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真令人……”
老大夫的臉一熱,這個……人家這般的凄慘,自己卻還在稱贊這毒下的巧,贊嘆下毒人心思妙……老大夫有些讪讪的。
“大夫既然不能治,又來找我家夫人幹什麽?便是為了稱贊一聲毒下得好麽?我家夫人可是有得罪過您?”半夏繃着臉,咄咄逼人。
實在是讨厭極了這老大夫,既然不會解毒,就不要給人希望,給了絕望中的人希望,卻又瞬間把那希望掐滅了,這是何其殘忍。
柯蓉沒有出聲,只是怔怔看着帳子的頂上,還是不能治啊……
“我是不能治,但是我能延緩,等到我師弟回來,就能治了。”老大夫又不緊不慢地說出了這麽一句,半夏和連翹對視了一眼,确定她們都沒有聽錯之後,一下子拉住了老大夫的手:“您說得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老夫一大把年紀了,用得着騙你們兩個小女孩麽。”被人質疑,老大夫有些不悅了,虎着臉說道。
那是因為您老說話大喘氣,實在讓人不放心!半夏和連翹心底一起吐槽,而此時,柯蓉也回神,聽到了老大夫的話,驚喜莫名。
雖然知道是藥三分毒,吃這麽多藥,終歸是不好的,但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柯蓉卻不得不把一碗一碗的湯藥,繼續毫不遲疑地喝下去,身上,更是不時就會紮滿了銀針,只為了能溫和的把毒素逼出。
老大夫的師弟果真是好醫術,不過是半月時間,柯蓉便已經不會再見紅了,吃東西,也不像是以前那樣,一點不存地全都吐掉,總算能留一點在肚子裏,因此,慘白的臉上,漸漸有了一絲絲的血色。
只是沒想到,老大夫的師弟,竟然是認識的人。
簡淳安。
“你的毒已經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餘毒只要堅持吃藥,之後只需要細心調養就是,這些簡單的事情你身邊的那兩個婢女都懂得。”拔了針,細心地把自己所用的銀針在烈酒中浸過擦幹,簡淳安眉眼不擡,和柯蓉說道。
柯蓉撫着小腹,眉眼間浮起暖暖微笑:“我知道了,多謝你了。”
她的孩子,保住了呢。
雖然簡淳安總是淡漠的樣子,笑起來也是那般淡漠,但是那又有什麽關系,他救了她的孩子,那就是她的恩人。
Advertisement
簡淳安擡眼的時候,正看到他眉目間那一抹暖暖的笑,讓她依然顯得有些蒼白的臉色,帶上了三分的嬌色,簡淳安微微一呆,而後低下了頭。
“不打算告訴他麽?上月見他,瘦了很多,也憔悴許多。”簡淳安忽然丢下了這麽一句,柯蓉一怔之後,垂下了眼睑,低低一笑:“哦……”
哦……
是什麽意思?
知道了?
知道了,不該有些反應麽?
不是愛到極致非君不嫁麽?
這又是什麽意思?
簡淳安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卻只見她的星眸裏,滾出兩滴眼淚,晶亮亮,和着陽光,刺眼的很。
“我可以……”可以幫你告訴靖王你還活着的事情。
他不是多事的人,只是看她在治療的時候,一直不哭,一直不哭,總是那麽笑着喝藥,笑着聽婢女說話,笑着接受他的針灸,笑着……
總是笑着,接受一切,堅強地生活,便有些不忍了,總覺得該為她做些什麽。
“不用了……”大約是猜到了他要說什麽,柯蓉笑笑,打斷了他,她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有吃有穿,有人有財,事事順心,時時安心,不需要為了一些她并不在乎的東西而與人争得頭破血流,這樣挺好的。
“那王爺呢?你舍得下?”不是那般的喜歡麽,喜歡到不顧一切,寧願做了妾室。
柯蓉慢慢摩挲着自己的小腹,“總有一個,是要舍下的……”
簡淳安垂眸,他是大夫,自然是知道這孩子的月份的,他更知道,靖王何時到了邊疆,只是終歸有些事情,他是不知道的,所以,也疑惑着這孩子的來歷……
只是一直以來淡漠習慣了,所以只是診病,卻不問。
“王爺曾偷偷回過京城。”柯蓉自然知道簡淳安會疑惑,只不過他不問,她也沒解釋,因為沒那個必要,只是今日聊着聊着,說到了靖王,便說了一句。
偷偷回京的,不能被人知道,所以這個孩子是偷偷懷上的,如果想要繼續留在靖王身邊,便得舍棄這個孩子,如果想要孩子,便得舍棄王爺,因為,不可說。
明白了。
輕嘆一聲,果真是為母則強麽?
“我這樣挺好的……不想回去,和人争來争去的,累。”見他明白了,柯蓉想了想,還是說了自己的心情,“如今他就在我心裏,不用争,不用搶,真的挺好的。”
柯蓉笑了笑,清若梨花白。
簡淳安低低“哦”了一聲,既然她覺得這樣好,那就這樣吧,別人的日子,別人過的舒服就行了。
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道了一聲保重,簡淳安頭也不回的走了,半夏和連翹等簡淳安離開,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這簡大夫,看着倒是溫文,其實冰一樣,讓人凍得慌。
不過,他醫術很好呢,夫人的病,別人束手無策,簡大夫卻很快就治好了,真的很厲害啊。
“看你倆沒出息的。”柯蓉鄙視自己的倆丫頭。
經過這件事情,主仆三人的感情倒是增進了許多,雖比不上之前與梅香梅喜,但是,也比一般的主仆多了幾分的真心。
173:思念
兩個月後,柯蓉的臉又逐漸養胖了,而此時,草原上的天也逐漸冷了,柯蓉整日除了吃睡,便是簡單的鍛煉身體,增長自己的體力和耐力。
沒法子,在這個時代,生孩子就像是鬼門關走了一遭一樣。
整日整日的呆着,有時候,不免會想到靖王,那是孩子的父親呢,似乎,不讓他知道,有些愧對他,可讓他知道……柯蓉卻是又不想,腹中的小家夥,對靖王來說,只是衆多子嗣中的一個,對柯蓉來說,卻是唯一。
算了吧……還是不告訴他了,至于到時候小家夥問起父親……車到山前必有路,現在還是不想了。
說是不想了,午夜夢回,打開窗子,寒風湧進,覺得面上肌膚被風吹得冰冷的時候,還是會想起,她縮在他懷裏的時候,溫暖、厚實,令人心安。
分娩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半夏和連翹早早就請了穩婆來,她們兩個人也齊上陣,忙成了一團。
彼時,靖王正坐在帥帳裏看文書,正凝神思考如何排兵布陣如何調度糧草的時候,卻覺得心底一陣一陣的悸動,似喜似悲,難以用言語表達,但是卻讓她怎麽動安靜不下來,一顆心緊緊揪在一起,像是被人用力握着一般的難受。
靖王想要靜下心來看文書的,畢竟如今雖然草原各部與他對上的時候總是吃敗仗,但是他們卻沒有到了傷筋動骨的地步,随時可以卷土重來,如果過于疏忽的話,說不定就會被翻盤。
可是,心卻怎麽都靜不下來。
這種情況,他只遇到過兩次,一次是母妃離世,他還小,卻也知道惶惶不安;第二次,是去年,表姐和那個小人兒一起離開,他心痛難忍;這是第三次,卻與前兩次都不一樣,痛,但是,還夾雜着莫名的歡喜。
沒有深究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壓在心底的情緒,卻翻湧了起來。
貓一樣吃着東西的她;沾染了一身墨汁,看起來滑稽可愛的她;侍寝之後,嬌弱無力的她;伺候他起床時候,迷迷糊糊跌倒的她……一點一滴,平日裏覺得是沒什麽特別的,如今,卻一點一點,鮮活地出現在他眼前,讓他,越是想要遺忘,便越是記得更加清晰。
怎麽會就這麽離開了了……
情緒浮浮沉沉中,似有聽見了她當日曾與她的丫頭說過的話。
“我是不悔的,即便是每日只能聽着別人念叨幾句他的消息,我也是歡喜的,更何況如今還能呆在他所在的地方,能偶爾看到他的身影……我已經是無憾……”
“我不苦,一點都不苦……若我心底裝着他,卻日日對着另一個人,那才是苦……”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我如今求仁得仁,滿心歡喜……”
不悔……無憾……滿心歡喜……蓉兒,你真不悔?真無憾?真滿心歡喜麽?
可我不是這樣的,我後悔,悔得肝腸寸斷。
若我們未曾見過,你便也不會入了王府,不入王府,以你的聰慧,定然能在某個世家大族了裏安閑自在地做着當家夫人,許多年後,定然是夫妻和睦、兒女孝順,而不是……那般的委屈……
我心痛,痛得撕心裂肺,不曾有一點歡喜。
若非是我想着讓你暫時避讓,也不會把你暫時送到別院,若沒有送到別院,便也不會有那一場大火,蓉兒,我後悔,我心痛,告訴我,我該如何?
如何才能不再心痛。
“王爺,末将有事求見。”小桐子随身伺候,眼見得靖王看文書看着看着,便眼中浮起了水光,登時吓得連呼吸都不敢了,生怕驚擾了靖王,這是怎麽了?還未等他想明白,忽而帳外有人高聲呼喝,小桐子一個激靈驚醒過來,急忙打起了門簾。
柯蓉想哭,真的很痛有木有,好想剖腹有木有……靖王你是渣渣有木有……
折騰了許久,聽見一聲響亮的哭喊的時候,柯蓉卻覺得,一切都值了。
沒有什麽,比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的到來,讓她更歡喜的了。
柯家老爺知道柯蓉給他生了個外孫之後,雖然已經有了親孫兒,卻還是興奮得紅光滿面,比自己得了孩子還高興,那段時間,和柯家老爺不對付的人都覺得原本老奸巨猾的柯家老爺變成了慈眉善目的彌勒佛,見人就笑,瞬間惶惶不安——這老賊,又謀劃着什麽壞主意!
此時靖王已經幾次擊敗了草原各部,但是草原各部也并不是被打崩潰了,反擊之力還是有的。
可草原各部商議之後,卻已經開始求和了,朝中有人是力主議和的,自然也有人是力主要戰到底,一舉打得草原各部再不敢進犯為止。
朝廷上吵得不可開交。
柯蓉即便是身在草原,卻也沒有放棄收集消息,知道之後,沉吟一翻,寫了一封長信,讓人送給自己父親——
信送出去沒多久,柯蓉就收到了柯家三哥代表全家送來的滿月禮,滿滿當當的三大車,混在商隊裏送來,瞞人耳目。
柯家三哥并沒想像是兩個哥哥一樣出仕,他是柯家的異類,從小不好文,反而到處逍遙浪蕩,如今投在了靖王的帳下,做個文将,順便,也是因為此處方便與草原聯系,可随時知道妹妹的情況。
柯家三哥很快就接到了京城父親傳來的信件,看完之後,直接求見靖王。
柯家三哥雖然現在只是七品小官,奈何他是柯家人,且是靖王夫人的兄長,親衛都知道,靖王知道了柯夫人的死訊之後,傷心到了極點,可見對柯夫人是極為看中的。
後來,靖王對柯家三哥的照拂,也表明了靖王對那位柯夫人,是多麽的喜歡懷念。
因此,柯家三哥求見,親衛很痛快的就放行了。
柯家三哥把父親的信箋擺在了靖王的面前,靖王初時還沒怎麽在意,越看,便越是凝重。
看完之後,思索了半晌,才對柯家三哥說道:“聞之有何想法?”
柯家三哥呵呵一笑,“王爺知道的,我對這些一向不感興趣,倒是排兵布陣,我很是喜歡。”
靖王聞言笑笑,知道柯家三哥确實是對內政不感興趣,不然的話,柯家老爺也不會實在無奈,放任他到處亂跑。
“聞之先回去休息吧,這事情,聞之也不要告訴別人,讓本王先想想。”靖王下了逐客令,柯家三哥退出去之後,靖王又反反複複把信箋看了十幾次,最後,用火折子把信箋點燃,看着信箋蹿起了火苗,片刻之後,化為飛灰。
邊疆的月似乎是格外的圓,但是也格外的冷,便是在五月了,夜風也是滲人的冷,靖王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在親兵的護衛下,到了離營房不遠的山頭上。
今夜風清月朗,月明星稀,擡頭,可見的極少的幾顆星,還在閃爍着,大約是見到了那個小人兒的哥哥,靖王的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兒。
言笑晏晏,狡黠聰慧,卻又深情無悔。
那雙星眸閃爍的神情,刺痛了他的眼。
時間已經不早了,靖王腦中卻還在想着柯家老爺的的那一封信。
無論是主和還是主戰,都是只能管一時,不能管一世,甚至,不要說一世,便是能有二十年平靜,已經是了不得了,因此,單純的戰或者和,是沒有意義的。
有鑒于此,在戰或者和的基礎上,便要有其他的法子來把這戰或者和的成果固定下來,這法子,說到底,其實也簡單,不過就是分而化之罷了。
就像是朝廷有人主戰有人主和一樣,草原上各部族,也不是鐵板一塊,對于羨慕中原文化的,便多給利益,遷徙中原百姓過去雜居,教導其農耕,使其親近依賴;對于要和朝廷死磕到底的,便也不用客氣,打敗之後,殺掉帶頭的,而後把其他的遷徙到中原居住,日久之後,便會被同化;對于剩餘的部族,便要驕奢其頭領,讓他們沉溺享樂,再無進取之心……
或許初始的時候,會有許多的殺戮,但是只要把人遷徙過去之後,年久日深,草原上的雄鷹,便會變成被同化成溫馴的黃牛。
靖王在思考這樣做的可能性。
他并不是沒有見識的人,只是一見柯家老爺的信箋,便已經覺得這法子,實在是高。
這和他帶兵時候的法子也是很像的,攻城拔寨之後,勝利了,總會有敗兵被收攏過來。
這些敗兵,聽話的,便提拔一下,不吝賞賜,他們便是那“千金買馬骨”中的馬骨,讓人看到他的仁厚。
敗兵中有聽話的,自然也有刺頭,對刺頭,便要痛下殺手,打殺了事,這些刺頭,便是“殺雞儆猴”中的那只雞,殺了雞,猴子便老實了。
剩下一部分中庸的,便打散了,分布在各軍中,這樣零零碎碎的,他們便是想要反抗,也組織不起來,日子久了,便安分了。
原來兵法和治國,也是想通的。
靖王笑了笑,柯家老大人,可是給他想了好辦法啊,無論如何,都不能辜負了才是。
174:突變
又是一年春好時。
戰事,呈現膠着的狀态,雙方互有勝負,總體來說,靖王勝多敗少,朝廷上雖然有些不滿的聲音,但是因為靖王勝得多,便是敗,也只是小敗,因此,多數人還是很看好靖王的。
一部分不看好靖王的,在皇上面前鼓動了幾次之後,不知道怎麽的,不是自己被禦史臺彈劾,便是家裏小兒女出事,瞬間精力便被牽扯到了其他地方,而沒有空多顧及靖王。
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在锲而不舍地企圖讓皇帝宣召靖王回京。
“這麽說,父王身子如今更不好了?”靖王頭都沒擡,漫聲詢問。
“是,據宮裏的消息,陛下如今更加信奉齊真人了,日日都離不開齊真人煉制的紅丸,聽說前幾日,卧病不起了,有三日沒有早朝。”
小桐子跪在靖王的面前,低聲回話。
靖王聽完之後,慢慢站起身來,在營帳裏走了兩圈,停在了沙盤的面前。
“處理幹淨了?”靖王一邊看着沙盤,一邊換了一個話題。
“是,已經處理幹淨了。”小桐子回話的時候,聲音很是穩當——任何事情,如果做過了十次八次之後,便是再兇險,也就習慣了。
不過是給欽差大臣找個樂子,讓他這輩子都到不了邊城而已,第一次做的時候戰戰兢兢,如今久了,便也習慣了。
反正做一次是做,做十次也是做,都是死罪,沒差別的。
只是小桐子越來越看不懂自己的主子了,明明以前是沒這個心思的,做事不過是為了自保罷了,如今,卻有些不同了,皇上的聖旨下了讓他回去,卻只推說軍機要事,不能耽擱,拒不進京。
後來,便一次次的,讓傳旨的欽差大臣停在半路上,進退不得。
兩年,他們已經在邊城呆兩年了,而這變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小桐子有些恍惚,大約,是從去年年底吧。
小桐子還記得,那是一個飄雪的日子,因為冬日裏大雪封路,所以雙方都是不會進攻的,只是謹守門戶罷了,因此,王爺便稍微有些空閑,去了最近的西州府去見來犒軍的三皇子。
酒宴上自然是熱鬧的,散席之後,王爺住在知府的宅子裏,晚間散步,巧遇了知府家的嫡小姐。
小桐子還記的,那小姐雖然長得并非是絕色,不過看着溫雅可人,小桐子雖然不屑這些官兒變着法子給主子塞人,但是總體來說,小桐子這次卻是覺得這西州知府做的還算是不錯——
王爺自從王妃去世後,這一年多的時間,并未碰過任何人,且日子,過的也是清苦,小桐子心疼自家主子。
只是日常在軍營裏,雖然靖王沒有像是一般的将領一樣假模假樣地與兵将們同吃同住,卻也非常嚴格要求自己,除了他之外,并未再帶其他伺候的人,有事都是親兵去辦,所以,對于西州知府的“好意”,小桐子覺得很不錯。
王爺大約也是心動的,盯着那知府小姐看了許久,而後溫柔地問了知府小姐幾句,知府小姐紅着臉回答了,王爺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是面上的表情,是一年多來,從未有過的柔和。
且,王爺最後說:“小姐笑起來很好看。”
這不就是對知府小姐很滿意嘛,小桐子暗自高興,第二日,西州知府便讓自家女兒帶着王爺賞雪,王爺也欣然應允,一路上,王爺笑了很多回,比之前一年笑得都多。
小桐子激動的要命,想着這下好了,王爺身邊又有人知冷知熱噓寒問暖了,隔幾天,卻聽說,二皇子醉酒之後,誤入了知府小姐的閨房,知府小姐……
小桐子記得之後,王爺沉默了兩天,而後,便回了軍營,之後,行事便不再有所顧忌了。
是喜歡極了那知府小姐麽?
小桐子垂下了眼眸,不管是什麽原因,他只知道,自己是王爺的奴才,王爺好了,他就好,王爺不好,他就不好。
所以,王爺吩咐的,便都要不折不扣得執行。
正想着,便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淩亂而有些急促,小桐子便知道,這是柯家三爺來了。
果真,門外傳來柯家三爺的聲音,王爺直接便讓他進來了,軍國大事,小桐子是不敢聽的,因此,便悄無聲息地撤了出去,把空間留給王爺和柯家三爺。
眯着眼,小桐子看着剛剛發出的草芽,眼前卻浮現出西州知府小姐那張臉。
能讓王爺為了她,變了一向的行事準則,這知府小姐,到底有什麽魅力呢?
想不出……但是因為這個,小桐子對那位知府小姐的面容,記得清清楚楚的——明明很普通麽,就是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
咦!
小桐子猛然一怔,笑起來的時候,笑起來的時候……微微眯起眼,有些小小的狡猾,這樣子,似乎……很熟悉嘛……可到底,是哪兒覺得熟悉呢?
小桐子皺眉,讨厭自己糟糕的記憶力。
“喲,桐公公,您這愁眉苦臉的,是怎麽了?”正想着事情,便聽到了耳邊傳來柯家三爺調笑的聲音,小桐子急忙谄媚一笑:“奴才見過柯将軍,将軍這麽高興,是有什麽喜事麽?”
柯家三哥,柯聞之眯眼一笑:“這不是看着桐公公不高興,我就高興麽,如果桐公公能把你不高興的事情說給我聽,我想我會更高興的……”
小桐子谄笑的臉色一下子就垮下來了,這個柯三爺,怎麽這麽促狹呢,和柯家老大人還有柯家大爺二爺一點都不像。
“快說快說,你越凄慘,我越高興。”柯聞之卻還不依不饒,笑眯眯地催促。
小桐子實在是不想和這位柯三爺打交道了,急忙恭敬一笑:“柯将軍走好,奴才先去伺候王爺了。”
擦着冷汗進了帳篷之後,小桐子聽見自家王爺笑着問道:“怎麽,又被聞之消遣了?”
“柯将軍比較風趣。”小桐子幹巴巴地誇獎了柯聞之一句,想起柯聞之的笑臉,他就打顫。
诶?
小桐子卻忽然一愣。
柯三爺的笑臉與西州知府小姐的笑臉,怎麽有點像呢?
記憶中,便忽然有了一張明媚笑臉,不似知府小姐的溫柔,不似柯三爺的無賴,卻有些神似之處,例如,那一抹微微的狡猾。
柯三爺,知府小姐,柯夫人……
這一下子,小桐子如醍醐灌頂。
猶記得,有一次,王爺醉得一塌糊塗,低低地念叨着“蓉兒”“蓉兒”……
原來如此麽?
小桐子戰戰兢兢,為自己發現的秘密而冷汗淋漓。
原來,從來不是為了什麽知府小姐,擱在王爺心底的,一直便是那一個而已。
原來,轉變不是從知府小姐的死開始的,而是從去年的有一日,他把刀子插入了一個王府奴才的心口,看着那奴才咽氣開始的。
那奴才說,“奴才只是奉三皇子妃的命,把東西交給成國公夫人,至于到底是怎麽回事,奴才真的不知道啊……”
小桐子當時便在嗤笑,不知道?怎麽會不知道?漂亮的青瓷瓶,裝着要人命的慢性毒藥,本以為是王妃下得手,沒想到,查來查去,牽扯到了成國公夫人。
成國公已經死了,成國公夫人,到底想幹什麽?
無解,但是,三皇子妃與成國公夫人聯手謀害柯夫人,是已經查明了的。
小桐子想着想着,為自家王爺心疼。
半月後,一個驚天消息,震動了整個天下。
靖王與巴錫一族交戰,巴錫一族死戰不降,靖王戰而勝之,坑殺巴錫一部以及與巴錫一部同進退的其他三個部族數萬青壯,連老人婦孺也不放過,其時殺氣盈天,血流成河。
靖王殺其族人,奪其糧草,開始朝着其他部落進攻,這時候,草原其他部落才知道,原來自己的聯盟裏,許多的部族,已經被靖王收買了去。
美人,美酒,绫羅綢緞……裹住了雄鷹向往天空的心。
草原部族的聯盟告破,在靖王的攻勢之下,只有投降一途。
靖王用兵如神的美名傳天下,而他嗜殺成性的名頭,也傳了出去。
邊疆百姓拍手稱快,他們保守草原各部欺壓,妻子兒女多有死在草原各部手中,因此,多草原各部仇恨已深,靖王的做法讓他們銘感五內。
道學之士怒而指責靖王不仁不義,靖王聽着冷笑一聲,果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既未受害,複又不懂庶務,偏偏喜歡指天罵地,可謂是一無是處,不過一廢物爾,靖王怎麽會放在心上。
朝堂之上,見着如今靖王已經打敗了草原各部,草原各部跪地求和,願意求娶公主、簽下盟約不再進犯,大部分人便都覺得應該收兵了。
便是原先主戰的,也覺得這個戰果,很是不錯了。
而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聽着靖王雖然有了殘暴的名聲,但是與之相對的,也更有了軍神的名聲,便坐立不安——
盛名之下,得百姓擁戴,為了遷徙草原部族的人到中原墾荒,皇上賜了政權,且同時靖王在軍中,掌握軍權,又有糧草源源不斷送去……
175:老婆本
靖王如今已經是獨霸一方,雖無諸侯之名,卻有諸侯之實。
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二皇子和三皇子立時便覺得不妙了,他倆鬥得歡暢,這并不代表,他們願意給別人機會。
靖王,必須召回京城,再也不許他去邊城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在面臨靖王威脅的時候,瞬間放下了仇隙,結成同盟,朝廷上,便不停地有人在給皇帝上折子,內容,基本都是一個,那就是如今草原已平,邊境肅清,靖王天潢貴胄,該召回封賞了。
只是如今的靖王,已經不是兩年前的靖王了。
那時候的靖王,并沒有起了其他的心思,可如今,靖王卻也對某個位置,起了渴望。
既然你們算計到了我的頭上,做下如此事情,那就也別怪我。
皇帝聽多了大臣的奏事,再有皇後等人不停在耳邊吹風,一日,便拉住了柯家老爺,笑問:“愛卿,你如何看?”
“嗯,是走了蠻久的了,靖王受苦了,應該好好封賞。”柯家老爺一本正經地回答,皇帝聽了,哈哈大笑。
是啊,有大臣說靖王這次鎮守邊疆時間很久了,有大臣說靖王勞苦功高,應該好好封賞,心思,不外乎是讓他奪了靖王的兵權而已。
而柯家老爺,則是用一本正經的表情,說着最常見的廢話,偏偏還嚴肅地一塌糊塗,不知道的人,估計就被他騙得死死的了。
但是皇帝和他君臣幾十年,怎麽會不明白柯家老爺的秉性,笑完了,便說道:“朕想起了父皇……”
先帝禦駕親征,本已經把草原各部打得疼了,正要一鼓作氣把這禍患給滅了的時候,先帝卻被流矢射中,很快傷重不治。
“父皇最不甘心的,便是沒能一舉消滅了草原這個禍患,便是臨死的時候,也是不甘的,朕時時記得父皇那充滿了遺憾的眼神……”
所以,今日靖王有能力打敗草原各部的聯盟,又有法子永絕後患,既然如此,他為什麽要阻攔。
他沒有父皇的雄才大略英武天生,但是他卻也不蠢,一個既會領兵作戰,又有治國之能的儲君,當然要比只懂內鬥的儲君強得多。
反正,都是他的兒子。
柯家老爺聞言沉默,涉及帝王,他只要聽着就好了,插嘴是不對的,再說,皇帝也只不過是想要一個人聽他說說閑話而已,并不是真的就要他發表意見。
朝廷上,要求宣召靖王回京的呼聲越來越高,喧嚣塵上。
可幾日後,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全都被轉移了。
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後宮發生了巫蠱案,多位妃子牽連其中,甚至連皇後,也被拉下了水。
皇帝要廢後!
廢後?
天家的家事,那就是國事,皇帝要廢後,這還了得?
皇後的娘家、三皇子的勢力,全都行動起來,只為了保住皇後,奈何皇帝一意孤行,便是被禦史上折子斥責說“剛愎自用”,也沒有松口。
不過,在一群人的壓力下,皇帝倒是沒有把皇後依照自己的意思打入冷宮,而是被貶為貴妃,幸好,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總歸,三皇子不再是嫡子,而成為了和二皇子一樣的四妃之子。
三皇子和皇後,都認識是二皇子使了手腳來陷害他們,因此,待皇後被禁足一月放出來之後,便開始針對二皇子,做各種事情。
一時間,兩個人鬥得不亦樂乎,每當有人覺得事情鬧得有點太大,想要收手的時候,便會有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出現,逼得他們不得不鬥下去。
朝廷中一片混亂。
柯家老爺冷眼旁觀,終于有一日,把李顯叫了過去:“差不多了吧,再鬧下去,衙門裏空了,都找不到人去辦差了。”
李顯笑着應是:“也該差不多了。”
不多久,京城裏互相攀咬的兩方便漸漸消停了,這次許多人落馬,自然便空出了許多的位置,覺得自己有希望更進一步的人,便開始忙活着拜見上峰、約見故友、會見下屬,恨不能自己變成那人見人愛的銀錠子,八面玲珑讓誰都喜歡,以期升個一品半品的,最差,不升官,弄個肥缺也是好的。
柯家老爺最近和皇帝下棋的時間長了很多,和另外幾個一品大員的見面也頻繁了許多,就在這紛紛擾擾中,亂了小半年的京城,終于安定了下來。
二皇子和三皇子,這次損失慘重,水混的時候不敢拉攏人,如今好不容易局勢明朗取來,兩個人便開始重新收攏人心、凝聚勢力,新一輪的争奪,便又開始了。
這一次下來,兩人之間已經失了唯一的那一點兒信任,想要再次同心對付靖王,已經是不可能。
柯家老爺很是滿意這個結果。
而京城的消息,也一點不落地反饋到了靖王的耳中,靖王輕輕一笑。
這些年,他因為自覺沒希望争奪,所以便也不把心思放在那上面,正因為如此,做事的時候便盡量講求公平公正,倒是得到了不少有才能的官員的認可,這一次,那些屍位素餐的人落馬之後,那一批有才幹的人上位不少,看來,以後自己行事,也能少一些掣肘了。
很快,靖王便抛開了朝中的事情,開始關注起軍務來。
想要養軍隊,最需要的是什麽?
一個字:錢。
有錢就有人給你賣命,有錢就能買來良馬;刀槍劍戟甲胄糧草,那一樣不要錢?
可靖王手中如今缺錢。
這事情,柯家老爺可是幫不上靖王,倒是柯家三哥柯聞之聽到之後,笑嘻嘻說道:“這有