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顧平寧這話問得突兀又奇怪,梅氏心裏忍不住升起不好的猜測。她一邊細細回憶當年之事,一邊忍不住問道:“阿寧怎麽突然想起來問這個了?”
“也沒什麽,就是前兩日做夢當年的事情了,總覺得當時掉了什麽物件,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擱在心裏頭怪難受的。”
顧平寧到底沒有把心裏的懷疑全盤說出,不是她不相信娘親和阿玉,而是在沒有找到切實的證據前,她并不想讓家裏人也跟着擔憂疑心。
梅氏知道這個女兒心思重,見她此時不願多說也沒逼她,只是順着她的問題去回想當日顧平寧的衣着配飾。
“我在檢查你的衣物時并沒有發現什麽不妥,你的發簪、玉墜、還有貼身的長命鎖也都在,還有你姑姑給你求的平安符,都沒有缺漏。”
當日梅氏不是沒有懷疑過有人從中動了手腳。她永遠無法忘記她天不怕地不怕、古靈精怪又天資聰穎的的寶貝女兒在得知自己再也不能行走後,眼神空洞卻一聲不吭默默流淚的神情。當時如果她發現其中有一點點不對勁,有一點點人為至禍的可能,她絕不可能就此罷休,就算鬧得天翻地覆她也要給她女兒一個公道。
可是沒有,所有的一切都再正常不過,甚至沒能找到一點任何的蛛絲馬跡。
在這樣的情況下,顧平寧墜馬之事不得不被認定為是一起意外。北境苦寒,無論是醫治條件還是休養環境都極為不利,顧子蠡和梅氏沒有辦法,只能忍着不舍和心痛将年幼的女兒送回京都休養。
而現在顧平寧如此鄭重的重新提起這件事,難道當初她真的有什麽疏漏的地方嗎?
顧平寧再一次聽到沒有缺漏的回答也不意外。若此事真的是人為,那背後的人做事絕對十分隐蔽,否則也不會這麽多年誰也沒察覺到不對勁。
得到這個結果顧平寧不知是該松口氣還是該懊惱這一條線索斷了,正準備岔開話題将此事含糊過去,就聽到一旁一直未出聲的顧平玉突然猶豫着開口道:“那個平安符,我記得當時并不在阿姐身上。”
這一句話如同平地驚雷,炸的心裏剛剛平靜下來的顧平寧忍不住提高了聲調:“什麽?阿玉你再說一遍!”
顧平玉這會兒已經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于是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繼續道:“那平安符細巧,阿姐慣常是系在右手腕間的。當年阿姐受傷昏迷,我心裏害怕,忍不住偷偷去拉阿姐的手,我記得,那時阿姐手上并沒有平安符。”
說到這裏顧平玉已經面色煞白,她緩慢轉頭去看身邊的顧平寧:“那平安符有問題對不對?害阿姐摔下馬的是、是我換給阿姐的平安符!”
眼見顧平玉因為這樣的一個猜測就開始方寸大亂,顧平寧連忙上前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是的,這和你沒有關系,阿玉不要胡思亂想。”
“怎麽會沒有關系?那個平安符,那個平安符是我硬鬧着要和你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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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平玉還記得那時候大營裏的氣氛很奇怪,當時她還小,并不明白為什麽爹爹分明不在營中,所有人卻都要裝出爹爹沒出營的樣子。
可她心裏害怕,于是姑姑便給了她和阿姐一人一個平安符,還叮囑她們貼身帶着可以凝神靜氣,庇佑平安。
兩個平安符做的精巧細致,花紋圖案一模一樣,顏色卻是一紅一白。顧平玉自小慣愛紅裝,私心裏覺得姐姐的紅色平安符更好看,于是便私下央求着顧平寧做了交換。
如果,她是說如果當年那場悲劇是源于這個小小的平安符,那她阿姐就是硬生生替她受罪,或許原本應該落馬斷腿、獨自歸京的,是她顧平玉才是!
“阿玉……”
“夫人,府外有人擡、擡着棺材上門,撞上了剛剛回府的姑奶奶。”
廳內母女三人的談話被迫打斷,梅氏本就不佳的心情聽到這不像話的事情更是“噌”的火冒三丈,她勉強壓着滿心的怒氣道:“你們兩待在府裏,娘去看看那幫蠻子又鬧出什麽幺蛾子。”
顧平寧心知這事多半還是沖着自己來的,對方竟然舍得出一個公主,又完全不顧臉面帶着棺材登門,想來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娘親,我和您一塊過去吧。既是沖我來的,我總躲在府裏也不是個事。”
她不愛惹事,但既然事情避無可避找到她頭上了,她也從不怕事。
此時顧府門口已經圍滿了人,一副烏黑的楠木棺材正對着顧府的大門,兩名天澤的使臣面無表情地站在前頭,唯有一個侍女趴在棺椁上哭的不能自己:“公主,公主——”
“什麽人敢在我顧府門口撒野?”顧碧琴剛下馬車就見到這幅場景,冷着臉呵斥道:“還不趕緊把這些東西挪走?”
為首的天澤使臣上前一步,對着圍觀的百姓朗聲道:“我等今日前來,不為其他,只為替我們無辜枉死的溫溪公主讨一個公道!”
一早出門的顧碧琴還不知道其中緣由,不明所以道:“天澤公主的死與我顧家有何幹系?”
“平寧縣主昨日當街羞辱溫溪公主,公主一時不忿吞金自盡,留下血書已死明志!”使臣神情悲憤,語調高亢,“大理寺畏懼顧家勢大,我等無能,只好帶着公主屍身親自上門來讨要一個說法!”
周圍的百姓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這平寧縣主不是體弱多病嗎,怎麽還能逼死別國的公主?”
“昨天大街上發生的事情你還不知道嗎,這平寧縣主看着嬌嬌弱弱的,行事作風當真利落,說讓馬車壓過去就壓過去!”
“當時可就差這麽一點點,那顧府的馬車就真的撞過去裏。”
“切,又沒真撞到!若不過她恩将仇報非拉扯安王殿下,平寧縣主能生氣吓唬人嗎?”
“就是,還吞金自盡留血書,這不擺明了碰瓷完安王又去碰瓷人平寧縣主嗎?”
……
終于聽清事情原委的顧碧琴簡直怒不可遏,不過奇怪的是她并沒有直接出言反駁,而是冷冰冰看了身邊的胡執禮一眼,嗤笑道:“怎麽,不是要重新做我顧家的兒婿嗎,這情況還不上去表現表現?”
胡家的二公子胡執禮是個看不出年紀的白面公子,這大冬天的依舊折扇不離身,聞言溫和地沖着顧碧琴一笑,然後打開扇子翩翩而上:“這位天澤的使臣,想來也是很敬仰鎮國将軍吧?也是,我大越的顧子蠡将軍戰功赫赫,名震四海,同為顧将軍的仰慕者,您這樣的所作所為我完全能夠理解啊!”
懵逼,大寫的懵逼在現場靜靜流動。
天澤的使臣根本不知道這個大冬天咬着扇子的小白臉是誰,只能下意識地開口反駁道:“我不是……”
誰TM的是顧子蠡的仰慕者啊!
顧子蠡的赫赫戰功,有一半是踩着他們天澤百年難洗的屈辱立下的好不好,他們天澤國人簡直恨不得日日燒香祈禱老天能收走大越的這個鎮國将軍!
胡執禮的臉上流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既然你不是顧将軍的仰慕者,那為什麽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用你們天澤公主的棺材在顧府門前擺風水陣呢?”
被完全帶偏的天澤使臣已經一臉蒙圈,梗着脖子反問道:“什麽風水陣?你不要胡攪蠻纏,我帶公主的棺椁是為了向顧家讨一個公道!”
“你就不用遮掩了,明眼人心裏都亮堂着呢,你家公主的死和平寧縣主毫無關系。”胡執禮背着手繞棺椁走了兩圈,然後“唰”的打開扇子,點頭贊許道,“棺材棺材升官發財,雖說這寓意淺薄了些配不上顧将軍,但好在其內死者身份尊貴,此處又恰巧天陰彙聚之地,這陣法一出,不僅能官運亨通,福氣和功德更是能綿延後嗣啊!您為了顧将軍真是煞費苦心啊,在下佩服,佩服!”
這番話一聽就是東拉西扯胡說八道,門後的顧平寧已經懶得去挑其中的邏輯矛盾,可令她驚訝的是,圍聚在顧府周圍的百姓還真就信了大半!
“我倒是聽說這棺材确有升官發財之意,不過這大咧咧擺放在正門口,真的有如此神效嗎?”
“胡二公子不是說了嗎,因為公主身份尊貴,此地又彙聚什麽、什麽陰的,才能這般厲害啊!”
“就是,別的可以不信,可你看胡二公子年滿四十卻面若二十少年,就知他精通陣法詭術,且道行高深,他的話,總有他的道理!”
……
駐顏有術和陣法詭術有什麽直接關聯顧平寧暫且不知,但很顯然,這位胡家二公子的一番鬼扯,成功地帶偏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現在大夥交頭接耳讨論起什麽可以福蔭子孫的陣法,倒是忘記了溫溪之死。
顧平寧看着負手而立站在衆人面前侃侃而談的胡家二公子,低聲笑道:“我們的這位未來姑夫,看上去可不簡單啊!”
作者有話說:前姑夫兼未來姑夫也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