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紅纓這一番唱作俱佳,絕對是得了她們家小姐的真傳。
是啊,顧平寧多無辜多無助啊。
就因為這一封跟她沒有半點關系的密信,被姜家喪心病狂地刺殺不說,自己還被太後當做發洩怒氣的對象,關在大理寺的牢房內吃苦受罪。
可是她能怎麽辦呢,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總是被冤枉被威脅被暗殺的弱女子啊!
她弱小可憐又無助,只能找她們家哥哥和太子殿下求助了啊。
太子沉着臉在想什麽旁人不得而知。
但顧含光已經忍不住要仰天長嘆了,他家妹妹在這個時候甩出這個驚天大料,到底是要幹什麽?
密信呈到宮中不過半日,陛下就下了明旨。
大理寺卿歡天喜地地送走了兩位小祖宗,樂呵的差點放鞭炮慶祝慶祝。
前去接人的顧含光在心裏藏了一萬個為什麽,一等到藺耀陽離開,就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到底怎麽回事?你手裏捏着如此鐵證,何必如了姜家的意,去牢獄走一趟?”
顧平寧在獄中沒睡好,此時神色蔫蔫,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不是如姜家的意,這件事情難辦的從來就不是姜盛掌權的姜家。”
而在于這事涉及到先皇後的親兄長姜祁,又和深宮中的太後脫不了聯系,再順着想下來,又難免會牽扯到太子和安王身上。
這才是顧平寧手握密信卻遲遲沒有拿出來的原因。
顧含光顯然也很快就想明白了,只是又奇怪道:“那你特意挑這個時候,當着我和太子的面把密信攤開來,又是為什麽?”
“自然是因為牢內環境惡劣,我呆不下去了想辦法自救啊。”顧平寧信口胡謅,“你看,我這不是出來了嗎?”
顧含光頭疼地聽着她相互矛盾的回答,只覺得自家妹妹連敷衍都不願意認真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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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顧平寧顯然不願意多說,閉着眼在馬車上小憩一會,突然出聲問道:“瓊林宴是在明天吧?”
“是在明天晚上,你一同去嗎?”
“我自然是要去的。”
姜阮轉交過來的另一封密信,她可是從來沒有忘記。
雲皓舊族在這盛京潛伏已久,尋常怕是抓不到什麽馬腳。這一場籌謀多日針對她的毒殺,她自然是要去看看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這一屆的瓊林宴辦的格外盛大。
昭武帝大手一揮,不僅邀請了中了進士的讀書人,還請了京中的勳貴子弟和世家貴女一起同樂。
對于讀書人來說,過來參加瓊林宴自然是為了一展才華,能打響自己的名頭當然最好,再不濟能在滿堂的貴人眼前混個眼熟也是好的。
而世家子世家女的想法可就簡單多了,這不就是換了個名頭的宴會嘛,聽聽養眼的才子吟詩作對,互相傳看錦繡文章,在私底下八卦上兩句,簡直美滋滋。
出席這瓊林宴的大都是年輕一輩,顧含光作為新科狀元自然是宴會的主角,早早入了席和人談笑風生。而顧平玉因為前幾日到處蹦跶導致後肩的傷遲遲不愈,這一回被梅氏拘在府裏沒放出來。
顧平寧往日裏沒什麽手帕交,今日卻難得約了秋府的姑娘一同來參加瓊林宴。
“前兩日阿瑾聽聞你進了大理寺,恨不得闖進去将你搶出來。”秋錦西因為上次圍獵之事與顧平寧還算相熟,此時不由打趣道,“縣主你可沒瞧見她得知你約了我卻沒約她時的表情,哈哈,可把她委屈的。”
“勞胡姑娘費心,确是我的不是。”顧平寧拿帕子掩嘴,微微低頭,“阿玉的傷一直沒好,我一人過來總覺得冷清,這才請了秋姑娘一起,卻是忘了秋姑娘原是同胡姑娘一道的。”
“可別,你不約我我也是自個兒過來的。”秋錦西忍不住撇開臉翻了個白眼,“我和阿瑾交好時沒錯,但我可受不起她家裏那群姐妹。”
兩人一路小話,關系倒是拉進不少。
當初圍獵之事中秋錦西就發現這位平寧縣主不像看起來那般嬌弱。又看她今日雖然身子單薄弱不勝衣,但舉手投足頗有風度,言語談笑又甚有妙趣,便知為何胡瑾只和這人相處一會,就恨不得引為知己好友了。
“我聽顧二姑娘說,縣主近來對藥草之事很有興趣,還給她調配了一個香囊,我見過一次,縣主好巧的心思。”
“不過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顧平寧笑得腼腆,“聽說秋姑娘精于此道,倒是我班門弄斧了。”
秋錦西被誇得不好意思,連連擺手道:“我醫術不行,也就是懂得些藥理罷了。”
恰巧前方遇到臺階,顧平寧沖着秋錦西歉意一笑,然後示意紅纓放開推手,按下按鈕,依靠輪椅上四大四小八個暗輪一步一步爬上去。
這一處臺階比尋常更陡些,顧平寧下意識地将手放在大輪子上,自己轉動兩下,借勢登上最後一步臺階。
“勞秋姑娘多等了。”
“不不不,縣主這輪椅真是精巧至極啊,據說是狀元郎親手打造而成?”
“是哥哥的心意。”
……
顧平寧坐着輪椅速度并不快,等兩人入宴時已算晚了,一進門就聽見有不陰不陽的聲音傳來:“某些人當真好大的架子,這剛從大理寺出來嫌疑還沒洗清呢,也不知哪裏來的臉面來這瓊林宴!”
這話簡直挑釁地毫無水準,顧平寧擡眼望去,甚至懶得和這不知所謂的大小姐計較。
秋錦西知道顧平寧不愛走動,怕是根本就不知道對方是何人,于是俯下身低聲道:“是大長公主的女兒佳慶郡主,聽說自幼與姜阮交好。”
想來是聽說了顧平寧被懷疑謀殺姜阮而下獄一事,此刻來打抱不平了。
顧平寧在心裏冷哼了一聲。
自幼和姜阮交好?
姜阮若有真心交好可以托付的閨中密友,何至于在死前将密信交托給她這麽一個只見了三面之人?
“郡主說這話可就讓平寧聽不明白了。”顧平寧睜着柔弱又無辜的眼睛天真道,“是陛下下明旨洗刷了我的冤屈還我清白,郡主此刻說我嫌疑沒洗清,只想說陛下的旨意有誤嗎?”
“你!”佳慶恨恨地指着顧平寧,眼見另一邊顧含光和安王已經朝此處望過來,到底沒敢再出聲。
顧平寧攤了攤手,頗覺得無聊。這水平這戰鬥力,也就跟關心闵半斤八兩,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和她明目張膽地對嗆。
秋錦西到底不放心,等入了席就悄悄和顧平寧咬耳朵:“這位佳慶郡主是大長公主的獨女,頗受寵愛,因此性子也就、咳咳、也就驕縱些,你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這話說的出于一番好意,但顧平寧的重點卻有些歪:“受寵驕縱,比之安王更甚嗎?”
秋錦西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怎麽可能?”
整個大越誰能比安王更受寵,更有恣意妄為的資本和底氣。
顧平寧此時正用帕子細細擦手,聞言沖着秋錦西露出一個“那不就結了”的笑容。
暫且不說她下個月就要嫁給安王,這位郡主再受寵也得乖乖稱她一聲“表嫂”,只說就這樣段位的小姑娘,她都懶得浪費她的演技去怼上兩句。
看懂這個笑容含義的秋錦西乖乖閉了嘴,拿起桌上的茶杯又喝了一口,忍不住贊道:“好茶啊,是今年新出的雲霧山茶。”
說完這一句又覺得不對,這雲霧山茶産量稀少,可謂重金難求,加之又是安王殿下的最愛,每年宮中的大半份例都供了安王府,怎麽可能拿出來宴飲群臣。
秋錦西看着和自己同坐一桌的未來安王妃,又想起圈子裏安王日日送禮物到顧府的傳言,輕笑了一聲:“是我借了縣主的光,喝了某些人特意準備的好意。”
“你喜歡品這茶正好,倒是我近日喝藥,大夫特意叮囑了不能喝茶。”
顧平寧身嬌體弱是整個盛京都知道的人,秋錦西聽到她在喝藥也不覺得意外,只是擔憂道:“按照瓊林宴慣例,陛下到場後會給在場所有人賜酒,你身體可受得住?”
“我也正發愁呢,本來是貪圖熱鬧才來這瓊林宴見識一番,哪知道忘了這一茬呢。”
這自然不是顧平寧的真心話。
對今日的瓊林宴她琢磨已久,卻依舊不知背後的人想用怎樣的手段對付她。
其實所謂毒殺,不過就是兩種方式。
一種是通過氣味讓人吸入。但這大殿開闊,人員衆多,雲皓暗探若有這本事在瓊林宴上搞出大規模的迷香毒氣,還殺她一個閨閣女子做什麽,直接幹掉皇帝太子報了他們雲皓王族被滅的大仇得了。
而另一種就是通過食物下毒。可顧平寧在外一貫不怎麽吃東西,對方怎麽保證自己會吃下了毒的食物呢?這思來想去,這場宴會上她不得不飲下的東西,唯有昭武帝賜下的那一杯酒。
但顧平寧總覺得事情沒有怎麽簡單。
在禦賜的酒中投毒,背後之人當真手伸的如此之長嗎?昭武帝坐穩皇座多年,對宮中之人的掌控力會弱到如此地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