾這個妹妹可真不是個省心的,縣主你看到了沒,這姑娘們争奇鬥豔,都想引的天顏眷顧呢。”

顧平寧回過神來,順着秋錦西的目光看過去,客觀點頭道:“确實長得很出挑,衣裳的橘色染的極正,很是亮眼呢。”

“可是太子殿下都懶得瞧上一眼啊。”秋錦西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還有阿瑾那堂姐,平日裏就端着才女的架子,現在還眼巴巴地到四皇子面前賣弄,被人家客客氣氣怼回來了吧。”

這話說的不客氣,可見這位秋姑娘平素跟胡府的姑娘結怨不小,只是顧平寧忍不住覺得奇怪:“平常宴會也不見如此積極,怎麽此次……”

“诶縣主你不知道嗎,有消息說陛下有意在今日給其他的幾位皇子挑選皇子妃呢。畢竟安王殿下年紀最小,卻下月就要大婚了,總估摸着不太像回事吧。”

如此一來,這大殿之上各家高門貴女争奇鬥豔,各顯神通,也就說得過去了。

雖然不知道昭武帝為什麽要在瓊林宴上給自家兒子挑妻子,但有野心有能力的各個世家可管不了這麽多了,畢竟三皇子四皇子暫且不提,這太子妃的寶座,總是要争上一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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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一切顧平寧都不是很上心。她現在就是有點擔心自個玩脫了,一不小心當真被背後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毒殺了,那才當真是陰溝裏翻船了。

那邊才子進士潑墨半晌,最後還是由新科狀元顧含光拔了頭籌。

四皇子看着眼前的錦繡文章,也不得不自嘆不如,忍不住感慨道:“北境習文條件艱苦,顧公子卻仍有如此之才,當真讓我等望塵莫及啊。”

“哈哈哈,含光之才可不僅僅在于華美文章。”

昭武帝終于到了,他顯然對顧含光滿意的很,話語間毫不掩飾自己對這位新科狀元的欣賞之意:“如今含光功名已達,看來朕也是時候提醒顧将軍也要考慮考慮兒子的終身大事了,成了家立功業嘛。”

顧含光放下手中的筆,沖着昭武帝拱手行禮:“陛下謬贊,含光愧不敢當。至于婚娶之事,自然聽從父母之意。”

顧平寧在席上聽着這君臣兩的對話,只覺得照這趨勢下去怕是要遭。昭武帝原就打算在今日宴會上為自家幾個兒子找對象,該不會心血來潮,也幫她哥哥賜個婚吧。

好在昭武帝看起來暫時沒有這個閑心,說了幾句場面話後便大手一揮:“今君臣同樂,賜酒吧。”

太監尖細的嗓音随即傳遍整個大殿:“陛下賜酒——”

侍女們端着禦賜之酒依次而上,走到案臺邊各自跪下,高舉托盤奉上美酒。

顧平寧盯着那只小小的酒杯,良久才伸出手接過來。

一旁的秋錦西不放心,湊過身來低聲問道:“你如何?我瞧着你臉色不太好,可能喝得?”

顧平寧蹙着眉咬唇,原本就沒什麽血色的嘴唇近乎蒼白,看着酒杯發愁又為難。

高臺之上,昭武帝已經高舉酒杯。

殿中衆人紛紛跪下,高聲謝恩:“謝陛下賜酒!”

在烏泱泱跪了一地的大殿之上,高坐在輪椅上的顧平寧突兀又顯眼。

謝恩過後衆人紛紛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只有顧平寧死死地握着酒杯,臉色慘白,像是極為不适,遲遲沒有喝酒。

“啪!”

酒杯摔碎在地上的聲音,在這大殿之上顯得極為清晰。

殿中衆人的目光紛紛朝着聲音發出的位置看來。

只見這位素來身嬌體弱的平寧縣主死死地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起來,嘴唇泛出不正常的青白色,看着極為駭人。

剛剛飲下禦酒的秋錦西差點被吓的半死,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酒杯,一手扶着顧平寧的後背,一手替她把脈,随後不敢置信地驚呼出聲:“你中毒了!”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的人都被驚到。昭武帝臉色陰沉的能滴下水,冷着聲音道:“喚太醫。”

殿中已有膽小的姑娘忍不住去看空蕩蕩的酒杯,心中驚疑不定。好在大家很快發現顧平寧不是飲了酒後才中毒,于是又齊齊松了一口氣。

倒是顧平寧雖然身體極為不适,卻硬撐着拱手道:“陛、陛下,應當不是什麽見血封喉的劇毒,不必,不必因為臣女擾了這大好的瓊林宴。”

見她此時還能說話,匆匆往此處跑來的顧含光和安王殿下心下稍安。

不是劇毒就好,不是劇毒就好。

高座之上的昭武帝陰沉着臉,看不出心裏所想。但難得顧平寧如此顧全大局,昭武帝揮了揮手,同意了顧平寧所請。

秋錦西到底不放心,行了個禮,也跟着匆匆退下。

大殿之上,瓊林宴還在繼續。可其中各人心思不一。

宮中有經驗的侍官已經上前,小心翼翼地收了顧平寧這一桌上的所有器物茶水,準備讓醫館好好驗一驗。

而偏殿內簡直一片兵荒馬亂。

宮中的太醫來的很快,替顧平寧把過脈後,對着安王回禀道:“平寧縣是主中了噬骨之毒。”

這名字一聽就不詳,藺耀陽心都快跳出來,焦急地問道:“什麽噬骨毒,平寧到底怎麽樣?嚴不嚴重?”

“此毒對身體無大礙,只是會使人疼痛難忍,如萬千螞蟻啃噬骨頭,也因此得名。”

下毒的人不為害命,就是想折磨顧平寧,這才使了這種陰毒的藥啊。

藺耀陽聽到無大礙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又緊張起來:“那怎麽辦?你幹站着幹什麽,倒是趕緊治呀。”

“此毒說陰毒也陰毒,但其實無需解,對身體沒什麽損傷,就是要硬熬上兩個時辰,等疼痛過去了,也就好了。”

太醫沒說的是,這種毒平素一般都用在後宅裏,既能折磨人,又不留下什麽痕跡。可平寧縣主一個未嫁之女,鎮國将軍府又是出了名的家宅和睦,怎麽會有人下如此毒手?

顧含光真是想不通自家妹妹怎如此多災多難,這噬骨之痛哪是顧平寧那嬌弱的身子受的起的,于是急急問道:“難道我們就只能這麽幹看着,一點辦法也沒有?”

“顧公子若是不放心,這下可以用沸麻散幫縣主減輕痛苦。”

“那還愣着幹嘛?趕緊用呀!”

“只是這沸麻散用多了到底損傷身體。縣主身子骨本就弱,為長遠計,在下并不建議用。”

“好了,哥哥。我忍得過去的。”顧平寧皺着眉,神色還算平靜,“我只是不知,是何人要對我下此毒手。”

秋錦西也覺得奇怪:“今天一晚上,縣主什麽也沒吃。”

“這種毒可以通過口鼻進入,也可以通過身體表面的接觸滲入到體內,只不過這樣一來,發作的時間會更長一些。敢問縣主,今日可有接觸過什麽異常之物?”

這正是顧平寧覺得奇怪之處,她半靠在床上細細回想,皺着眉搖了搖頭。

“安王殿下,前頭有人來報,縣主案桌上的所有器物,酒水,點心都已全部查驗,并無問題。”

那這就奇了怪了。

在場中,其他人奇怪的是顧平寧如何中的毒,只有顧平寧自己奇怪的是背後之人到底想用何種手段毒害她。

這種只能讓人疼痛卻不妨礙性命,甚至不損傷身體的毒,自然不是別人下的,而是顧平寧提前為自己準備的後手。

一方面是為了躲避喝那杯不知是否有異的禦酒,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能光明正大地讓太醫來查看一番,看看是否有她未發現的不妥之處。

可現在酒沒問題,太醫沒看出問題,難道是姜阮的消息有誤,或者背後的人放棄了瓊林宴上的毒殺?

“等等!”正在收拾藥箱準備離開的太醫突然出聲,神色凝重對着顧平寧道,“縣主,請您伸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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